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

    說著，他看向光線暗淡的長廊。

    “娘娘，暴室就在前頭，您隨奴才來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頷首，帶著雪柳，由仇士恩引到了暴室，

    暴室其實(shí)不是一間屋子，而是詔獄里單獨(dú)的部門。

    拐過幾條長廊，路過一干封閉的牢房，便到了一處血腥味彌漫的地方。

    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掛著刑具的刑房，再往里走便有十幾間簡陋的牢房。

    里頭關(guān)的都是犯了錯(cuò)的宮女太監(jiān)。

    仇士恩走到其中一間門口，指著蜷縮在角落，衣衫襤褸，滿是血污的宮女道:“這便是您要見的人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笑道:“勞煩公公�！�

    仇士恩把腰往下佝了些，恭敬道:“不敢，不敢�！�

    “奴才在外頭守著�！�

    “值守的人兩刻鐘就會(huì)回來，您盡量快些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頷首應(yīng)下，仇士恩便退了出去，細(xì)瘦的背影從昏暗的長廊消失。

    牢房里的流徽也已經(jīng)清醒過來，她擦了擦糊在眼皮上的血污，認(rèn)出外頭的人是寧昭貴妃，眼神立馬警惕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來做什么？要報(bào)復(fù)我嗎？”

    說著她冷笑:“我這條賤命，你想要你就拿去好了�！�

    “我是不會(huì)說出幕后指使的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并不為對(duì)方的桀驁生氣，平靜道:“不說就不說吧�！�

    “這不重要。”

    流徽愣了一下，隨即語氣更沖了。

    “那你想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別告訴我堂堂貴妃，大半夜來詔獄是為了遛彎消食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輕笑，緩聲道:“你不必對(duì)我有如此大的惡意�！�

    “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(huì)�！�

    “不過現(xiàn)在說這個(gè)，你恐怕也不會(huì)相信�！�

    流徽翻了個(gè)白眼，嘲諷道:“那你還說什么廢話？”

    “要?dú)⒁獎(jiǎng)庪S你便，總之我不會(huì)為你賣命。”

    謝苓好脾氣道:“你先別急著下定論�！�

    “我只問你一句話�！�

    “你想不想認(rèn)祖歸宗，成為正兒八經(jīng)的王氏女�！�

    “然后…為你母親報(bào)仇�！�

    聞言，流徽瞪圓眼，怒火沖天唰一下站起來，不顧身上的鞭傷，三兩步走到牢房門邊上。

    腳上鐐銬的鐵鏈被拉得嘩啦啦響，在寂靜的暴室十分明顯。

    她抓著欄桿，緊緊盯著空隙外的謝苓，咬牙切齒道:“我不管你從何處知曉我的身世�！�

    “我告訴你，想都別想！”

    “我哪怕死在這，都不會(huì)被你們這群高高在上虛偽至極的士族利用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點(diǎn)頭，眸子隱在燈火照不到的陰影中，原本的琉璃色變得深濃如黑夜，顯得有些沉冷。

    她嗤笑了一聲:“不被利用？”

    “那你為什么在這啊。”

    流徽氣結(jié)，干涸開裂的唇瓣翕動(dòng)了幾下，最后只瞪著謝苓不說話。

    謝苓泰然自若對(duì)上她惱怒的視線，搖了搖頭，似乎有些失望。

    “我本以為能讓徐嬤嬤用命護(hù)著的女郎，起碼得是懂得隱忍，不喜形于色的�！�

    “沒成想竟是你這么個(gè)蠢貨。”

    “罷了，就當(dāng)我今兒太閑，來聽了幾聲狗叫�！�

    說完，她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

    流徽伸手，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。

    “你…你認(rèn)得嬤嬤？”

    即使臉上沾滿了干涸的血跡和污泥，謝苓卻依舊從那雙桀驁的眼睛中，看到了猶疑和一絲期盼。

    她不免有一絲愧疚。

    徐嬤嬤便是那個(gè)幫助流徽母親，于掖庭偷偷生下流徽，并且養(yǎng)大她的管事。

    她并不認(rèn)得徐嬤嬤，只是上輩子機(jī)緣巧合之下，得知了徐嬤嬤和流徽之間的一些事。

    謝苓垂眸，斂下情緒。

    轉(zhuǎn)過身時(shí)，已然恢復(fù)沉靜冷淡。

    她看了眼袖擺上那只臟污的手，視線上移，盯著她的眼睛道:“不然你以為，我會(huì)閑到去管一個(gè)又蠢又笨的低等宮女？”

    流徽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她在斟酌，眼前這個(gè)容貌嬌艷，手段非凡的貴妃，說得有幾分真，幾分假。

    若是真的，說不定真能撿回一條命，并且報(bào)仇雪恨，而不是像這次一樣被白白利用一遭。

    可這些士族之人，心思都太過叵測，她不敢輕易相信。

    她看向眼前容色嬌艷，衣著華貴的女子，十分猶豫。

    謝苓也不催。

    少頃，流徽松開了手，語氣軟了下來:“我愿意為你做事�！�

    “但是你得告訴我你跟徐嬤嬤的關(guān)系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拂開她的手，冷淡道:“你有談判的資格？”

    “本宮現(xiàn)在只給你兩個(gè)選擇。”

    “要么做認(rèn)祖歸宗報(bào)仇，要么死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徐嬤嬤和我的關(guān)系，等你出來自然會(huì)知。”

    流徽還是難以做決定。

    謝苓琢磨著時(shí)辰差不多了，淡聲道:“給你三天時(shí)間考慮，想好了告訴仇公公�！�

    “在這期間，不會(huì)有人對(duì)你動(dòng)刑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好好想清楚，這是你唯一能離開皇宮，光明正大回王氏復(fù)仇的機(jī)會(huì)”

    流徽抿唇，最終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謝苓不再理會(huì)，轉(zhuǎn)身往外走。

    正走了一半，仇士恩就快步迎了上來，神色焦急。

    “娘娘，方才有人遞消息來，說陛下朝您的含章殿去了。”

    第112章

    ~

    詔獄昏黃的燭火墜在謝苓眼底，

    映出一抹難辨的幽光。

    仇士恩打量著眼前的女子，見她聞言只是皺了下眉，并無慌亂之色，

    于是愈發(fā)佝下腰，恭敬道:“娘娘，奴才送您出去？”

    謝苓嗯了一聲，帶著雪柳隨仇士恩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仇公公可知陛下為何突然前往含章殿？”

    仇士恩有心把謝苓當(dāng)靠山，

    遂并未隱瞞，實(shí)打?qū)嵒氐?“奴才的人說，

    陛下同天師論道時(shí)，

    跟前伺候的小太監(jiān)不慎打碎茶盞，

    澆了天師一頭茶水�！�

    “陛下本要提劍殺小太監(jiān)，

    被天師攔了下來。”

    “只不過二人也沒論道的心思了。”

    話音落，三人站到了詔獄大門前，謝苓頷首淺笑:“多謝仇公公提點(diǎn)。”

    “本宮先回了�！�

    仇士恩連聲不敢，

    上前把門拉開，

    側(cè)著身子將謝苓恭恭敬敬送了出去，

    看著她帶上兜帽離開。

    誰知對(duì)方走了幾步路，

    忽然就停下了。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，朝對(duì)方看去。

    寧昭貴妃身披墨色斗篷，身形幾乎淹沒在黑暗中，那張嬌艷的臉被兜帽遮了一半，

    叫人看不清神色。

    她紅唇微張，

    聲音低而輕:“聽聞詔獄右丞劉高為人跋扈，好賭貪財(cái)，

    是招金賭坊的�？�。”

    “仇公公身為詔獄令，當(dāng)約束好手下才是�！�

    仇士恩怔在原地，

    反應(yīng)過來寧昭貴妃這是給他送了個(gè)消息——一個(gè)能把詔獄右丞劉高除掉的消息。

    他大喜過望，渾濁的眼亮了許多，耷拉的眼皮都上拉了幾分。

    “奴才定好好管束手下，不負(fù)娘娘所托�！�

    謝苓看了眼遠(yuǎn)處，看到有零星橙黃的燈光閃來，知曉是在詔獄值守的內(nèi)侍回來了，于是隨意點(diǎn)了下頭，轉(zhuǎn)身踏入黑暗。

    待走出詔獄一帶，雪柳才有些焦急開口:“娘娘，陛下若問起來咱們得去向，該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謝苓不慌不忙，柔聲道:“別怕，我自有辦法�！�

    “你隨我來�！�

    聽著主子平靜柔和的嗓音，她慢慢冷靜下來。

    主仆二人快步在偏僻的甬道前行，而后拐入一小片樹林。

    雪柳入宮不久，對(duì)皇宮還不太熟悉，再者現(xiàn)在又是夜里，她根本認(rèn)不出走到了哪里。

    天上月色淺淡，林中樹影婆娑，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，開口問道:“主子，咱們?nèi)ツ模坎换睾�章殿��？�?br />
    謝苓辨別了一下方向，指著右前方隱約的水色，回道:“先不回去，我們?nèi)ズ����！?br />
    她看了眼神色迷茫的雪柳，解釋道:“這里是賢妃所居廣明殿東側(cè)的梧桐林，前面便是鳳梧湖。”

    “湖邊有不少粉木槿，我們?nèi)フ�一��，屆時(shí)就說來摘花給陛下做香囊�！�

    雪柳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“原來如此�！�

    木槿花有潤肺止咳，清火助眠之效。

    賢妃天生體弱有咳疾，盛寵之時(shí)，陛下憐惜，讓她搬入臨水而建的廣明殿，因著濕潤的水汽能緩解咳嗽。

    后來為了讓她能日日聞到木槿花香，緩解不適，更是在廣明殿和鳳梧湖邊種滿了木槿花。

    而眾人皆知，陛下登基以來，日日睡眠不佳，常伴噩夢(mèng)。故而，主子專門來鳳梧湖，摘有助眠之效的花為他做香囊，再合理不過。

    主子真是未雨綢繆。

    她看向神色平和的主子，眼睛亮亮的。

    謝苓感受到雪柳的視線，側(cè)過頭和她對(duì)視一眼，心間頓時(shí)一軟。

    她抬手揉了揉雪柳的頭發(fā)，溫聲道:“走吧�！�

    二人穿過梧桐林，走到湖邊一片木槿花叢旁，站定了腳步。

    月色淺淡，在湖面上鍍上一層銀紗。

    紗隨水動(dòng)，波光粼粼，岸邊的一叢木槿花枝葉茂密，濃綠中藏著幾朵嫩粉色的花。

    湖的對(duì)面，有殿宇影影綽綽，亮著昏黃的燈色，那便是廣明殿。

    雪柳正要?jiǎng)邮终�，就被謝苓攔住了。

    她疑惑看去。

    謝苓將身上的斗篷脫下來，道:“找?guī)讐K石頭綁斗篷上，將它沉湖�！�

    雪柳愣了一下，隨即反應(yīng)過來。

    主子身上這件斗篷的顏色，看著就不太對(duì)勁，像是專門為了在黑夜里隱藏身形的。

    她趕忙接過墨色的薄斗篷，借著月色在岸邊找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，包裹在衣裳里，抬手丟下了泛著波光的湖泊。

    撲通一聲輕響，她盯著斗篷慢慢被湖水吞沒，直到完全消失不見，才轉(zhuǎn)頭看向主子。

    哪知這一看，嚇得她差點(diǎn)叫出聲。

    主子正在站在一處種在水邊的木槿花叢旁，一只腳已經(jīng)踏進(jìn)了湖里。

    她嚇得心都要蹦出來，快步走過去，壓低聲音急道:“娘娘，您怎么下水了？”

    謝苓轉(zhuǎn)頭看了眼雪柳，說道:“我不干傻事，你放心�！�

    “一會(huì)等我跌進(jìn)湖里，你就趕緊往廣明殿那邊跑，叫人來救我。”

    雪柳不太明白主子想做什么，為什么非要假裝溺水。

    她擔(dān)憂道:“娘娘……”

    謝苓知道對(duì)方是怕她出事，于是安撫道:“我不會(huì)有事的�！�

    “時(shí)間緊迫，我先不解釋原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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