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
司馬佑拿起來看了,瞬間暴怒。
他將木偶狠狠擲在地上,怒呵道:“查,趕緊給朕滾去查!”
“今日之內(nèi)查不出是誰,提頭來見�!�
說著他想到點什么,看向一旁唇紅齒白,宛若透明人的崇明,吩咐道:“崇明,你也去�!�
崇明怔然,隨即躬身稱是,同孫良玉一起退了出去。
皇后撿起木偶看,頃刻間變了臉色,一旁的慧德貴妃皺著眉頭,狐疑望向肩膀輕顫,臉色慘白的謝苓。
她并未安排此事,到底怎么回事?
心中隱約不安,她想派人去查看,卻一時脫不開身。
司馬佑將桌面上的茶杯茶壺一股腦掃到地上,噼里啪啦一陣子,碎了一地。
謝苓繡鞋被飛濺來的瓷片劃破了一角,她白著臉坐在那,一動不動,似乎害怕極了。
皇后和慧德貴妃也安靜坐著,生怕除觸了司馬佑的霉頭。
司馬佑發(fā)夠了脾氣,轉(zhuǎn)眼看著謝苓道:“天女,好一個天女。”
“不是說陰陽合興仁右嗎?怎么你一入宮就發(fā)生這么多事?”
謝苓起身跪下,哭泣道:“陛下……”
司馬佑心煩得厲害,他道:“你就在這跪著,其他查清楚再說。”
謝苓用帕子擦掉眼淚,哽咽點頭。
*
半個時辰后,孫良玉和崇明腳步匆匆回來。
崇明看了眼跪在地上,臉色蒼白的謝苓,神色奇異。
轉(zhuǎn)而和孫良玉跪到司馬佑面前,稟報道:“陛下,奴才和孫公公方才嚴刑拷問了埋木偶的宮女,發(fā)現(xiàn)她并不是含章殿的人�!�
此言一出,慧德貴妃瞬間抬眸看去,皇后也有些詫異。
崇明垂著頭,小聲道:
“而是…而是慧德貴妃宮里的人�!�
第104章
~
春日的天光,
把不大的偏殿照得暖哄哄,所有人仿佛都死一般寂靜,唯有光束中塵粒浮動。
終于,
慧德貴妃反應過來崇明說了什么,她唰地站起身,鳳眼含怒:“你說什么?!”
“怎么可能是本宮的人,休得滿口胡言!”
謝苓聽到她聲線在顫抖,
但精心教養(yǎng)長大的士族嫡長女,又怎會被嚇破膽?
她看到慧德貴妃很快冷靜下來,
緩和了神色,
委屈著朝皇帝解釋:“陛下,
臣妾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,
如何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。”
司馬佑瞇了瞇眼,陰鷙的眸光掃視著慧德貴妃,最終停頓下來,
朝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跪在地上的崇明和孫良玉道:“宮女呢?”
崇明剛想吭聲,
就被孫良玉搶了話頭:“回陛下,
那宮女受了刑,
奴才怕污了您的眼睛,故而關押在詔獄里�!�
“這是那宮女的招供,陛下�!�
說著他從懷里拿出一張紙展開,舉過頭頂上呈。
司馬佑一目十行看了,
頓時怒不可遏,
將染著鮮血的薄紙摔在慧德貴妃臉上,罵道:“你還有什么好說?”
紙張鋒利的邊緣將慧德貴妃的臉劃出道血痕,
她痛卻不敢出聲,只是眼里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恨意,
轉(zhuǎn)而慌忙屈膝跪地,將落在地上的紙撿起來看了。
捏著紙張的指節(jié)收緊泛白,頃刻間慧德的臉色倉惶煞白。
那張紙上,將她如何指使陪嫁宮女春香,趁陳婕妤小產(chǎn),右貴妃脫不開身時,溜入含章殿埋下有皇帝生辰及詛咒的桐木偶人。
可她分明沒有。
春香是她從府里帶來的家生子,怎么可能做這種事?
是謝苓!
她猛地抬頭看向謝苓,就見對方丹唇勾出一道嘲諷的弧度。
那雙琉璃色的眸子,好像在嘲諷她的愚蠢。
慧德貴妃恨不得尖聲怒罵,但此刻罵有什么用呢?要洗脫罪責才是最重要的。
她看向臉色陰沉可怖的皇帝,嘴唇翕動,白著臉解釋:“陛下,此時與臣妾無關,定然是某個心思惡毒的賤人誣陷于我。”
說著,視線若有若無飄向謝苓,其中意味不言而喻。
“求陛下給臣妾證明清白的機會�!�
司馬佑俯身捏住慧德貴妃的下巴,冷笑道:“給你機會?給你殺人滅口,栽贓陷害她人的機會嗎?”
方才知曉桐木偶人時,他就思索過了。
若是謝苓做的,他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畢竟謝苓身份低微,對謝府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。謝府只需要將謝苓一家推出來,自然可以全身而退。
而他會損失一個身負天命的“天女”,一個完全依附他,能和皇后和慧德抗衡之人。
但若是慧德做的,那就有必要將這件事釘死在她身上。雖不能讓謝氏一夕傾頹,卻也能讓對方元氣大傷。
慧德看到司馬佑眼中的冷芒和算計,她也意識到了對方會以這事做筏子,聯(lián)合其他士族,對謝氏出手,頓時心急如焚。
謝苓看著二人間令人窒息的氣氛,余光瞥見臉色冷漠的王皇后。
皇后似乎并不在意這件事,只是眉頭輕皺,似無意間和孫良玉對了下視線。
謝苓垂下眼簾,心中了然。
王皇后恐怕是想趁此機會落井下石,讓慧德翻不了身。
她以為孫良玉是自己的人,因此遞了眼色�?芍x苓有上輩子的夢,因此清楚知道,孫良玉其實一直都是皇帝的人。
他看似效忠皇后,實際上是在離間慧德和皇后之間的關系,好讓皇帝漁翁得利。
不過就桐木偶人一事,帝后的想法定然會難得一致——都想將此事釘死在慧德身上。
故而聽到陳婕妤小產(chǎn)的消息時,她猜測到慧德準備齊全,自己很難脫身,于是當機立斷決定重現(xiàn)巫蠱之禍將水攪渾,轉(zhuǎn)移視線,方便自己有空隙查清真相。
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,奪了慧德協(xié)理六宮的權力。
在昭陽殿時,她趁亂讓白檀去給安插在皇后宮里的雙面細作江梅遞口信,讓江梅找機會給慧德貴妃宮中的香春傳假信。
香春一直以為江梅是慧德安插在皇后宮里的奸細,是以并未懷疑,覺得自家主子是想重現(xiàn)巫蠱之禍,誣陷謝苓,遂按照口信去辦事。
謝苓扣著時辰,提出讓孫良玉去含章殿搜查,看到鬼鬼祟祟的春香。
事情很順利,只是可惜了江梅這顆棋子。
但若不是陳婕妤小產(chǎn)一事一時半會很難查清,大典在即她不能背上謀害皇嗣的污名,實際上她并不愿將江梅這顆隱藏頗深的線人,暴露在帝后視線中。
即使帝后會為了釘死慧德,選擇包庇江梅。
謝苓望著慧德,見她唇色發(fā)白,艷麗的玉容泫然欲泣,輕扯了下嘴角。
上輩子,她見過慧德很多神色,輕蔑的、得意的、狠毒的,甚至傷心欲絕的,唯獨沒見過恐慌。
如今背上詛咒皇帝的罪名,金尊玉貴的謝氏嫡長女,竟也知道害怕了。
慧德細密的冷汗凝成汗珠自額側(cè)滾落,下巴被司馬佑捏得刺痛,但她不敢掙扎,只是紅著眼被迫看向居高臨下的皇帝。
她哭泣道:“陛下,請您給臣妾機會,臣妾定能證明自己清白�!�
一直沉默的皇后忽然開口,溫聲勸誡道:“陛下,慧德一向行事有章,不若便給她這個機會�!�
司馬佑看了眼皇后,目光掃過一旁呆坐著,仿佛嚇傻的謝苓,狠狠甩開慧德的下巴,用帕子擦了擦蒼白細長的手指,聲音陰冷:“朕便看在皇后的份上,給你自證的機會�!�
“大典前,若證明不了,便削去你貴妃之身,囚居永巷�!�
慧德被巨大的力道甩在地毯上,她半伏著,雙眼含淚,狼狽謝恩。
聽到永巷,謝苓愣了一瞬。
永巷其實就是俗話里的冷宮。
她沒想到司馬佑如此心急,竟然想直接廢了慧德。
只不過…兩天,足夠謝珩幫慧德脫罪了。
屆時最好的結果,便是將慧德降下妃位。
這樣也夠了。
*
酥酥夜雨,敲打著庭院內(nèi)的海棠花,潮濕的風拂過柳葉,灌入半開的支摘窗。
謝苓坐在案邊練字,飄入的雨滴打在宣紙上,洇出濕痕,剛寫上的字跡,也模糊了了一小團。
見狀,雪柳走到窗戶跟前,抬手準備把支摘窗放下。
冰冷的雨滴吹在臉上,雪柳抬手抹了一把,忽然看到有道婀娜身影撐傘快步行來。
她定睛一看,正是被差去驗陳婕妤屋里梅花酥的白檀。
“小姐,白檀回來了!”
聞言,謝苓將筆擱在青山玉雕筆架上,抬眼看去。
白檀將飄到身上的雨珠抖了抖,踏進殿門口將屋門合上,確定都是自己人后,低聲開口:“娘娘,專門去找您說的那位沈太醫(yī)驗過了,梅花酥并未有問題�!�
“奴婢讓沈太醫(yī)把那梅花酥的用料,寫了一份,您看看�!�
謝苓心下滿意,覺得白檀雖看著妖嬈嫵媚不靠譜,但實際做事細心。她接過紙張,笑道:“去擦擦頭發(fā),春雨寒涼,別凍著�!�
白檀點頭應了,轉(zhuǎn)身去了耳房。
謝苓將紙張展開,看到上頭清雋遒勁的字跡,不由得溫了神色。
沈松青,便是她上輩子救下的年輕太醫(yī)。
那時慧德貴妃臉上起了疹子,老太醫(yī)都不愿意觸霉頭,便推了沈松青這個家境貧寒,年輕無靠山的太醫(yī)前去問診。
沈松青為人正直,直言慧德貴妃是亂用多了求子藥,激起內(nèi)火,故而面生熱瘡。
此言一出,慧德當時未發(fā)作,但過了些時日,就以沈太醫(yī)企圖毒殺貴妃之罪,要杖殺他。
她當時正值盛寵,又見不得慧德如此狠毒,便給皇帝吹了耳邊風,饒了沈松青一命。
沈松青是實打?qū)嵉纳迫�,她被污蔑成妖妃時,只有他據(jù)理力爭,并且在她被處以火刑前,不惜觸柱,以命為她證清白。
他后來是否被救下,她也不清楚。
今日在陳婕妤的云光殿,她隱約覺得流徽送去的梅花酥或許有異,于是讓雪柳找機會拿了半枚。下午回到含章殿后,趁帝后和慧德忙于巫蠱案,讓白檀暗中拿給沈太醫(yī)驗。
沈松青正直,就算知道此事會有危險,也不會拒絕。
但令她意外的是,梅花酥居然沒問題。
單子上寫得很詳細,甚至有梅花酥用了哪些香料調(diào)味。
她細細看過去,卻看不出什么。
沉吟片刻,她對雪柳招招手,吩咐道:“派人去御膳房要各種鮮花酥的配方�!�
“有幾種配方就要幾種,就說我想給陛下親自做�!�
雪柳有些不明白,撓頭問道:“娘娘為何要鮮花酥的配方?”
“不是正在查梅花酥嗎?”
謝苓將沈太醫(yī)寫的單子夾在案上詩集中,回道:“我是想看看,流徽的梅花酥,是否和御膳房的梅花酥配方相同。”
“不單要梅花酥的配方,是因為要掩蓋真實目的�!�
雪柳恍然大悟,驚嘆道:“原來是這樣!
若和御膳房的不同,說明問題就出在不同的那味用料上�!�
謝苓笑著點頭,催促道”“快去吧,不必避著人,大大方方去�!�
雪柳點頭,拿了傘快步去辦事了。
謝苓站到窗邊,將支摘窗開大,以口為哨,吹出一聲宛若翠鳥的音節(jié)。
不一會,有翠鳥劃破雨幕,自天際飛來,落在她手臂上。
這是云臺城專用的傳信翠鳥。
關上窗,謝苓坐到案前,將翠鳥覆著青藍色羽毛頸間的小竹筒取下。
她拿出竹筒里的紙條,一只手為翠鳥擦羽毛上的雨滴,看紙條上宛若蚊蟲的小字。
殿內(nèi)燭火搖曳,在謝苓白色的寢衣上籠上一層昏黃的暖光。
她眉眼溫軟,琉璃色的眸子卻做來越冷。
信上說,大典上的天師,是謝珩換掉的。
第10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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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內(nèi)靜謐,
墻角檀木桌上的紫銅麒麟香爐,裊裊吐著伴月香清甜的氣味。
謝苓走到鎏金蓮花燭臺前,將一指寬的信,
放于搖晃的火舌之上,紙張頃刻被吞沒燃燒,化為灰燼。
她出神的望著燭火。
想起上輩子,司馬佑于會稽王讖言一事后,
不久便被妖道蠱惑,開始煉丹修道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