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
一旁的林華儀卻一下掙脫了他的束縛,大步走到素娘跟前,指著她道:“爹,她是誰!”
林太師覺得自己的女兒近日情緒似乎太過偏激,竟在外人面前也不加掩飾。
他沉著臉朝林華儀招手:“華儀,回來�!�
頓了頓后又補(bǔ)了一句:“那只是個不相干的鄉(xiāng)野村婦�!�
林華儀聞言卻并不相信,她覺得自己的腦海里仿佛有一團(tuán)火,幾乎燃燒殆盡她所有的理智。
尤其是看到謝珩把謝苓帶在身邊時,那嫉妒之心就像滔天大火,難以壓制。
她恨恨盯著謝苓,轉(zhuǎn)頭又萬分傷心的看謝珩,想從對方嘴里知道這個和她六七分像的女人是誰。
為什么他要帶這個女人出來?這女人跟他到底什么關(guān)系。
想著,她便不假思索地問了出來:“珩哥哥,她是誰?”
謝珩淡淡看著她,漆黑的眸底是冬夜一般的冷寂。
他道:“她叫素娘,是你的母親�!�
林華儀愕然地看向素娘,臉上飛快浮現(xiàn)出一股厭惡之色。
“我母親是王氏女,”她上下掃視著素娘,目露嫌棄:“怎么會是這個鄉(xiāng)巴佬�!�
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,與她以往的溫柔賢淑大相徑庭,靈堂里的人不免詫異。
“華儀,不得無禮!”
林太師看著自己女兒雙目充血,情緒越來越激動,心口一緊,立馬意識到不對勁。
他呵斥住對方,強(qiáng)行將起按在身邊,眼神警告她不得多言。
好在她雖情緒起伏不定,但尚有理智,再加多年來對父親言聽計從,潛意識的習(xí)慣令她瞬間安靜下來。
此時一直不吭聲的素卻突然說話了,她深深看了眼林華儀,目光里沒有失望,也沒有厭惡,聲音平靜異常。
“謝大人,你讓我來見這二人,我來了,”說著她跪伏在地,眸中狠厲轉(zhuǎn)瞬即逝:“我也可以作證是林太師犯下罪責(zé)并且誣陷于您。”
她頓了頓,重重磕了一個響頭:“您讓我做什么都行,可否放過我錦州的家人�!�
話音一落,四周皆靜。
這話里的意思很復(fù)雜,似乎在說這一切都是謝珩逼迫她的——命她認(rèn)下根本不認(rèn)識的親戚,強(qiáng)迫她誣陷林太師。
默默看戲的謝苓暗嘆一聲,心說果然這素娘會反水。
她悄悄看向一旁端坐著的謝珩。
因為受傷,他唇色有些泛白,氣色也不大好,但這點(diǎn)病氣并未削弱他的威勢,反而更顯深沉冷寂。
他手中把玩著個鵝黃色的玉扳指,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,看起來并不怕素娘反咬一口,顯然是早有預(yù)料。
或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,對方側(cè)頭垂眸,淡淡掃了她一眼。
謝苓有些尷尬地避開了他的視線,垂下眼簾作乖順狀。
謝珩居高臨下看著素娘,冷嗤道:“不愧是一家人,連心狠手辣的性子都如出一轍�!�
他懶得再看對方,對一旁的遠(yuǎn)福道:“去,把人帶來�!�
遠(yuǎn)福聞言退下。
林太師此刻心如亂麻,但能憑借攀附權(quán)貴爬到如今位置,那自然也不是太蠢。
他穩(wěn)下心緒,強(qiáng)迫自己不去看素娘,轉(zhuǎn)而看像一直裝作沒事人的謝家主謝崖。
“謝家主,謝珩此時還是戴罪之身,您身為我大靖臣子,理應(yīng)協(xié)助在下將其送往刑部�!�
“還有在座的諸位,你們就打算助紂為虐,袖手旁觀嗎?”
“你們不怕陛下怪罪嗎?!”
林太師知道自己或許是在說廢話,可他現(xiàn)在相當(dāng)于被謝珩甕中捉鱉,想去外面搬救兵,那是難如登天。
畢竟他帶來的幾個侍衛(wèi),早都被謝家人扣下了。
靈堂里除謝家人外,剩的只有依附謝氏的一些小家族,以及同其一派的朝臣。
話落下半天,都沒人理會他,而是像看笑話一樣看著他。
他環(huán)顧一周,看向角落里身材微胖,和他并無齟齬的中年男人。
靈堂里,唯獨(dú)余丞相是中立派。
他只能把目光放在對方身上。
可余丞相能做到幾十年來穩(wěn)坐丞相之位,自然也是老狐貍。
只見對方好像沒聽見似的,別過頭掏了掏耳朵,跟一旁的夫人說著小話。
林太師有些絕望。
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素娘,心中頭一次生出了怨憤。
若不是為了找她,自己也不會中計。
這個掃把星!之前她不在的時候,自己是多么一帆風(fēng)順,青云直上。
可現(xiàn)在呢?他恐怕要命不久矣!
正想著,他就聽到有腳步聲傳來。
抬頭看去,只見遠(yuǎn)福帶著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馬,身旁是他不久前收入麾下的屬下——左衛(wèi)營楊慣。
當(dāng)初他遇見楊慣時,對方剛被謝珩逐出謝府,還受了酷刑。
他觀察了楊慣許久,確定對方恨極了謝珩后,才收入麾下,試圖挖出點(diǎn)謝氏的把柄。
本以為是他運(yùn)氣好,現(xiàn)在看來,這分明也是謝珩做的局。
這人是謝珩故意送到他身邊的。
他又看向楊慣側(cè)后方佝僂著腰的婆子,瞳孔微縮。
這婆子,正是曾為林華儀接生的接生婆。
林太師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底一片死寂。
楊慣手里,恐怕早拿了他不少把柄,包括……他貪污受賄的證據(jù)。
果不其然,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走到離他幾步的地方,拿出圣旨,三言兩語宣讀完畢。
而后揮手命人來押他。
“林太師,走吧,跟我等回去協(xié)助調(diào)查�!�
林太師哀嘆一聲。
“諸位稍等,我有話要說。”
他神情復(fù)雜的看了眼地上的素娘,看向謝珩道:“把她一起帶走吧…她確實是我女兒的母親�!�
“只是,希望你能放過我女兒,她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,為你做過很多事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�!�
“還有……”
不等他說完,一旁的素娘忽然爬了起來,狠狠推了一把他,淚流滿面道:“你個畜生!你個畜生!”
“你怎么就認(rèn)了呢?你不是最心狠手辣嗎?你快點(diǎn)想辦法啊!”
“你認(rèn)了我女兒怎么辦?你要讓她成罪人之女嗎?”
林太師被推得踉蹌,步步后退,卻并未還手。
等素娘發(fā)泄完,他才面如死灰地捉住素娘的手腕道:“我確實沒有辦法�!�
“我因為找你才被算計,這也是你的錯,所以我們應(yīng)當(dāng)一同上路。”
素娘崩潰大哭,她仿佛要把近二十年來的憤恨發(fā)泄出來,瘋狂捶打林太師。
一旁的林華儀早都被變故嚇呆,好一會才回過神來,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和素娘,又看向面色冷淡,端坐于檀木圈椅上的謝珩。
“為什么?”
“珩哥哥,為什么?!”
她捂著刺痛的腦袋蹲在地上,歇斯底里質(zhì)問謝珩。
謝珩睨著她,目光宛若再看一件死物,語氣不帶絲毫感情:“你忘了嗎,還是你告訴我,你的嫡母死因有異。”
“也是你告訴我,你父親因為一個破舊的香囊關(guān)你禁閉�!�
第59章
你拿什么換?
靈堂之外,
寒風(fēng)漸起。
林華儀似乎是沒聽懂謝珩的話,她雙目失神,不可置信地晃著頭,
嗓音沙啞:“是我…是我害的?”
呢喃了好幾遍,神色越來越癲狂,像是篤定了什么。
她赤紅著眼站起身,怨聲道:“謝珩,
你好狠的心!”
“我一心一意待你,你居然利用我對付我爹!你好狠!”
“……”
一句句,
一聲聲,
如泣如訴,
歇斯底里。
謝珩漠然看著對方在屋子中間控訴他,
怒罵他,漆黑的眸底無波無瀾。
等林華儀哭罵地上氣不接下氣,他對著門外看戲的大理寺卿道:“將她一起帶走,
她虐殺奴仆的證據(jù)我已派人送去大理寺�!�
大理寺卿點(diǎn)頭應(yīng)下,
抬手一揮,
林華儀便被人押住。
林太師沒想到謝珩竟無情至此,
對一同長大的青梅也不放過。
他氣得發(fā)抖,瞪圓雙目揚(yáng)指咒罵,一身儒雅氣息蕩然無存。
“謝珩,你遲早要為你的薄情寡義付出代價!”
說著他環(huán)顧一周,
視線一點(diǎn)點(diǎn)刮過謝家人的臉,
最終回到謝珩身上。
“你會因為你的無情,將你身邊的人都害死!”
大理寺卿和刑部的人將他拖拽著押走。
聲音漸行漸遠(yuǎn),
最終消失在謝府。
只是這這詛咒的聲音陰冷黏膩,謝苓聞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
良久都覺得異常難受。
她看向謝珩,就見對方狹長的眸子低垂,眼底的情緒漠然至極,仿佛林太師詛咒的不是他。
謝苓對眼前這個薄情的男人涌現(xiàn)出一種恐懼之心。
他真的…對林華儀一絲一毫感情也無。
哪怕跟她相識十幾年,也未曾有過一丁點(diǎn)兒的心軟。
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。
一個人對于相處久了的阿貓阿狗都尚有感情,何況是人呢。
但謝珩偏偏只有利用,他為達(dá)目的,不會顧及任何情分。
他的野心太大了。
謝苓垂下眼,不由得感嘆自己還是太過心軟,比不得謝珩無情。
可奪權(quán)之路,要的正是他這種薄情寡義。
她要像他學(xué)習(xí)才是。
*
林家人被押走不過眨眼的功夫,靈堂里的外人都頗有眼色的跟謝家人辭別離開。
謝氏其余人也都散了,謝苓跟長輩們行了禮,退了出去。
一時間偌大的屋子空了下來,唯剩謝夫人跟謝家主二人。
謝夫人美目泛紅,她有些責(zé)怪地看著謝珩,說道:“珩兒,這么大的事你為何不許我們通氣?”
“你是想嚇?biāo)牢覀円淮蠹易訂幔俊?br />
謝家主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后背,替謝珩解釋道:“珩兒也是怕中途出紕漏,你莫要怪罪他了。”
謝夫人悶聲應(yīng)了。
三人都不是多話的性子,靈堂內(nèi)靜默下來。
片刻后,謝夫人不知想到了了些什么,她若有所思地掃過二兒子昳麗卻冷淡的臉,試探問道:“珩兒似乎跟苓娘相處的不錯?”
謝家主聞言皺了皺眉,也跟著說道:“你跟苓娘年歲都不小了,再者她的婚事已經(jīng)有了點(diǎn)眉目,珩兒你該要避嫌才是。”
謝珩將手中的扳指戴回拇指,抬眸冷聲道:“父親,母親,謝苓于我有用,她的婚事二位莫要插手�!�
謝家主早習(xí)慣了聽兒子的話,聽謝珩說完,便放下心來。
謝夫人欲言又止,最終嘆了口氣勸道:“你打小就主意正,母親也從不攔著你,但利用歸利用,還是要注意男女大妨才是�!�
謝珩嗯了一聲,起身朝二人告辭:“大理寺和刑部還有要事,兒子先退下了。”
謝夫人頷首,交代道:“晚點(diǎn)陛下若宣你入宮,記得去看看你長姐。”
“昨日她來信說,皇后近日似乎跟城郊的寺廟和道觀有不少牽扯�!�
謝珩點(diǎn)頭應(yīng)下,轉(zhuǎn)身離開。
……
建康的天一連晴了幾日,路上的積雪相融殆盡,樹也露出干枯的枝干,風(fēng)一吹簌簌作響。
謝苓趁著這幾日天氣好,命元綠雇了幾個靠譜的長工,將采買的糧食囤積到了鋪?zhàn)雍笤旱墓葌}里。
旁人倒是也不起疑,畢竟糧食鋪?zhàn)油图Z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