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
而她的好弟弟謝珩,對這一切視若無睹,甚至主動攔下封妃大典的事務,讓王皇后好生嘲諷。
越想越氣,她咬牙喝下一口溫茶,轉(zhuǎn)而揚起一抹和善的笑,開口道:“冊封在即,妹妹近日氣色不錯,哪像本宮,為了辦這蘭湯宴,忙得腳不沾地,黑眼圈都出來了�!�
此話一出,以慧德貴妃為首的陳婕妤便幫腔道:“姐姐哪有人家命好,頭上頂著天女的名號,自是不用做事,只管享福就好了�!�
“苦了您辛苦辦宴,卻還被搶了一半功勞�!�
慧德貴妃沉下臉,裝模作樣訓斥道:“不得胡言,右貴妃乃是天女,自有她的事情要做,豈是你能置喙的?”
謝苓看著兩人一唱一和,輕笑了聲。
陳婕妤是個暴脾氣,再加上自謝苓入宮后就沒見過她幾面,只聽旁人說過幾句,便認為她是走了狗屎運,性子也軟,遂揚聲道:“笑什么?”
“姐姐替你說話,你竟還敢笑?”
謝苓懶得跟她們打機鋒,此時大殿中的其他妃子和朝臣及家眷都在看著,不管她回什么,似乎都會如了慧德貴妃的意,襯得她上不得臺面小家子氣。
她沒有理睬,看向身旁的大宮女綠綺道:“按照宮規(guī),以下犯上者,當如何?”
綠綺乃是皇帝身邊的人,聞言一愣,隨即雙手交疊小步上前,屈膝回道:“回娘娘,該掌三十,罰抄宮規(guī)五十�!�
謝苓嗯了一聲,目光不輕不重落在陳婕妤身上,朱唇輕啟:“宴會將開,那便輕罰,掌二十吧�!�
綠綺道:“是,娘娘�!�
謝苓身后的兩個小宮女頗有眼色,將陳婕妤壓在地上。
陳婕妤沒想到謝苓會當眾發(fā)難,求救的看向慧德貴妃。
慧德貴妃暗罵一句蠢貨,隨即開口道:“上巳節(jié)不宜大動干戈,陳婕妤也是無心之言,妹妹這次不若繞了她�!�
此話一出,再計較,那便是謝苓小心眼了。
可若她偏要計較呢?
她點了點頭,回道:“姐姐說得對,那便罰她在殿外跪著吧。”
“等陛下來了再做定奪�!�
慧德貴妃臉一僵,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,想趁此機會立威,愈發(fā)惱怒。
但宮規(guī)確實如此,對方都搬出皇帝了,她還能說什么?
于是對著陳婕妤道:“還不快謝過右貴妃,老老實實去殿外跪著。”
“等陛下赦免你的罪。”
陳婕妤只好不情不愿謝恩,頂著滿座妃嬪和朝臣家眷的面,白著臉跪到殿外。
這事一鬧,大殿內(nèi)噤若寒蟬。
本存著輕視之心的宮妃和朝臣,此時也重新估量起謝苓的性子。
謝苓仿佛沒有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,泰然自若坐在那,端起茶杯輕呷了口。
罰陳婕妤跪著,倒也不冤她。
畢竟上輩子自己被慧德貴妃罰跪,可就是陳婕妤的主意。
況且她敢罰,并且讓皇帝定奪,也是摸準了他的性子——他怕麻煩,最厭惡女人勾心斗角,聽了這事也只會認為是陳婕妤的錯。
而她謝苓只是性子直率,不懼謝氏慧德貴妃的威勢,按宮規(guī)罰人,又有什么錯呢?
大殿外陽光明媚,金色的光線透過雕花窗欞,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。
謝苓百無聊賴等著,門外忽然傳來小太監(jiān)尖細的通報聲。
“尚書左仆射謝大人到!”
她抬眼望去,透過迷蒙的春日光影,和門外交疊的綠意,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身影。
第99章
~
來人身著月白竹葉紋緙絲云錦大袖衫,
腰懸環(huán)佩,頭戴玉冠。冠內(nèi)插的簪子,正是她送的那支竹葉簪。
春光透過他身后綠蓬蓬的芭蕉葉,
在衣袍上印出斑駁的金芒。
容色依舊,氣度斐然,只是那雙上挑的鳳眸里,堆積著常年不化的冰雪,
壓迫感極強。
他的目光不偏不倚,越過大殿滿座妃嬪朝臣,
直落在她身上。
而后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,
一步一步向她走來。
謝苓對上他黑沉疏冷的眸子,
看著他一點點走近,
心尖猛地一顫,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。
腳步聲停,低沉悅耳的嗓音在耳畔響起。
“微臣拜見…貴妃娘娘。”
“娘娘千歲。”
謝珩站在離她兩步開外的地方,
微微躬身行禮,
看起來端方溫潤。
如果不是一雙眼緊緊黏在她身上的話。
她緩緩放松了身子,
露出一抹淺笑:“謝大人不必多禮,
入座吧�!�
謝珩沒有糾纏,低聲稱是,轉(zhuǎn)身坐到了離她不遠的位置上。
謝苓不再看他,努力忽略那道灼人的視線,
和一旁相熟的淑妃小聲敘話。
殿內(nèi)言笑晏晏,
相熟的宮妃和朝臣及家眷都小聲敘話說笑,唯獨謝珩漠然跪坐在檀木幾前,
垂眸把玩著手中的碧玉扳指。
他掀起眼簾,凝視著許久未見的心上人,
眸光柔和了些許。
今日她穿了件淺青菱紗大袖襦,腰間是竹紋玉色絳帶,寶髻松松挽就,斜插著支碧荷嵌珠玉簪,耳垂上的蓮花水滴耳墜隨動作輕輕晃動,襯得雪腮粉面,似桃花含露,嬌俏動人。
看樣子,宮里的日子過得不錯。
倒是不必叫他擔心。
也是,這小騙子最會欺騙感情,如何能虧待得了自己?
思及此處,他哂笑,將扳指戴回拇指。
*
不多時,帝后相攜而來。
司馬佑見到跪在殿門口的陳婕妤,簡單問了緣由,便陰著臉命內(nèi)侍將其拖了下去,罰禁足一月。
皇后也沒勸。
落座后,禮官說了幾句宴會祝詞,皇帝又說了兩句話,便開宴了。
此次“蘭湯宴”與往年并無差別,先是在殿內(nèi)用膳,再一同前往天泉池流觴曲水,賦詩飲酒行樂。
司馬佑盯著謝苓瞧了半天,越看越心癢難耐,遂不顧禮制,命人在身側(cè)加了個椅子,招手讓謝苓過去。
“愛妃,來朕這�!�
謝苓有心拒絕,正要開口,余光卻瞥見謝珩冷沉的眉眼,遂改變了主意。
她朝司馬佑彎唇羞澀一笑,欠身道:“是,陛下。”
隨即亭亭裊裊走到皇帝跟前落座。
司馬佑對謝苓的乖順十分滿意,抬手攬住她的肩膀,將她半摟在懷中,親手斟了杯桃花釀放在她紅潤的唇瓣上。
“愛妃嘗嘗,這是今年新進的桃花釀,口味甘甜,不醉人�!�
龍涎香包裹在她周圍,肩膀上手帶著黏膩的溫度,謝苓感覺呼吸不暢,十分想吐。
她強壓下不適,檀口微張,就著司馬佑的手輕抿了口桃花釀。
誰知這桃花釀確實甘甜,回味卻有辛辣之氣,她被激得咳嗽起來。
司馬佑見狀哈哈大笑,陰鷙的眸子落在謝苓染了緋色的雪腮上,絲毫不顧忌殿內(nèi)還有外臣和其他妃嬪,旁若無人的低頭親了一口。
滑膩如牛乳的觸感讓他眼中欲色更濃,不自覺得摩挲起謝苓纖弱的后背。
“愛妃啊,怎么連桃花釀都喝不了?”
“一會還怎么陪朕賦詩飲酒作樂?”
后背上激起一層細小顆粒,她忍住要躲避擦臉的沖動,揚起臉對他嬌嗔道:“陛下……”
司馬佑很受用,捏了一把她滑嫩的側(cè)臉,從懷里拿出一支珊瑚點翠白玉簪,插在她發(fā)間,說道:“好了,朕不逗你了�!�
“這簪子可是獨一份,喜歡嗎?”
謝苓摸了摸發(fā)髻上的簪子,故作羞澀,露出欣喜的笑:“陛下真好�!�
司馬佑將她白嫩柔滑的小手卷進掌心,輕輕揉捏著,似笑非笑,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桌上的果盤道:“朕都這么好了,愛妃不打算回報一二?”
謝苓嗔怪的看他一眼,輕推開司馬佑的胸膛,傾身將果盤里的葡萄拿了一顆,送至他唇邊:“陛下,嘗嘗?”
司馬佑笑著張嘴,嘴唇故意觸碰謝苓白嫩的指尖,而后一邊咀嚼葡萄,一邊望著謝苓。
謝苓胃一陣緊縮,幾欲作嘔。
狗皇帝,還真是一如既往昏聵,胡作非為。
她咬著唇齒間的軟肉,露出溫軟的假笑,將手放下,不動聲色在衣擺上蹭了蹭。
司馬佑對謝苓的乖順很滿意,覺得天女又如何,還不是得雌伏于他掌心?
“咔嚓”
正要說話,殿內(nèi)傳來一陣突兀的碎裂聲。
喧鬧聲漸停,司馬佑聞聲望去,就見謝珩桌上丟著幾片碎裂的瓷器,上頭沾著鮮紅的血跡,而他的掌心,亦是鮮血淋漓。
仿佛沒感受到旁人的目光,謝珩慢條斯理用帕子擦拭著掌心的血跡,眉眼淡漠,好似沒有痛覺。
司馬佑臉色先是一陰,隨后又扯出個笑來,問道:“珩弟怎么這般不小心,是這杯子做工太差,還是說……不合你心意?”
謝珩將沾血的帕子隨手丟在桌子上,掀起眼簾看向謝苓,轉(zhuǎn)而目光落在皇帝身上,淡聲道:“回陛下,與茶杯無關(guān),是微臣不小心。”
司馬佑頷首,沒有揪住不放,朝謝珩身后伺候的宮婢道:“還愣著做什么?還不快帶謝大人下去包扎�!�
謝珩拒絕道:“不必麻煩,小傷而已。”
“謝陛下關(guān)心�!�
司馬佑見他不識好歹,遂擺了擺手,陰著臉不再多言。
被謝珩這么一打斷,他也沒心思逗弄謝苓,于是放過了她,和其他妃嬪嬉笑調(diào)情起來。
謝苓緩緩松了口氣,悄悄抬眸看向謝珩,二人視線相撞。
他狹長的鳳眸里匿著令人心驚的殺意,叫謝苓不自覺抖了一下,而后躲避的轉(zhuǎn)開視線。
謝珩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和側(cè)臉上,又一點點下移,望向她的手指。
逃離他,然后向狗皇帝討好賣乖?
若不是他后知后覺,坐在謝苓身邊的該是他才對,哪里還輪得到狗皇帝此般耀武揚威。
早知上元節(jié)夜,他就該不管不顧將她囚禁起來。
收回視線,他端起新拿來的茶杯,仰頭將溫涼的茶水,灌入干澀的喉間。
再給她最后一次機會。
最后一次。
*
筵席結(jié)束后,眾人來到天泉池,開始宴會的第二項內(nèi)容——流觴曲水,賦詩飲酒。
天泉池雖說叫池,但實際上池水還連接著兩條能通往宮外的溪流,水質(zhì)清澈,流速緩慢。
眾人到達天泉池所在的水榭后,先取水凈手,以示祓除污穢邪祟,而后便可行流觴曲水之樂。
帝妃是不參加的,只在水榭觀賞。
男女也不在同一條溪水中流觴曲水,而是各占一條。
謝苓在司馬佑身邊,坐立難安,渾身難受,一點觀賞的心情都沒有。
司馬佑卻心情不錯,不一會就把一壺酒喝完了。
眼見他酒氣越來越重,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濃重的欲色,謝苓終于忍無可忍,找了個腹痛的理由,離開了水榭。
她和雪柳在華林園慢悠悠轉(zhuǎn)悠,想著能拖一會是一會。
雪柳走了沒幾步,就肚子痛,著急忙慌找恭房去了,于是她只好獨自一人。
園內(nèi)佳木蔥蘢,奇花閃灼,有清流自花木深處曲折瀉于石隙之下,一步一景,令人贊嘆。再往前走,視線豁然開朗,兩邊飛樓插空,雕薨繡檻,皆隱于山樹之間。
謝苓穿過眾樓閣,又走了一陣后,猛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迷了路。
今日華林園的宮女內(nèi)侍大多都在天泉池和花光殿伺候,其他地方偶有值守的,但謝苓運氣顯然不太好,走著走著就一個人都不見了。
她停在一處拱門外,朝里望去,只見其中又是別樣景至,千百竿翠竹掩映,里頭數(shù)楹修舍,清幽非常。
如果沒記錯,這是華林園的另一邊。
猶豫了一下,謝苓揉了揉酸軟的小腿,穿過拱門,朝竹林里最近的屋舍走去。
宴會起碼還有一個多時辰才結(jié)束,她不太認得路,與其亂跑,不若站在此處休息片刻,等司馬佑發(fā)現(xiàn)她不見了,自然會派人尋來。
春風拂面,竹葉唰唰,陽光透過縫隙,在石子路上投下斑駁的影。
謝苓走到屋舍前,輕輕推開了門。
猝不及防,昏暗中伸出一只手,握住她的手腕,將她拽進屋內(nèi)。
屋門重重合上,她被人抵在冰冷的門扇上,捂住了唇。
冷冽的雪松香侵襲而來,唇上的手掌透出隱隱的血腥味。
是謝珩。
他怎么在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