第30章
牢牢將她的右足按在膝頭。
謝珩低垂的羽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,
明明做的事十分唐突,
卻看不見半分旖念。
“被蛇咬過的地方有些發(fā)炎�!�
謝苓微愣,
朝右踝上方看去,才發(fā)現(xiàn)被蛇咬過的兩個小孔中心紅腫,外圈發(fā)黑,
還有些出血。
她沉默了一瞬,
再次試圖收回腳。
“多謝堂兄關(guān)懷,
我自己處理就好�!�
誰知謝珩卻加重了力道,
微微抬眸,漆黑的眼底看不出情緒,只是聲音似乎比往常更冷些。
“你會處理?”
他凝視著謝苓,黑沉的鳳眸閃過絲轉(zhuǎn)瞬即逝的不悅。
謝珩自認一向心平氣和,
喜怒不形于色,
可看到這傷口時,心中卻是壓抑不住的生氣。
謝苓不說話,
手掌按在座子上,指節(jié)有些發(fā)白,
羊脂玉般瑩潤的小腿因為用力而緊繃著,神色倔強。
“回去了讓紫枝處理�!�
男女大防,即使是兄妹也不該有如此親密的行為,更何況他們本就無血緣關(guān)系。
謝珩瞥了她一眼,從旁邊的抽屜里取出塊干凈的布子,輕輕按在傷口上。
“嘶…”
謝苓下意識痛呼出聲,足踝上側(cè)的刺痛順著小腿一路痛到膝窩,她臉色瞬間發(fā)白。
明明傷口那么小,可輕輕一按,那痛卻像是攪碎了傷口一周的骨肉,難以忍受。
可這不代表她非要身為堂兄的謝珩幫她處理。
謝苓只覺得對方莫名其妙。
正準備再次拒絕,謝珩已經(jīng)用帕子沾了清水,輕柔地擦拭起紅腫的傷口。
“白練蛇毒有腐蝕性,傷口看似小,內(nèi)部的血肉卻會被腐蝕。那日我雖替你清過蛇毒,但畢竟不是直接用清毒丸,因此效果有限�!�
“之前讓你按時服藥,就是怕蛇毒進一步腐蝕肌里血肉�!�
“堂妹可有好好聽話?”
最后一句的尾音上揚,說得不疾不徐,卻十分有壓迫感。
謝苓怔然垂眸,對上謝珩忽然抬起的鳳眸。
她長睫一顫,慌亂錯開視線,繼而心虛起來。
前日被蛇咬傷后,她滿打滿算就喝了兩頓藥,其他時候的藥,一頓有毒,還有兩頓被她倒了。
倒不是她怕苦,只是實在害怕林華儀不依不饒繼續(xù)下藥,她也懶得心驚膽戰(zhàn)排查,因此想著忍忍了回府在治療。
誰知這蛇毒如此厲害。
“此處離溫泉山莊還有幾十里路,估摸著兩個時辰才能到,你這傷口若再不處理……”
謝珩的溫涼的指尖在傷口周圍輕畫了一圈,繼續(xù)道:“好了也會留下個拳頭大小的坑�!�
右踝上的癢意,讓謝苓覺得一股酥麻順著他指尖的觸碰爬上脊背,令她下意識蜷起粉嫩圓潤的足尖。
謝苓平穩(wěn)了紊亂的氣息,忍住要退縮的沖動,咬了咬唇瓣,不再拒絕謝珩的好意。
她不敢看謝珩,偏過頭去,粉白的指尖按在軟墊上,壓出一圈白印。
謝珩看她不再抗拒,心情好了幾分。
“停車,外頭守著�!�
“是,主子。”
馬車在幾息后穩(wěn)穩(wěn)停了下來。
謝珩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藥箱,從里頭拿出個指頭長的小刀,放在燭火上烤了烤,又把一塊干凈的白布遞給謝苓。
“若是害怕就咬著�!�
謝苓轉(zhuǎn)回頭看他,就見他骨節(jié)分明,修長如玉的手中拿著柄小刀,另一只手遞給她塊折好的白布。
她瞬間明白了謝珩要做什么,漂亮的杏眸微微睜大,透著害怕。
“堂兄……”
她嗓音發(fā)顫,軟聲喚謝珩,想拒絕這等殘忍的處理手法。
謝珩柔和了神色,安慰道:“傷口內(nèi)已經(jīng)有些腐爛了,再加白練蛇毒有麻痹作用,不會有多少痛感的�!�
謝苓一想也是,不然為何傷口都成這樣了,居然只要不碰就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可看到那泛著寒光的刀刃,她就忍不住害怕發(fā)抖。
她接過白布,側(cè)過頭閉上眼,深呼吸了好一會,才道:“我準備好了,堂兄�!�
謝珩嗯了聲,一只手握住那輕顫的、纖細雪白的足踝,防止她亂動,一只手快而準地在傷口處一剜。
寒光一閃,兩個指甲蓋大小的小坑瞬間出現(xiàn)。
他拿起準備好紗布把流出的鮮血擦了擦,將藥粉灑在上面,又裹了幾圈干凈的紗布,就算處理好了。
“好了�!�
謝珩握著她的小腿,把謝苓的腳放下來,用干凈的帕子一點一點擦了手,坐回了原處。
謝苓睫毛一顫,水蒙蒙的雙眸慢慢張開,朝腿上看去。
小腿上此時包了一圈紗布,什么都看不到了。
她沒想到這么快,方才只感覺微微一痛,一股暖流順著傷口流了下來,就再無其他感覺了。
謝苓揚起抹真心實意的笑,朝謝珩道謝:“堂兄,居然真的不痛�!�
謝珩清冷如月的臉上看不出情緒,聲音淡漠:“一會就開始痛了,這幾日你不能再用這條腿走路�!�
謝苓乖巧點頭,穿上鞋襪,不說話了。
“走吧�!�
外頭地車夫應(yīng)了聲,馬車很快再次行駛起來。
剛走了沒半個時辰,謝苓的傷口就劇痛起來,她軟軟靠在馬車上,巴掌大的小臉潮紅,額頭上的發(fā)絲被冷汗黏在臉側(cè),粉嫩的唇瓣也有些發(fā)白。
她咬著唇內(nèi)的軟肉,想壓制這股蔓延到膝窩的劇痛,可隨著馬車一個輕微的顛簸,身子一晃,猛烈的痛讓她沒忍住溢出了聲輕呼。
謝珩翻著書頁的手一頓,他轉(zhuǎn)頭看謝苓,眉頭擰了一下。
看她臉色,似乎是發(fā)熱了。
掀開簾子,朝覆滿白雪的野外看去,見離山莊至少還得半個時辰,眼底略沉。
他垂眸,沒有片刻猶豫,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微動,一股暖流自掌心滲入膝間,緩解了受寒的鈍痛。
應(yīng)當能堅持到回溫泉山莊。
他叫停了馬車,朝謝苓道:“我?guī)慊厝�。�?br />
謝苓此時已經(jīng)有點迷糊了,她睜開眼,“唔”了聲,想強撐著坐直身子,誰知渾身乏力,又軟軟靠回馬車壁上。
見她渾身無力,連纖細的雪頸和小巧的耳垂都微微發(fā)紅,謝珩知曉發(fā)熱事大,不好再耽擱,便給她裹上大氅,橫抱起來,出了馬車。
“把馬車駕回山莊,明日由你送小姐回府�!�
交代完,他足尖輕點,飛身躍起,在林間飛快穿梭。
飄逸的身影眨眼間便在雪色中變成一個小點。
謝苓縮在謝珩溫暖的懷里,聽著他胸膛的心跳,感覺模糊的意識更加不清晰了。
他什么時候,變得這么好心?
……
冰河月凍,雪滿冬野。
紫竹在暖融融的芳菲殿外間小榻上淺憩,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,按規(guī)矩起身去山莊的膳堂拿早膳。
她拉開殿門朝外走去,待到秋合宮門口,便看見茫茫大雪中,有人走來。
那人身著銀白狐毛大氅,身姿頎長高大,烏發(fā)落著星星點點的雪花,面容清疏,神色沉冷,懷中抱著個人,被大氅遮得嚴嚴實實,看不見分毫。
不是她的主子謝珩是誰。
“讓遠福把府醫(yī)帶來,你進來伺候。”謝珩音色冷冷。
紫竹趕忙應(yīng)了,把殿內(nèi)耳房的小侍女叫起來去找遠福,隨后趕忙跟了上去,在后方給謝珩撐傘。
院中的雪還未來得及清掃,謝珩長腿一邁跨過芳菲殿院落的門檻,抱著謝苓在雪窩中走得又快又穩(wěn),紫竹得小跑才跟得上。
她透過飛雪偷偷看向謝珩的懷抱,看到晃動的大氅下露出的一只鵝黃繡鞋,反應(yīng)過來這是抱著苓娘子。
她心中驚訝,面上卻不敢顯露。
謝珩疾步走進內(nèi)室,彎下腰,把懷里的謝苓放在床上,剛想起身,卻發(fā)現(xiàn)對方不知何時昏了過去,雙眸緊閉,軟白細嫩的小手緊緊扯著他的衣襟不放。
紫竹在后頭根本不敢吭聲。
她活了十八年,身邊不少情竇初開的小姐妹,怎會不知道這樣的情形說明了什么?
她偷偷看著自家主子,就見謝珩似乎嘆了口氣,一只手輕掰苓娘子的手指。
可能是苓娘子抓得太緊,也可能是主子不想太用力怕傷到她,總之是沒掰開。
謝珩最終坐到了謝苓身邊。
……
府醫(yī)是遠福昨兒一早就帶到山莊的,他本來準備早早去給謝苓面診,誰知謝靈音派人來說自己頭痛,府醫(yī)一時間找不到遠福,自己也不敢推拒,只好先去給謝靈音看病。
給謝靈音看完后,謝苓就休息了,他便想著等對方睡醒了再看。
誰知這就出了問題。
府醫(yī)提著藥箱一路狂奔,到芳菲殿后氣都沒喘勻,就在內(nèi)室外頭跪下請罪。
“二公子,小的該死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,就被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打斷。
“還不快滾進來?”
府醫(yī)手腳并用爬起來,趕忙進了內(nèi)室。
他不敢看謝珩,低眉斂目跪在床側(cè),把帕子搭在謝苓手腕上,開始診脈。
診完脈,又扒開謝苓眼皮瞧了瞧,便了然了。
“主子,苓娘子近日中了蛇毒和烈性藥,受了風寒和驚嚇,發(fā)高熱是正常的�!�
“不是大問題,退了熱就好了,只不過苓娘子不能再受涼,至于蛇毒如何…小的得看看才知�!�
謝珩頷首,看了紫竹一眼。
紫竹明白了他的意思,到床尾掀開了一點被子,露出了謝苓裹著紗布的小腿。
府醫(yī)上前去,用鑷子輕輕取開紗布,看了眼傷口后重新?lián)Q藥包扎好,朝謝珩恭敬道:“傷口有些發(fā)炎,不過處理得很好,后續(xù)繼續(xù)用藥就好�!�
謝珩視線落在謝苓潮紅的小臉上,替她掖了掖被角,轉(zhuǎn)過頭道:“把府中的珍珠白玉膏拿來�!�
府醫(yī)一愣,驚訝間無意抬頭,對上了謝珩漆黑的鳳眸。
他嚇得一個激靈,慌忙低下頭應(yīng)聲。
“是,二公子�!�
這珍珠白玉膏用料極其珍貴,十分難得,有續(xù)骨生肌之效,謝府有三瓶,整個大靖不過十瓶。
二公子居然為了個旁支女,拿出這么珍貴的東西。
哪怕這傷口雖然用不了多少,但這藥膏按道理也不是苓娘子這身份能用的。
府醫(yī)神色復雜,躬身退了出去,老老實實去住處拿珍珠白玉膏。
之前遠福讓他帶這東西的時候,他還說遠福發(fā)神經(jīng),現(xiàn)在一看,人家分明是有眼力見兒。
……
謝苓睡得極不踏實,一會夢到自己中了藥,神志不清和對方相擁而吻,發(fā)絲糾纏。一會又夢到她被綁在菜市口烈火焚身,謝珩就在不遠處的樓上淡漠地看她。
直到足踝一涼,她才從冗長混亂的夢中醒來。
殿內(nèi)無窗,十分昏暗。
她撐開迷蒙的雙眸,掙扎著要起來,就聽到紫竹驚喜的聲音。
“苓娘子,您醒了!”
她朝床腳下看,就見紫竹半坐在床側(cè)的春凳上,給她小腿處的傷口涂藥膏。
“我這是怎么了?”
謝苓嗓音有些沙啞,喉嚨發(fā)干,火辣辣的痛。
紫竹替謝苓涂完藥,裹好紗布,一邊解釋:“您發(fā)了高熱,已經(jīng)昏睡一天一夜了�!币贿厡⑺鲋肟吭诖差^,走去倒了溫水端來。
謝苓喝了口溫水,感覺喉嚨舒服些了。
“其他人呢?”
紫竹道:“都還在,說是準備明日回去�!�
謝苓想起是謝珩送自己回來的,便又問道:“堂兄可還好?”
紫竹猶豫了一瞬,還是決定不聽主子的話,她選擇說出實情。
“主子天生畏寒,小時候又受過傷,因此膝蓋不好。
上次為您清蛇毒受了寒,昨兒又冒風雪施展輕功送您回來,因此加重了病情,現(xiàn)在正在泡藥浴祛寒�!�
謝苓呼吸一滯,一時間有些恍神,她感覺心緒紛亂,腦子像有亂麻纏繞。
好一會,她才輕輕點了下頭,再未言語。
她頭疼的厲害,腦海里回蕩著紫竹的話,又夾雜著自己做的亂七八糟的夢。
除了之前就能到過的預知夢外,她居然夢到…夢到和謝珩擁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