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
“和我一樣的情況�!睂O正低聲說著,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,“那個男孩在抓他�!�
路遐沒有說話,他看著孫正欲言又止。磁帶里聽得出來兩個人雖然慌張,但是這種情況對于路曉云來說應(yīng)當是司空見慣,所以他并不擔(dān)心,但是如果當時他沒有聽到孫正的聲音,沒有扔過去那個鑰匙……現(xiàn)在會變成什么樣,他突然不敢想象。
他意識到這是一種后怕。站在局外人的角度,聽到路曉云和嚴央的行動又更深地感到危險的無處不在。
有一種微妙的感覺漫上他的心底,他握著孫正的手動了動,想悄悄松開,卻感到另一只手的顫抖,又不知不覺握緊了些。
磁帶的A面終于走到了盡頭,啪的一聲斷掉了。孫正手動給它翻了個面。大概那邊忙于處理危機,磁帶到頭了也沒發(fā)現(xiàn),中間一段并沒有錄下來,路曉云如何解決的這個問題也無從得知。一開始播放,一段空白和噪音之后,磁帶那頭的重新出現(xiàn)的聲音已經(jīng)漸漸平息下來,隨著門砰地一聲關(guān)上,里面恢復(fù)了寂靜。
“這么一折騰,巡夜的不會發(fā)現(xiàn)了吧,”嚴央顯然驚魂未定,喘著氣,語氣還有些顫抖,“你在門上弄什么?”
“沒什么。以后就沒什么東西會進這個房間了�!甭犅窌栽频恼Z氣,剛才他簡直就像是置身事外,毫無影響。
“你亂貼些什么啊!被醫(yī)院發(fā)現(xiàn)我們就慘了,怎么能隨便亂來……”嚴央一下子急了,說了兩句,似乎又想起剛才的危險,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。
(“這就是普外三室為什么是安全的原因嗎?”孫正轉(zhuǎn)過頭問路遐,“你哥哥弄了什么東西?”
“我也不知道他弄了什么東西……”路遐看著孫正,竟然有些不自在地把腦袋轉(zhuǎn)到一邊去。
孫正也沒在意,湊近了磁帶,點點頭說:“那個男孩的聲音消失了�!保�
“你看,這是什么?”磁帶里嚴央繼續(xù)說著。
“你不用把腳放得離我這么近。那是小孩的手印。”
“果然,果然……”嚴央的聲音里帶著一些恐懼,“是、是鬼嗎?我總覺得那個高樂天身上有陰氣,他不是人!”
“是嗎?”路曉云的平靜地問道,明顯否定了這個問題。
(孫正和路遐也對視一眼,果然是那個小孩入穴了嗎?)
“你不相信?我來告訴你。我有專門打聽過那個小孩的事,那天是他爺爺帶他來看病的,出事的時候,樓下的楊護士,長得有點可愛的那個就在場。她說她親眼看見他爺爺牽著他出來,那孩子還對她笑了笑,說;‘護士姐姐好!’因為那孩子長得挺漂亮,她印象深刻。他爺爺走到三樓樓梯口的時候,眼睛看不見,也不知是誰撞了一下還是怎么地,一下子就摔下去了,直接滾了十幾階樓梯,當場流了一樓梯的血,就死了。而且……”嚴央壓低了聲音,“他們說,他們親眼看到小孩一下子就消失了,就在他們面前!只是后來又出現(xiàn)了所以大家都以為是看錯了。嘿,你看,這小孩后來怎么冒出來的?多半是變成鬼了。”
磁帶里路曉云沒有說話。
“你也聽說過吧,有人專門養(yǎng)的那種鬼娃,吸別人的氣,自家搗什么鬼,你看他為什么每年都要來醫(yī)院這么一次,還專挑這個時候,那多半是陰氣抵不住啦,要回來避一避,補一補……”嚴央倒是越說越起勁,似乎已全然忘記剛才的遭遇了。
(“初出茅廬的年輕人,又胡來,又膽大,還沒記性�!甭峰谳p聲評論了一句。
孫正看他一眼,心想你對自己的評價還挺準確的。)
路曉云完全沒有接嚴央的話,路遐知道他哥哥會習(xí)慣性無視一般無聊的問題。
“劉護士也倒霉,那孩子吵著要來探險,她還真敢?guī)麃�,說什么要在我辦公室嚇我,結(jié)果這兩天倒是滿足了這個鬼娃吸收陰氣的目的……”
“劉群芳只帶他來過一次。”
空氣再度凝固了。
“真的?”
“你是在害怕嗎?”
“沒、沒有!你不用過來!”隔著磁帶,和滋滋的噪音,也能聽出嚴央語氣里帶著驚懼,“那第一天那個腳印,是什么?”
(“怎么回事?有一天的腳印不是那個小孩刻意弄上去的?”孫正也聽出了問題,轉(zhuǎn)頭問路遐。
路遐看著孫正的臉,突然腦袋里又像被什么擊中了一下,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:“不知道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,看來這里面還有問題。之前我們解開的那個記錄里面,還有嚴央自己也不知道的一個東西存在�!�
孫正頓時覺得毛骨悚然,路遐在一旁看著他泛白的臉色,又開口了:“正,我可能有點遲鈍,我剛剛意識到……”
磁帶又開始滋滋響起來,孫正做了一個讓他噤聲的手勢。)
路曉云在磁帶那頭沉默了很久。
“是什么?”
嚴央再度問道,提高了音調(diào)。
“他大概在找他玩吧。”路曉云終于開口了,但卻只吐出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。
“什么?”
突然響起椅子的聲音,似乎是路曉云站了起來。
這次磁帶里他說話的語氣里多了一分冰冷的意味:“這個醫(yī)院不對勁,出事的太多了。和其他穴想比,氣息也不對,這里是個沒有出口的無底洞。”
話里的寒意仿佛直接穿透了幾年的時光和陳舊的磁帶,直透到孫正和路遐的心底。
這是路曉云有些發(fā)怒的征兆。路遐心里暗暗道。
而孫正則感到的是一層層籠上來的陰影,連路曉云都說這里是個沒有出口的無底洞,他們難道還有出去的可能嗎?
“你按照醫(yī)院的要求,寫一個記錄。我會教你怎么寫,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,我要調(diào)查這個醫(yī)院的問題。”路曉云的語調(diào)依然是冰冷的。
“��?可是……”
啪。
磁帶一下子斷在這里。又響起英語朗誦的聲音。
“下一盤磁帶的訊息呢?”孫正一下子焦急起來。
路遐按住他:“不要急,應(yīng)該在后面。他們應(yīng)該會在后面重新錄一段告訴我們第二盤磁帶的訊息�!�
第29章
第十個小時二樓化驗室
路遐按住他:“不要急,應(yīng)該在后面。他們應(yīng)該會在后面重新錄一段告訴我們第二盤磁帶的訊息�!�
“那么……”趁著這個空隙,孫正提出憋在心里的疑問,“你哥哥那句話是什么意思?”
路遐一怔,立刻反應(yīng)過來孫正指的是那一句“他大概在找他玩吧”。
他動了動嘴唇,想說什么,卻覺得嘴里十分苦澀,有些說不出口。
“是什么?”第一次看見路遐這種表情,孫正越發(fā)好奇起來。
“如果……我沒猜錯的話,”路遐一邊說著,一邊將磁帶按停,“高樂天他家原本,應(yīng)該是一對雙胞胎�!�
“雙、雙胞胎?”
“入穴的,肯定不是高樂天�!甭峰卩嵵氐卣f,“在這盤磁帶的時候,我們就已經(jīng)聽到那個孩子的聲音了,但是在這之后他們還收到了高樂天的照片,也就是說,入穴的……是另一個孩子。至于鬼娃什么的說法,當然都是那個醫(yī)生的胡扯。”
所以,那個在走廊里奔跑著的,那個在門口難過呻吟的,那個在窗臺留下腳印的和那個躲在桌子下面撓著嚴央腳的……都是一個孩子。
三年前,和高樂天一起來醫(yī)院的,除了他的爺爺,還有他的雙胞胎兄弟。
所以,當聽到那個護士講起高樂天的時候,他才會覺得哪里有點怪怪的。
他爺爺牽著他出來,那孩子還對她笑了笑,說;‘護士姐姐好!’
這個乖巧懂禮貌,又漂亮的孩子,本來就不是高樂天。帶著他的爺爺滾下樓梯摔死了,他在那一瞬間就入了穴。護士親眼看見他消失,卻誤把他和后來出現(xiàn)的高樂天看作了一個人。
“高樂天呢?他每年這個時候都來醫(yī)院?他媽媽呢?怎么也一點不提起?不問問這個孩子?”
路遐搖了搖頭,說:“也許是PTSD?還是創(chuàng)傷性失憶癥?當年的事,誰也不清楚,他媽媽或許問過,再也找不到了。在這個孩子面前又不能提起,這家人失去了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,實在很可憐。”
“難怪他媽媽那么驕縱高樂天……”
“至少那個孩子的一部分,還活著,”路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,“在他腦海深處的某個地方……那個孩子呼喚著他,在每年的這個時候……”
他大概在找他玩吧。
消失在三樓走廊的孩子,茫然無助地呼喚著爺爺,在走廊里來回奔跑卻只有黑暗和恐懼,找不到出口。拉著他的手向樓梯飛跑的,也許,也只是想找人玩的那個小男孩……一個人在這個醫(yī)院,日日夜夜,是怎么度過的?害怕?孤獨?樓梯,走廊,窗臺,入穴后的殘影?現(xiàn)在,又躲在哪個角落呢?
另一個孩子呢?躺在床上,吃著零食,看著動畫。是不是在普外三室的門口,他弟弟一直都在等著他,等著他來和他一起玩……
“你哥哥原來都知道啊�!睂O正感慨一句。
路遐望了望昏暗的天花板,然而又能怎樣,即使是路曉云,也毫無辦法救出這個孩子。
他又轉(zhuǎn)頭望向?qū)O正,也許很多事情,如何勉強,結(jié)果也是一樣的。
那么,他們的結(jié)果呢?
似乎每解開一個故事,他們總會不自覺地陷入一陣沉默。
故事背后的每個人,他們也許都下意識地代入了自己的影子。自己也會像他們那樣最終、永遠留在這里,消失得一干二凈,多少年后,偶爾有人撞見自己的殘影,驚嚇一番罷了。
“我們……”孫正頓了頓終于開口,“聽一下磁帶吧�!�
他按開了磁帶的播放鍵。
路遐靠得很近,他看著孫正沒在陰影里的側(cè)臉,幾乎是捉摸不透,周圍大塊大塊的黑暗,似已蠢蠢欲動。如果有一天,眼前的這張臉,終于被這黑暗完全吞噬,也終于變成了那樣的東西……他能做什么?
心里竟然開始慌亂和緊張起來。
磁帶在復(fù)讀機里轉(zhuǎn)著,聲音逐漸傳了出來。
一串英文之后,一個聲音傳了出來。
出乎意料的聲音。路遐和孫正都一愣。
是個女人的聲音,年輕,干脆,連噪音都很小。
“路曉云,嚴央,第二盤磁帶我拿走了。里面有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。謝謝你們?yōu)榱宋业氖氯フ{(diào)查四樓那個房間。但是我并不想你們?yōu)槲颐半U。我聽了你們的磁帶,我也知道這個醫(yī)院有問題。請向我爺爺說一聲抱歉�!�
孫正和路遐對望一眼,同時明白,是劉群芳。
她拿走了路曉云和嚴央的第二盤磁帶,卻把第一盤留下了,并錄了一段自白在里面。
看來第二盤的內(nèi)容應(yīng)該是和四樓中醫(yī)室相關(guān)的磁帶。
不知道路曉云和嚴央得知之后會如何反應(yīng)?
“我從小到大,都沒有相信過我的爺爺。我從來不相信鬼神,我相信人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,為什么要臆想出一些東西來左右自己的命運呢?老人就是迷信,我是這么以為的�?墒牵铱吹搅怂�,為什么她這么努力,最后換來的都是嘲笑呢?人害怕鬼,敬畏神,到頭來,人就連人自己也無法容下。你們所說的那種方法,我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,即使像你們所說入穴什么的,不用來找我,這是我自己的事情。對爺爺來說,我堅持的事情,他也沒有讓我放棄過,不是嗎?
“高樂天的事情,你們不要再查了。其實大家都知道那個孩子的事,他媽媽當年鬧事,醫(yī)院已經(jīng)封鎖了消息,沒有人會告訴你們實話。你們提到的什么邪門的什么東西,我想我大概知道一個。二樓化驗室里面有一盆吊蘭,據(jù)說是當年院長親自操刀從死亡線上救回來的病人送的,此后有的醫(yī)生手術(shù)前會去那里沾沾運氣,沒有人敢隨便搬動它。但是……晚上千萬不要去,小心。
“對不起,騙你們?nèi)タ茨莻演唱會,等你們回來的時候,我應(yīng)該不大能見著你們了……幫我和爺爺說一聲:我很想他�!�
磁帶轉(zhuǎn)了一轉(zhuǎn),咔的一聲,終于走到了盡頭。
孫正若有所思地說:“這也說明了,為什么你哥哥在的情況下,劉群芳還會入穴。她從磁帶里聽到了穴的秘密,用演唱會支走了他們兩人,自己跟著李婷她們?nèi)フ{(diào)查了這件事�!�
路遐點點頭。
“所以……我們應(yīng)該去二樓化驗室看看那盆東西�!睂O正說著,手又一次下意識地撫向手腕上那道黑色的印跡。
他心里仍然有陰影。路遐注意到他的動作。
路遐突然笑了起來,一拍孫正的肩,說:“好。那我們先看看地圖,我們至少離我哥哥他們越來越近了!”
孫正被路遐拍得差點撞上桌子,心里一面有些忿忿,一面拿出地圖,攤開來。
兩個人的目光同時停在了地圖上,呼吸好像都被黏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