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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

    一連好些人說這句話。

    一時間這林中混亂不堪,這時是防備最弱之時,

    倘若凌云領(lǐng)著眾人全力一擊,那這余下的人也要死大半去。

    但這琴聲不僅喚回了眾人神智,更震懾住了行尸。

    這些行尸動作緩慢,

    全不似先前那般敏捷。

    林深處有人叫道:“讓一讓,讓一讓!虛懷谷弟子救死扶傷!”

    厭離聽到這熟悉的身影,胸口一熱,她本跪坐在霧雨身旁,連忙起身,

    因霧雨的手拉著她的衣袖,

    她一個趔趄,

    彎腰才穩(wěn)住了身子。

    那說話的人身子輕敏,

    在尸體間縱躍,身法極快。身后跟著一行人,遇到有口氣在的,便有一兩個停住,

    為其把脈。

    厭離向那人叫道:“莫問!”叫的急了,聲音有些異樣。

    莫問一頓,轉(zhuǎn)向這邊來,倏忽便至跟前。

    “厭離。”

    “你快看看她。”厭離指著霧雨。

    莫問取下包袱:“你受傷沒有?”

    厭離道:“我無事�!�

    她盯著莫問動作,見莫問解開包袱,里面瓶瓶罐罐,有一包銀針,一包藥材。

    莫問如今未穿那身苗服,這些東西只能另外收著:“她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她背上受了辛丑一錘。”

    霧雨只是輕微動彈也會覺得疼,所以呼吸短促,若非內(nèi)力不俗,她早已昏了過去,但現(xiàn)在狀況也算不得好了。

    她目光朦朦朧朧的,也不知意識在是不在。

    莫問給她把了脈。厭離呼吸發(fā)緊,問道:“她怎么樣?”

    莫問要扒霧雨衣服,說道:“死不了�!�

    霧雨目光驟然冷厲,一把狠狠的抓住莫問的手腕,因著一動作,嘴角又溢了血出來。

    莫問面無表情的看著霧雨,一雙眼睛是困惑的,她又看向厭離,說道:“剛才死不了,現(xiàn)在難說。”

    厭離忙握住霧雨的手。莫問說:“你按著她,不要讓她亂動�!�

    “好�!眳掚x放下拂塵和劍,兩只手拽著霧雨手腕。

    莫問松開霧雨的腰帶,敞開她中衣,將胸和小腹露了出來,順著骨骼摸了一摸。

    霧雨咬牙切齒,狠瞪著莫問。

    “厭離,她像要活吞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霧雨,她只是在給你瞧傷。她行醫(yī)施救法子一向偏門,一些事醫(yī)者是不避諱的,你……”

    厭離瞧著霧雨看她的眼神透著那么一股子委屈,話噎在口里說不出來。

    霧雨這人一向強勢,難見她服軟。

    厭離有幸瞧上幾回,但那時霧雨隱瞞著身份,這委屈也不乏欺瞞在。

    此時此刻,這股委屈怕不是作假。

    厭離肩垂了下來,她向霧雨淡淡的一笑,一如這暖春三月,薄冰化作柔水。她聲音和軟,說道:“一會兒就好了。”霧雨一瞬不瞬的看著她。

    莫問手法迅速,將銀針封入她受傷的地方,又塞了一粒丹藥到霧雨口中,取過木棍,架著她胸前和后背,拿紗布纏繞了起來。

    雪還在下,雪花落在霧雨眼睫上,她眨了眨眼,忽然說道:“厭離,我想起了我們初見時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遇著幾個登徒子,你將我當(dāng)作世家里嬌生慣養(yǎng),脾氣蠻橫的大小

    姐,以為我不會武,出手相助�!�

    “我那時不知道你的身份,沒想過騙你,只是覺得有趣,便將錯就錯,讓你誤會了下去�!�

    “如今又說這些做什么呢�!眳掚x口吻似不愿談這些事,但她目光惘然。

    她沒有告訴霧雨。

    她抱著她躲開辛丑攻擊那一刻,她腦子里也忽然記起了最初的事。她想這大概是人之將死要過的走馬燈。

    “只是忽然想了起來,你不想聽,我便不說了�!膘F雨摸了摸厭離的手,聲音低了下去:“厭離,對不起�!�

    厭離一怔,看著她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    她知道霧雨這句道歉并非爭對前一句,她知道她是在為了什么而道歉。

    但她沒想過霧雨會道歉,因為她從來沒見過霧雨認(rèn)錯,也知道她這樣的霸道性子,即使覺得錯了,也不愿在人前承認(rèn)的。

    所以倏爾聽得,竟不知該用何樣的心情來面對。

    直到莫問出言將她驚醒:“包扎好了,不要隨意動她。”

    霧雨衣裳還是松垮著的,莫問給她包扎了,說是不要動她。厭離也不好給她整理,只能脫了自己的道袍,蓋在了她身上。

    莫問收拾了包裹,厭離道:“莫問,清酒是不是也來了?”

    莫問將包裹背好,說道:“嗯。我們來的時候,守在鎖龍城的人說你們準(zhǔn)備進攻虛懷谷了,便分了兩路,她從前谷走的�!�

    厭離詫異道:“前谷?”

    她沒記錯,走前谷是必須渡船的。

    莫問看出她的疑惑,說道:“她師父硬拿她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她師父?琴鬼么?”

    還沒能多問些,忽聽得伊松怒吼:“凌云�。�!”只從這聲音也能聽出無限的憎恨。

    厭離明白眾人在琴聲中清醒過來,已經(jīng)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。

    這手刃朋友的滋味不是誰都能忍受,悔恨震恐悉數(shù)化作怨憤,只會落到始作俑者身上。

    厭離想起白桑的事。莫問怕白桑,卻也愛護白桑,白桑陷于為難,她絕不會不管,但巫�?刂浦咨#靡獟端�。

    厭離聽魚兒說巫常想要要抓莫問。她若告訴莫問這件事,莫問前去營救,勢必受挾制,若不告訴莫問,便是替她做主,讓她置身事外了,但莫問肯定不愿如此的。

    她一時間竟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莫問白桑在巫常手上。

    “莫問。”

    莫問正要去看看別處受傷的人,立住了腳步,回頭看厭離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厭離皺了皺眉,還是說了出來:“白谷主在巫常手上,好像受了傷�!�

    風(fēng)淅淅,天際昏暗,但林中白雪堆積,反射一地寒光。

    “他在哪?”莫問聲音平靜,對她這樣的人來說,臉上沒有表情,表達情緒的只有聲音和眼神。

    厭離他們與她相處這么久,便是如此來判斷她的心情,她聽過的她的聲音韻調(diào)豐富,但像此刻這般平板至毫無起伏,還是第一次。

    平靜的叫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厭離不禁一怔,稍頃,說道:“方才還與凌云一道,此刻不知逃到哪里去了,這里應(yīng)該有人看見的,你去問問。”

    莫問走了,越過那些行尸找到了凌云。

    那彈琴的人從林中走了出來,也到了凌云跟前,一手抱琴,另一手仍自緩緩撥弄琴弦,聲音似流水潺潺而過。

    凌云陰了臉色,沉聲道:“宮商!”

    他一早得了消息,七弦宮宮主正值閉關(guān),怎料得他會出現(xiàn)在此處。

    宮

    商溫笑道:“我苦思這神兵玄妙之處,近日終能參悟一絲玄機,不巧就趕上了一試的機會�!�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這琴聲之故,凌云心中生了懼意,細聽之下,其實還有笛蕭之聲,想必是七弦宮其他弟子。

    他猛然發(fā)覺,宮商是誰請來的。

    他派人出去抓藺子歸,直到現(xiàn)在也沒有音訊,此刻宮商來了,她也一定來了!

    莫問冷聲問道:“凌云,巫常在哪里!”

    凌云余下的人手阻攔眾人,行尸行動雖緩,依舊能戰(zhàn),將眾人團團攔住,不讓他們近凌云的身。

    凌云心思不在這行人上邊,他回過頭,越過無垠的花田,望向另一邊,那一頭大火在燃燒,天空都是紫紅的。

    凌云雖不理睬她,沒有回她的話,但另有一人叫道:“哎呀,不好!巫常帶著白谷主往西邊逃走了!”伊松聽到有人問起巫常,他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畫面,順口就說了出來。

    巫常在凌云催動哀鴻劍前,就帶著一部分人先走了。

    伊松雖見了,但全副身心在凌云的哀鴻劍上,還不及吩咐人去追時,哀鴻劍鳴,眾人都失去了理智。

    莫問聽了,轉(zhuǎn)身就朝西邊追去。

    伊松見狀,連忙吩咐了幾名弟子跟去。

    唐麟趾望了一望凌云,又看了看莫問,‘唉!’的一聲惱嘆,還是放棄了殺凌云,選擇跟上莫問。

    她想這里這么多人對付凌云,也不少她一個,而莫問這人呆頭呆腦,一個人去追巫常,她如何放心。

    莫問對虛懷谷的路徑很清楚,路過一處潭水,出林之后便是三條岔路。

    這其中一條路是斷崖,一條會迂回到前谷。巫常沒有必要往絕路上走,回前谷也不必這樣大費周章。

    莫問向正中那條路走了過去,這條路她來過,當(dāng)年她跟著清酒從谷中逃出去,走的便是這條路。

    梅樹夾道,這個時節(jié),梅花開的正好,艷紅欲滴,由白雪一襯,更顯清姿。

    巫常等人走在前邊,不是倉皇逃竄,因而一點不急,一步步走著。

    是以莫問在梅林中央便追上了他們。

    “巫常!”

    一行人聞聲佇足。巫�;剡^頭來,看到莫問,眼中登時發(fā)出異樣的光彩。

    他沒想到要的東西竟然此時自己找上門來。

    “是你!”巫常愉悅的聲音發(fā)顫,他認(rèn)出了她來,即便是蒙著頭巾,不看那紅紋,也能認(rèn)出她來。

    他當(dāng)初得到點風(fēng)聲,入虛懷谷查探,與玄參交上了手,但是沒見著活人蠱。他不死心,玄參死后,又暗暗探了一次虛懷谷,仍舊沒有找到她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當(dāng)初在名劍山莊上曾與她離得這樣近,只是沒有會上一面。

    否則必然感嘆兩次與這東西失之交臂,浪費了這些時間。

    巫常一轉(zhuǎn)過來。莫問便看到了他抱著的白桑,看到她胸前的紅色的血跡。

    莫問的瞳仁收縮,成了梭狀,尋常人的瞳孔斷做不到這樣。

    “師叔……”風(fēng)吹的她耳垂上的銀環(huán)搖擺,她大睜著一雙詭異的眸子,只看著白桑,木然的臉在這夜色里顯得陰冷。

    她抬著步子直往巫常走來,唐麟趾和一行丐幫弟子剛剛追到,沒有明白她要做什么。

    唐麟趾叫道:“莫問!”想讓她停下,再往前走可就到巫常跟前了。

    巫常抬了抬下巴,兩名屬下越過了莫問,朝唐麟趾出手。

    其余有十來只行尸往那些丐幫弟子襲來,他們倒是知道唐麟趾這赤霓挨不得。

    莫問似沒聽到唐麟趾的

    呼喚一般,對巫常一干人也視若不見,她走到巫常身前,伸出手來要碰白桑。

    巫常身旁一人忽然閃出,一刀砍向莫問雙腿,刀鋒銳利,又快又狠,登時見血。

    莫問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巫常有些心疼的說:“讓她無力反抗就行,可別損了她的根本�!�

    “屬下有分寸�!�

    巫常將白桑放到一旁,走到莫問跟前來蹲下,扯開她額上頭巾,捏著她的下巴,仔細端詳那紅紋。

    他笑道:“我終于見著你啦!”

    他興奮極了,簡直要喜極而泣:“你是最完美的一只活人蠱。你知不知道你能養(yǎng)成,費了我多少心血�!�

    “蠱皇那個老東西,因為忌憚我,不僅不讓我碰你,還要將我驅(qū)逐出苗疆!那個蠢貨,以為把你放到虛懷谷,我就找不到你了。哼!沒想到我因此煉制出行尸,如今又找回了你!”

    他將莫問上下打量,像是打量著什么物品,見她長的極好,歡喜的快要將對蠱皇和玄參的怨恨忘了,直要感謝兩人。

    他養(yǎng)的那些活人蠱也有能長到四五歲的,但都活不到成年,像莫問身體長的這樣好,精氣足,還習(xí)了武,古今罕見,比任何蠱都要稀貴。

    “有了你的血,我能養(yǎng)出最完美的行尸來,我能給他們開靈智,甚至將來有一天,能制出長生不老的蠱來,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想著這些,他快活的不得了,對于莫問推開他,爬到白桑身前,也不計較。

    莫問瞧了一眼白桑的傷處,在胸膛正中的心脈處,她不敢直接把白桑的脈,便只是伸手碰了碰白桑的臉頰,入手冰涼。

    站立在一旁的幾只行尸自莫問腿上被砍了一刀,流出鮮血后,他們便直直的盯著莫問,嘴角流涎。

    當(dāng)莫問爬到白桑身前后,便再忍不住,咆哮著朝莫問撲咬而來,巫常幾名屬下攔都攔不住。

    莫問的血對所有的蠱有致命的吸引力,能勾動他們的本能,對行尸而言,這是最畏懼也是最誘人的存在。

    行尸犬牙尖利,咬破了莫問皮膚,鮮血溢出,他們吞入口中,更顯瘋狂,要撕下皮肉來。

    巫常喝止道:“住手!”

    巫常好不容易得到這活人蠱,珍惜的很,可不愿讓別人給破壞了。

    行尸嘗了血,不肯罷休。

    巫常取出骨笛,尖酸的笛聲響起。

    這些行尸忽而都住了手,齊齊的轉(zhuǎn)過面向巫常,模樣怪異。

    巫常目光看到莫問,見她側(cè)過頭來看著他,她額上紅紋越發(fā)艷麗,整個眼白染了一層鮮紅。

    這些行尸住手并非是因被他控制了,而是因莫問的指令。

    莫問指著他,嘴巴張合,發(fā)出輕微的古怪聲響。

    這些行尸得了命令,不理笛聲,齊齊朝巫常撲咬而來。

    巫常的屬下攔阻,然而行尸本就多,先前的行尸不吃人,此刻的行尸更兇更猛,且一個倆個都如吃人血肉的猛獸,不懼刀劍,抵著透體而過的劍將人撲倒便撕咬。

    哀嚎一陣接一陣。

    巫常見了,又是恐懼,又是驚艷,將他這枯瘦的臉都扭曲了。

    他親眼見到莫問的能力已自己成長到了這個地步,喜不自禁,但是這力量如深淵,龐大到不可測,不可控,是以恐懼。

    他抬起骨笛,換了韻調(diào),朝著莫問吹,見莫問捂住了腦袋,他便激動的加緊了調(diào)子,要控制她。

    要得到這舉世無雙的寶貝了,巨大的喜悅擠著他,他已經(jīng)不再去想其他,眼里心里都只有這只活人蠱。

    卻見莫問倏然狠狠的睜了眼

    ,瞪著他,吼道:“撕了他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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