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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

    燭火搖曳,暖光照亮了漆黑的牢房,卻映不暖她慘白的臉色。

    他心口一滯,

    怒意翻涌席卷,與自己的母親擦身而過,

    快步走向謝苓。

    謝苓努力睜著眼,

    恍惚間,

    看到一雙潔白沾雪的錦靴停在眼前。

    她聽到謝夫人愕然而尖利的聲線。

    “珩兒?!你怎么回來了?”

    那道熟悉的、清冽的嗓音,

    在她頭頂響起。

    “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說,帶上你的人,滾出去�!�

    那道聲音沉靜而冰冷,

    比那條白綾還要冷。

    謝苓努力地睜著眼,

    動(dòng)了動(dòng)唇,

    吐出兩個(gè)破碎的氣音。

    “堂…兄……”

    她虛弱地朝謝珩伸出手,

    想拽住他的衣擺。

    他會(huì)救她嗎?知道了玉娘的事,會(huì)相信她、會(huì)救她嗎?

    手指即將要夠到他衣擺時(shí),她沾了污泥的指尖,被一只溫?zé)岫稍锏拇笫州p輕卷入掌心。

    污泥染上潔白,

    大掌包裹著她冰冷的手。

    緊接著是衣料摩擦的聲音。

    她似乎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,

    旋即被卷入寬闊而溫暖的懷抱。

    那清冽的,充斥著輕微苦澀氣味的雪松香,

    沖淡了她鼻腔喉間的血腥氣,也驅(qū)散了她身體的僵冷。

    抱著她的人武藝高強(qiáng),

    手臂結(jié)實(shí),有一手漂亮的劍法。

    可她卻感受到,攬著她的手臂在輕顫。

    謝珩在發(fā)抖。

    他為什么要發(fā)抖?

    是害怕嗎?

    他也會(huì)…有害怕的時(shí)候嗎。

    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,只看到了謝珩緊繃的下頜。

    “珩兒,謝苓給你小妹下毒,你還要救她嗎?”

    謝苓撐著最后一絲清明,攥緊了謝珩胸前的衣襟,張了張嘴:“不…不是…我。”

    謝珩垂下眼眸,看到少女琉璃珠般的眸子失了光彩,一片灰暗,巴掌大的臉頰上滿是濕痕。

    緊接著那雙眼,輕輕闔住,少女的頭軟軟靠到了他的胸口。

    謝珩摟著她手緊了緊,低聲回應(yīng):“沒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可謝苓的意識(shí)早已陷入黑暗,聽不到對方和以往不同,溫柔卻輕顫的聲線。

    謝珩氣息紊亂,他掀起眼簾,看向門邊優(yōu)雅華貴的女人,深海一樣的眸底,翻涌起一片駭人的怒色。

    “母親,你還是一如既往地…蛇蝎心腸�!�

    說罷,他抱緊謝苓纖細(xì)的腰身,欲朝外走,卻被自己的母親抬手擋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“珩兒,你什么非要救她?!”

    “我是你母親,你連母親的話也不聽了嗎?”

    謝珩狹長的鳳眸低垂,端詳著女人這張和自己五六分相似的臉,心底泛著惡心。

    不欲與眼前的女人糾纏,他朝暗處低聲吩咐。

    “飛羽,處理干凈�!�

    “是,主子�!�

    謝夫人還想叫囂,就被飛羽輕飄飄一掌推入暗室。

    “夫人,還請您監(jiān)督飛羽…”

    “清理您的下人�!�

    謝夫人踉蹌著站穩(wěn),就看到謝珩頎長的背影消失在地牢轉(zhuǎn)角的身影。

    她心頭一慌,后退靠到冰冷粗糙的墻壁上,看向提著長刀,一臉痞氣的飛羽,佯裝鎮(zhèn)定怒斥道:“你想做什么?!”

    “我可是謝氏主母!”

    飛羽歪了歪頭,刀光一閃,縮在角落求饒的溪和以及粗使婆子,瞬間沒了聲。

    溫?zé)岬难海瑸⒃谥x夫人保養(yǎng)得宜的面容上,眼皮掛上粘稠的液體,她眼前一片猩紅。

    她呆呆看向地面,才發(fā)現(xiàn)跟隨自己十余年,替她做了無數(shù)臟事的溪和,已然人首分離。

    靜默過后,便是后知后覺的驚懼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啊�。。�!”

    謝夫人和婆子的尖叫交織摻雜。

    飛羽掏了掏耳朵,清秀的娃娃臉上露出煩躁。

    “聒噪�!�

    “你是主母,與我飛羽何干�!�

    慘叫聲透過重重的鐵門,自暗室內(nèi)沖出牢門。

    侍衛(wèi)聽著地牢里的聲音,抖了抖身子,不禁頭皮發(fā)麻。

    他小心翼翼替謝珩拉開門,偷偷上瞄,看到對方那張昳麗如鬼魅的面容時(shí),又慌忙垂下了腦袋。

    都說謝珩大人溫潤如玉,是不折不扣的君子。

    可…哪有君子把自己親娘關(guān)在地牢里的。

    謝大人,好像那披著人皮的鬼魅。

    美則美矣,無情冷血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冬夜生寒,彎月如鉤。

    淡薄的月色透過樹枝,在言琢軒的房檐上落下斑駁的黑影,零零星星,細(xì)碎的像是撕爛的布帛。

    謝苓迷迷糊糊,感覺渾身發(fā)熱,似乎有人一直在耳邊輕聲呢喃,還有人用冰涼的東西撬開了她的牙關(guān),灌入苦澀的湯汁。

    她下意識(shí)吞咽,緊接著有東西擠入她的唇齒,順著嗓子滑入喉管。

    很甜。

    是蜂蜜水。

    她想睜開眼,可太困了,眼皮像是綴著千斤重的東西,怎么也睜不開。

    于是乎,又不受控制的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謝珩坐在床邊,手中那些一柄白玉小勺,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,將蜂蜜水喂入謝苓毫無血色的唇瓣中。

    少女的臉色依舊潮紅,額頭上出著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第三次發(fā)熱了。

    他將碗擱在遠(yuǎn)福端著的托盤中,用帕子輕輕擦拭掉她額上的汗珠,又放了一塊溫涼的濕帕在她額頭上敷著。

    “主子,您兩天沒合眼了,苓娘子這奴才看著就行�!�

    “您去歇歇吧�!�

    遠(yuǎn)福看著謝珩眼底的青黑,心里擔(dān)憂的不得了。

    他們從荊州回來的路上,忽然收到了留在謝苓身邊暗衛(wèi)的急信。

    主子看完信就變了臉色,安排好事宜后帶著幾個(gè)黑鱗衛(wèi)就快馬加鞭往京里趕。

    硬生生將半個(gè)月的路程縮了一半,一路上幾乎沒合眼。

    主子這次荊州之行本就大大小小受了不少傷,又這么一折騰,膝蓋的舊疾就又犯了。

    他看著自家主子輕柔的動(dòng)作,無力嘆氣。

    墜入愛河的男人最可怕了!

    尤其是這種自己意識(shí)不到的。

    他還想啰嗦,就聽到自家主子說:“玉連環(huán)之事可查清楚了?”

    遠(yuǎn)福正了神色,頗為贊嘆地看了眼謝苓,回道:“苓娘子的人本身就查得八九不離十了�!�

    “奴才又確認(rèn)了一番,確定了幕后之人正是……”

    謝珩將帕子放回托盤,冷聲道:“說�!�

    遠(yuǎn)福硬著頭皮道:“是謝靈音�!�

    謝珩一愣,長眉微擰。

    遠(yuǎn)福又道:“奴才也覺得不可置信,可這事,還真就是謝靈音做的�!�

    “所有證據(jù),都指向她。”

    他也不信這樣的蠢貨能做出這等幾乎沒有破綻的局。甚至還能把手伸進(jìn)皇宮御藥房。

    可奇怪的事,不論怎么查,所有證據(jù)都指向謝靈音。

    就像是…有人刻意替換了身份一樣。

    謝珩靜默片刻,捏了捏眉心,沉聲道:“把人關(guān)暗室�!�

    “剩下的…等謝苓清醒后自己處理�!�

    “退下吧。”

    遠(yuǎn)福稱是,躬身退下。

    燈火如豆。

    窗外冷風(fēng)蕭瑟,潔白的月影穿過雕花窗欞,落入沉寂的屋內(nèi)。

    謝珩坐在床邊,靜靜望著謝苓病弱的臉,微涼的指尖,不受控制地輕輕撫上她滾燙的臉頰。

    太脆弱了。

    她真的太脆弱了。

    就像是幼年時(shí)三弟送給他的琉璃娃娃,美麗卻易碎。只要輕輕一摔,就會(huì)支離破碎。

    他的指尖停在對方微蹙的眉心,輕輕撫開了那道痕跡。

    等將大靖收入囊中,就護(hù)她一世無虞。

    她是他的堂妹,也是他最精心培養(yǎng)的棋子,合該得到最好的一切。

    長夜漫漫,謝苓額頭上的帕子換了又換。

    直到金烏躍入半空,窗欞內(nèi)照進(jìn)朦朧的天光,才總算是退了熱。

    謝珩揉了揉眉心,頭痛欲裂。

    他將帕子丟在水盆里,吩咐紫枝端出去,又倒了一杯溫水,用干凈的紗布,將謝苓干涸的唇沾濕,卻還不曾離去。

    不知何時(shí),終于靠在床側(cè)迷迷糊糊睡著了。

    謝苓是熱醒的。

    她身上痛的厲害,還出了一層黏糊糊的汗,裹在被子里又潮又熱。

    鼻尖上出了細(xì)汗,她難受地睜開眼,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明。

    一側(cè)頭,便看到趴在一旁熟睡的謝珩。他烏黑的長發(fā)垂落,遮住了大半昳麗的容色,透過一點(diǎn)縫隙,她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青黑,也看到了下巴上那層胡茬。

    原來…不是夢啊。

    他真的回來了。

    他真的…相信自己。

    她從未見過對方如此不修邊幅的模樣,困倦疲憊,看起來許久未曾休息。

    是為了她嗎?

    為何不讓侍女來守著。

    謝苓心口微熱,一陣觸動(dòng),旋即又冷靜下來。

    這次的關(guān)心,是真心實(shí)意,還是為了什么目的呢?

    不是她太敏感多疑,是謝珩…太過深不可測。

    她一眨不眨看著他。

    只見他睫羽微顫,眉心緊蹙,似乎做了什么噩夢。

    這樣運(yùn)籌帷幄的人,也會(huì)有噩夢嗎?

    謝苓摸不透謝珩的心思。

    她頭太痛了,許是昏迷太久,思緒還有些滯澀。

    收回視線,她緩緩?fù)鲁鲆豢跉狻?br />
    真好,她還活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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