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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    福祿便忙使人將準(zhǔn)備好的軟轎抬了過來。

    宋毅令人放了鑾輿,從鑾輿上抱了一人下來,然后迅速的仿佛軟轎中。

    直待宋毅一干人等走遠(yuǎn)了,吳越山才從震驚中回了神。然后他滿是不可思議的看向?qū)m門的方向,頃刻后迅速召集人馬,匆匆的就離開了此地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,吳越山后背一直冒著冷汗,反復(fù)想著剛才宮門口處的一幕,越想心越慌。

    這事……復(fù)雜了。

    九殿下棋差一招,只怕一個不甚,就要滿盤皆落索了。

    他得再好好盤算盤算。這期間,他不宜輕舉妄動。

    回宋宅的一路上,整隊(duì)人馬都全悄然無息,靜的有些可怖。

    宋毅眼看著前方,黑沉的眸里翻滾著暗濤。

    軟轎入府后,福祿在后頭正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一干人的去處,正在此時,昨個來報信的那張管事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湊到了福祿近前。

    福祿見張管事湊近,以為是想讓他給他求情的,不由就拉下了臉來。離去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他千萬仔細(xì)守好了督府和宋府,末了卻出了這么大的紕漏,還有臉讓他求情?

    見那福管事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,張管事心下發(fā)涼,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湊上前,小聲的將他剛得知的消息報了上去。

    福祿臉色大變。

    “什么時候的事?”

    張管事苦笑:“就是大小姐出事那日�!眲e說福管事震驚,就是剛梁知府派人送信來的時候,他也是猶如五雷轟頂。

    他怎么就這么背運(yùn),這樣的霉事怎么就偏偏攤在他身上!

    福祿臉色難看的往遠(yuǎn)處的軟轎以及他們大人那暗沉的身影,略一思忖,便呼口氣咬牙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大人,剛梁知府來信……”

    聽著軟轎內(nèi)隱約的哭泣聲,宋毅心底的暴戾近乎壓抑不住,聞言就赫然打斷:“緊急公務(wù)?”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似想起了什么,宋毅驟然停了步,看向他眸光鋒利如刃:“可是老太太?”

    福祿忙道:“老太太無礙……”

    宋毅收了目光:“其他事暫緩。非緊急公務(wù)莫再進(jìn)來攪擾�!闭Z罷,他掀開轎帷抱起轎中人,抬腿大步踏進(jìn)了屋子,然后重重踢上門闔死。

    福祿糾結(jié)的站了會,然后就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始終覺得心里不安,隱約覺得他們大人對荷香姑娘這事的反應(yīng),只怕不會亞于寶珠小姐這場意外……

    福祿心里跳個不停,一邊懾于將要迎接他們大人的滔天之怒,一邊也是暗恨那荷香姑娘,什么時候找事不好,非要在這檔口湊這熱鬧。

    寶珠撲在她大哥懷里一直哭了很長時間。

    活了這十八年,從來都是無憂無慮,過得天真爛漫的,她從來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會遭遇這樣的事情。如今這般的禍?zhǔn)峦蝗缙鋪�,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�?yīng)對。

    宋毅抱著寶珠任由她痛哭流涕。他沒有出言安慰,只是閉了眸子,掩了其中的血腥之色。

    直待聽寶珠的哭聲漸緩,宋毅方睜了眼,然后抬了手握住了寶珠兩肩,將她從懷里拉了出來。

    他看著寶珠,盡量無視她面上那縱橫交錯的淚,無視她茫然無措的神情,只盯住她哭腫的眼眸,一字一句鄭重道:“寶珠,大哥現(xiàn)在跟你說的話,你每個字都要記好,然后想好,再告訴大哥你的選擇�!�

    寶珠一怔,繼而意識到什么,突然就無助了耳朵又哭又喊:“我不聽不聽!”她不想聽大哥提這廂事,她要忘了,她不要再去想再去回憶!

    宋毅狠心扒開她的雙手,厲聲道:“寶珠!”

    寶珠猛一哆嗦,然后惶瑟的看向他。

    宋毅吐口氣,然后微緩了語氣道:“別怕寶珠,有大哥在,大哥給你路選�!闭f著,他的神色轉(zhuǎn)為沉厲:“三條路。一,你與梁簡文回蘇州府城即刻成親,梁家那邊你不必?fù)?dān)心,有大哥在,他們絕不敢對你提半個不字�!�

    寶珠的臉色有絲憧憬,而后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夜之事,臉上又迅速失了血色。

    “不,不……”她哭著又想去捂耳朵,卻被她大哥強(qiáng)按了住。

    “第二條路,入皇太孫宮中做側(cè)妃。”宋毅盯著她,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(yán)肅:“你想好了,一旦入宮,你寶珠將不再單單是娘的女兒,大哥的妹妹,你將代表著宋家闔族的權(quán)益。宋家也將舉全族之力,助你登上至高之位。”

    寶珠茫然的看著他。

    “還有第三條路�!彼我愠脸恋亩⒘怂靡粫�,方道:“便是送你去出家,自此青燈古佛度此余生�?纱蟾绮幌肽氵x這條路。”

    寶珠想象著那副凄涼畫面,嚇得一個哆嗦,下意識的就狂搖頭。

    “寶珠,大哥給你半個時辰考慮。半個時辰后你若不做出抉擇,大哥便替你選了。”說著他按著寶珠的肩按她于椅子上坐下,然后他步伐沉重的轉(zhuǎn)向側(cè)邊椅子,亦面容沉肅的坐下。

    時間在一點(diǎn)一滴中走過,屋內(nèi)靜的落地可聞針聲。

    屋內(nèi)的兩人一動不動的坐著,寶珠低著頭兩眼空洞的盯著地面,宋毅則看向屋內(nèi)的滴漏面上不現(xiàn)一絲一毫的神情。

    終于,時辰到了。

    “寶珠,告訴大哥你的選擇�!�

    寶珠猛一個觳觫。

    “我,我……”寶珠很想說她想選第一條,可只要一想到梁簡文以及他的父母會嫌棄她,旁的人也會暗下說三道四,要出口的話就說不了口,只又忍不住垂淚哭泣。

    宋毅抬手撫上了她的腦袋,嘆口氣:“別怕寶珠,有大哥在。那大哥就替你選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選第二條�!睂氈檫流著淚,卻猛地抬頭道:“大哥,我要入皇太孫宮里,做他側(cè)妃�!�

    異常堅(jiān)定。

    宋毅動作一頓,然后猛地挺直脊背,盯向她眸子深處:“寶珠你可想好了?這可不是旁的兒戲,開弓就沒回頭箭了�!�

    寶珠抬手抹了把淚,然后仰頭道:“大哥放心,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我要入宮,我要做側(cè)妃,我高高在上讓旁的人從此之后都不得再欺侮我!”

    宋毅收了手然后在身側(cè)用力握成拳。

    “好。大哥助你,寶珠,你別怕�!�

    ☆、大喜日

    當(dāng)日蘇傾南下后,

    至了兩湖地區(qū)后就下了船。

    她不打算再向南行了,因?yàn)樵偻线吘褪橇鞣欧溉说膸X南地區(qū),

    也是這個時代的人常稱為的蠻夷之地,

    農(nóng)業(yè)落后人口稀少,且氣候嵐?jié)癫怀S侄嗾螝猓?br />
    的確不適合她孤身之人前去。

    蘇傾決定先向西行,起碼要趕緊繞過兩江三省的地界再說,至于最終于哪處落腳,

    便且走且看罷。

    下了船后,蘇傾沒著急找客棧打尖,反而是尋了香料鋪?zhàn)淤I了些番椒、介辣等辛辣之物,趁著沒人處放入些口中嚼過咽下,直待嗓音被辣熏得低啞些了,

    這方去尋了客棧。

    蘇傾走路本來就不似這個時代女子的娉婷裊娜,

    更何況如今她刻意調(diào)整下,

    愈發(fā)是昂首闊步從容不迫,瞧起來頗有幾分男兒的英氣。且她面上神態(tài)自若,目光從容坦蕩又堅(jiān)毅沉著,

    出口的話不疾不徐,再加上她壓的愈發(fā)有幾分清啞的嗓音,

    旁的人瞧來也只當(dāng)她是處在變聲期的少年郎,

    并不會多做他想。

    在客棧里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夜后,蘇傾大清早起來后就背著包袱離開。

    她首先去的家成衣鋪?zhàn)印?br />
    當(dāng)時因?yàn)榇颐�,唯恐那兩和尚起疑她來不及�?xì)細(xì)挑選合適的衣物,

    如今這身綢緞華服穿在她身上累贅寬松,著實(shí)不適。如今稍得緩歇,她就想去鋪?zhàn)永飾l身合適的衣服來。

    推拒了掌柜的給她,目光犀利的反復(fù)逡巡。

    福祿剛忙讓過。只是不經(jīng)意抬眼間,

    竟發(fā)現(xiàn)此刻大人神色緊繃,似乎隱約帶了些莫名的情緒。

    遠(yuǎn)處押解犯人的囚車緩緩行駛,最前方的囚車上,狀若瘋癲的典夷仰天狂笑,周圍的百姓謾罵不止,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。

    典夷的身后若有似無露出一方一角。想必那就是被叛賊擁護(hù)的,假福王世子。

    宋毅沉沉的目光在后面幾輛囚車上一一掃過。

    福祿看看天色唯恐誤了上朝時間,不由朝那囚車方向看過一眼后,便低聲問道:“大人,可是有何不妥之處?”

    宋毅又掃過囚車一遍,方隱約有些不甘的收了目光。

    大概,是看錯了罷。

    “無事。走吧�!睌R下了轎帷,宋毅重新坐回了轎中。

    福祿也重新坐回車轅,一抖韁繩:“駕!”

    朝堂上,對于一干叛賊的處置分為了兩派,吵的不可開交。

    叛賊殺官奪城,如今大逆不道之罪,便是判誅九族都不為過。對于他們的處置,本來是毫無異議要嚴(yán)懲的,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右相一黨竟進(jìn)言稱不妨網(wǎng)開一面。

    給出的緣由也頗為牽強(qiáng),說是圣上登基不過三年,實(shí)在不易大開殺戒。況災(zāi)民無知,多是被涼州舊部襲裹而來,若一概殺之不免令天下人膽寒。倒不如流放偏遠(yuǎn)之地令其開墾荒田,人盡其用不說,更重要的是能彰顯圣上仁德。

    凡是右黨支持的,左黨必然反之。

    左黨義正辭嚴(yán),如此叛亂重罪不誅盡如何震懾朝綱,又如何威懾天下?尤其是那涼州舊部,更應(yīng)處以極刑,方能懾住其他別有異心者,從而鞏固大淵江山。

    新皇的觀點(diǎn)是偏向左黨的,放著這些亂臣賊子卻不嚴(yán)懲,實(shí)為不智。更令他不解的是,右相竟妄圖勸說他收服涼州舊部,道是四海歸一,彰顯君主氣魄。

    便是素日他待右相有三分親近三分顏面,這一刻也動了氣。

    這提議簡直滑天下之大稽!

    別提新皇暗惱,左黨嗤笑,便是右相一黨也憋著氣。如此提議他們也覺得可笑至極,偏的右相一意孤行,身為右相黨羽他們自然不能拆臺。

    散朝之后,宋毅派人給大理寺卿衛(wèi)平傳話,讓他暗下調(diào)查,被關(guān)押的這些涼州舊部中可是有右相大人的親朋故友。

    一干亂賊暫被關(guān)押大理寺獄,聽候發(fā)落。

    衛(wèi)平沉吟會,便著人去大獄挨個提審這些亂賊。其實(shí)便是宋大人不特意吩咐,他也會想方弄清其中關(guān)鍵,原因無他,只因今早右相大人府上的管家,帶著右相手令親臨大理寺獄。之后便挨個監(jiān)舍走過,目光反復(fù)仔細(xì)的逡巡著,仿佛是在找什么人。

    衛(wèi)平也不知他要找什么,也不知最終他找到?jīng)]有。因?yàn)橄喔芗覐念^至尾都面色如常,倒讓他看不出什么蛛絲馬跡來。

    接連幾日,朝堂上對于涼州舊部的處置皆無法達(dá)成共識。百官無不詫異,那右相大人仿佛著了魔似的,非要一力袒護(hù)涼州舊部,便是連依附右相的黨羽都要看不下去。

    若不是念及幾分情誼,新皇都只怕要當(dāng)朝發(fā)作。

    這日散朝后,宋毅被右相單獨(dú)叫住,說是邀請他去府上小酌一杯。

    宋毅指腹間摩挲了會,然后抬眼笑著應(yīng)下。

    右相府邸古樸恢弘,庭院寬敞。屋內(nèi)陳設(shè)皆是古玩字畫之類,卻沒有時下新興事物,放眼細(xì)瞧皆是多年前的老擺件了。

    府邸正堂,偌大的八仙桌上擺放了整整齊齊的諸多些好酒好菜。宋毅甫一進(jìn)屋,便被右相引領(lǐng)上位而坐,奉為上賓。

    宋毅微微挑眉,沉眸略過些深意。

    這般無事獻(xiàn)殷勤……怕是所圖非小。

    此番宴請,右相還特意找了本家侄兒一同作陪。同是武將,自然有些共同話題,三杯兩盞烈酒下肚,不消多時氣氛倒也活絡(luò)起來。幾人說說笑笑的,仿佛昔日芥蒂蕩然無存。

    酒過三巡氣氛正酣時,右相不著痕跡的給他侄兒打了眼色。對方自然會意,皆故先行離開了酒桌。

    宋毅三分醉意模樣,垂著眼依舊慢慢吃著酒,仿佛對此渾然不察。

    正堂的大門一經(jīng)關(guān)閉,右相突然顫巍巍,對宋毅施一禮。

    宋毅詫異,隨即擱了酒盞亦起身避過,皺眉道:“右相大人這是何故?豈不是要陷下官于不義?”

    右相擺手苦笑:“你合該受此一禮。老夫厚顏,實(shí)則有事相托制憲�!�

    “下官何德何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宋大人�!庇蚁啻驍嗨�,開門見山道:“其他話不必多說。條件你開便是。”說著抬手做請的動作,接著又顫巍巍的坐下。

    宋毅便撩了袍擺重新落座。

    沉吟片刻,宋毅正色道:“若說放過涼州一干舊部,只怕下官亦無能無力�!�

    右相搖頭:“涼州舊部死活我不管�!币妼Ψ皆尞惖奶裘�,右相耷拉下眼皮,索性說開:“我只要賊首相安無事�!�

    宋毅恍然�?磥硭喜徊睿蚁啻笕诉@醉翁之意果然在此。只是不知是他親朋,還是舊友了。

    邊分神琢磨著,宋毅便隨口問道:“是那典夷,還是福王世子?”

    “不是典夷�!庇蚁嗟�,接著又特意強(qiáng)調(diào):“你我皆知,她亦不是福王世子,不過是被賊人強(qiáng)擄來的無辜之人罷了。”

    宋毅兀自給自己斟過酒,似有深意的笑著:“大人這話說的過于武斷了。這賊首是不是強(qiáng)擄過來還兩說罷。指不定是……自愿與虎謀皮?”

    右相抬眼看他:“莫要與老夫虛與委蛇。你宋制憲想要什么,提便是。”

    仰脖猛灌口酒。而后啪的聲,宋毅將空盞落在案面,一字一句沉聲道。

    “西山銳健營�!�

    西山銳健營!右相咬牙。若讓出西山銳健營,不啻于斷他一臂。這宋毅當(dāng)真敢提!

    右相耷拉著臉沉凝半晌,最終咬牙道:“可以�!�

    宋毅眸光一銳。他還真沒料到右相大人能答應(yīng)的這般痛快。

    他琢磨,這賊首怕是對右相來說至關(guān)重要。

    “吏部尚書……”宋毅輕嘆:“這位子空懸已久了�!�

    右相猛地看他,目光暗含警告:“制憲還是適可為止的好。”

    宋毅但笑不語。難得抓住巫相軟肋,若不狠狠咬層肉下來,豈不辜負(fù)了這天賜良機(jī)。

    右相暗恨,卻也只能后退一步:“老夫只能應(yīng)你不會橫加阻攔。至于你的人能不能抓住機(jī)會,便要憑本事了�!�

    宋毅要的就是這句話。

    遂舉杯沖右相笑道:“那下官就提前恭賀右相大人心想事成了�!北貕喝氪竭叄瑓s又抬頭道:“對了大人,平亂主將官升一級,您這廂應(yīng)該沒什么異議吧?”

    右相冷笑:“江陵總督還不是你囊中之物?你莫擔(dān)心,我的人亦不會多加阻攔�!�

    宋毅笑道:“如此甚好�!�

    待人離開后,右相獨(dú)自立在屋門外,望著西院的方向,周身暮氣沉沉。

    若是連他兒的遺愿都無法達(dá)成,他便是權(quán)柄在握,便是位列三公又能如何?

    安心投胎去罷,你未了的心愿,爹替你達(dá)成。

    翌日早朝,王巫兩黨依舊在對涼州舊部的處置上爭論不休。在新皇不耐幾欲發(fā)怒之際,有御史上書,提出以律定分止?fàn)幹摺?br />
    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,此謂為大治。

    以律法來定分止?fàn)�,再合適不過。

    巫黨自無異議,王黨見此便也只能無異議。

    如此便就定下,涼州舊部如何處置,罪當(dāng)如何,由大理寺三堂會審最終裁決。

    右相暗松了口氣。

    上到大理寺卿,下至少卿,皆是宋毅嫡系。

    他若肯出手,單單給那人脫罪的話,應(yīng)該還是容易的。

    ☆、還活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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