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
女人似乎沒料到他會回來,失措地瞪大了眼。
但很快,如被上了罩的燭火,她眼底的光,慢慢熄滅了。
他蓋在她肩頭的手,仿佛沒有任何力度。
徐星河放了手,咽喉嚨,“為什么……”
他一天沒開口,沒喝水,此刻聲音像磕了砂石的水,一般沙啞。
話音未落,女人看了回來,打斷他:“別再來找我了。”
徐星河一時無言。
原萊把一邊頭發(fā)別到耳后,語氣冷淡:“我們真的不合適,不要再來了,我不想再見你�!�
徐星河鼻息變重,胸口劇烈起伏。
最怕的還是來了。
他本以為,是她的拒絕,讓他自尊受挫,忿忿不平,想要個說法�?傻日嬲姷皆R的一刻,那些刻意拼湊的理由,不堪一擊,瞬間沒了結(jié)構(gòu)。
他來這里,等了一下午的全部原因,
只是想見她。
單純地見她。
他不能想象,從此不再有她的日子。心里到處都被她留下了影子。
她到底哪里不好了,他又到底哪里不好了?為什么就是不能答應(yīng)他?
“前幾天不是好好的嗎?”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,啟齒竟這么難。
“前幾天?”女人舔了舔上唇,似有些不耐煩,余光都懶得給他一寸:“前幾天怎么了?吃飯看電影?你不會以為成年男女吃個飯就是許諾終生兒孫滿堂了吧?”
徐星河安靜幾秒,聲音重了些:“至少我這么想了,我想娶你,想過我們今后的余生怎么度過�!�
女人難以置信地輕笑了一聲:“怎么過?”
“陪你在峽谷辦家家酒��?”
徐星河如鯁在喉。
也是這幾秒,她眨了眨眼,近乎銳利地逼視過來:“你現(xiàn)在有房子車子嗎?”
她一句話,讓徐星河想起了剛剛的那個男人,他個子并不高,站在原萊身邊差不了多少,但他西裝革履,一副體面社會人的樣子。
“答不出來?”她咄咄逼人地問。
徐星河長吸一口氣:“我會有�!�
“什么時候有?”原萊彎彎嘴角,卻看不出分毫笑意:“你是不是要說,等你幾年�。啃∨笥选叶级肆�,你讓我等你幾年,我等得起嗎?你現(xiàn)在能給我什么呢?”
“……”
“陪我打游戲?”
“發(fā)幾張所謂的星空圖逗我開心?”
“每天跟我聊聊天當(dāng)個手機寵物?”
她呵了一聲,輕視溢于言表:“年輕真是本錢,輕飄飄不著邊際的承諾隨口就來,真別纏著我了,等你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再回頭看,你現(xiàn)在滿口情愛真的很無知,”
“你給不了我想要的,我也給不了你想要的,網(wǎng)上幾句聊騷代表不了什么的,真沒幾個人像你一樣,打幾場游戲就要互定終身,真的要笑死人了。”
徐星河悄無聲息地聽著,她的話刻薄之極,神態(tài)也陌生之至。
到最后,兩個人都沒了表情,夜風(fēng)卷過,眼里藏過的濕潤,仿佛都沒存在過。
原萊仰起頭,不再避諱地看他,她微微一笑,恢復(fù)了客套:“太晚了,你也該回家了�!�
頓了頓:“別再來了,”
“就這樣吧。”
極快地說完這三句,原萊當(dāng)即低眼,她不敢再看他了,面前的男孩子,不知何時,瞳孔里的神采都空了,黑黢黢的,全無生機。
“我要上樓了,”她開始慌亂,迫切地,想和他道別:“再見�!�
徐星河只字未言,不再逗留,回身便走,他黑色的T恤完全溶化進(jìn)夜色。
確認(rèn)他已經(jīng)走得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了,原萊再也繃不住臉,如哮喘般,劇烈地喘息。
胸腔仿佛被扒空,看不見的鮮血淋漓,她顫抖著手,從包里拿出鑰匙,好半天才對準(zhǔn)鎖孔,打開了門。
順著樓梯,天旋地轉(zhuǎn),原萊的小腿軟爛如泥,要廢好大的力氣,才能邁出一步。
徐星河最后給她的眼神,完全印在了她心底,快把她擊垮。她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了。
那里曾有一片小小銀河,映亮了她的水面,可如今,又是怎樣被她掐滅。
對不起,對不起。
她雙眼泛濫,如溺水底。
快到二樓拐角,觸景生情。原萊猛想起那一晚,同樣的道別,卻是戀戀不舍。
她也在這里,接起了他電話,他們同聽一首歌,輕快得想讓人起舞。
黃粱一夢,終歸于此。
原萊終是站不住,蹲下身,嚎啕大哭。
第47章
第四十七局匹配
晚上十二點多,
徐星河才回到家里。
舒靈剛下播,
正刷著牙,滿嘴泡沫地溜出來問:“你居然回來了啊,
”
她又揚了兩下眉毛,
順嘴邪笑調(diào)侃道:“嘿嘿嘿——我還以為你不回來過夜了呢�!�
大半天聯(lián)系不上兒子的徐母急切得很,聽見外邊響動,
出臥室門就沖到玄關(guān):“你干嘛去了啊,
電話還關(guān)機打不通�!�
“沒事�!毙煨呛拥氐�。
他一開口,徐母就愣住了,兒子周身彌散出來的氣息讓她無法再啟唇責(zé)怨。
他冷森而消沉,
哪還有平日鮮活生機。
徐星河換好鞋,直起身,
望向自己母親:“家里還有飯嗎?”
他好餓。
“有啊,
你沒回來,我就怕你沒吃,給你留了的。”他這么一問,
徐母心頭泛酸,這孩子是她照看大的,他經(jīng)歷過什么,遭遇了哪些事,
一眼就能猜個七八。
中年女人不再多言,轉(zhuǎn)身回了廚房,有條不紊地?zé)犸垷岵�,還臨時燒了一小鍋三鮮湯。
狼吞虎咽把飯菜吃光,
都不剩一粒米,徐母瞧得眼都澀了,忙問吃飽沒,不夠再煮點。
徐星河說不用了。
徐母想去收碗,手臂卻被他格開,而后自己把碗筷收拾了,端去廚房刷洗干凈,整齊疊到柜里,才回了自己房間。
“哎,情況不妙啊�!笔骒`敷著面膜,望向再度緊閉的房門,嘖嘖感慨:“看來咱們家的小王子碰上了野生刺玫瑰�!�
徐母摘掉圍裙,嘆了口氣:“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,高考沒到理想分都沒這樣子過�!�
“……舅媽,我回房睡了�!�
“?”
“在我面前提這個,讓我這種差生感到受傷。”
“……”徐母怕真?zhèn)怂�,�?dāng)即溫言軟語安慰起來:“這有什么關(guān)系,你現(xiàn)在都能養(yǎng)活自己和家里人,不愁吃喝的,星河他啊,是念了名校,但現(xiàn)在掙得到錢嘛�!�
“我只是開個玩笑,舅媽你別當(dāng)真�。 笔骒`不好意思地?fù)蠐咸栄ǎ骸案绺缱约鹤鲰椖�,還拿獎學(xué)金,都不要你們出生活費,已經(jīng)很好了�!�
“是啊�!毙炷篙笭�,“小子還挺有出息。”
——
徐星河安靜地盯著天花板,不知道在床上仰了多久,都醞釀不出半分睡意。
也怕閉眼,一闔上,腦子里全是原萊,還是動態(tài)的,有女人矜持的笑顏,有她故意瞪過來的神氣樣子,甚至是,她今晚的冷眼相待,譏誚無情。
歷歷在目,高清如觸手可及。
徐星河翻了個身,拿起手機,打開微信,原萊還是置頂。
從她頭像進(jìn)去,按了右上角,紅色“刪除”一欄,就在指邊。
提示在下方跳出。
指端一頓,胸腔如密針扎肉,不見血的疼。
根本按不下去。
還是狠不下心。
修長的食指蜷了回去,整只右手緊掐成拳,筋脈凸起,似作掙扎,終究,還是放下。
做不到。
舍不得,
應(yīng)該也忘不了。
徐星河退出原界面,點進(jìn)了她的朋友圈。
她應(yīng)該是還沒來得及刪掉他吧,還能看得到里面的內(nèi)容。
徐星河直接拉到最后,把原萊的最近半年的朋友圈重溫了一遍,之中有關(guān)他,有關(guān)游戲的,并不在少數(shù):
「記憶力真是大不如前,要是背英雄技能像以前背單詞一樣容易的話,我早就是榮耀王者了」
你是個鬼。
「我?guī)煾溉艘蔡昧税�!閃現(xiàn)……讓我給他擋諸葛的大,給了我一次英勇就義的機會」
呵。
「李白的第一個人頭,感動到淚流,感謝尊師諄諄教誨」
位移過去搶個絲血人頭也值得這么高興?
「第30次MVP打卡」
我都快三千次了。
「來自小矮子突突突的超強四殺,師父說我搶了他四個人頭,我:???」
難道不是?
「我能玩這么久一定是因為峽谷的天藍(lán)草綠水清人好」
那個“人”一定包括我了,不,就是我,就你那水平,沒遇到罵你的都不錯了。
「第一次玩花木蘭,師父說我的二技能快把峽谷的草割禿了」
最強除草機非你莫屬。
「新英雄:絕代睡癡——原萊;
被動:能在閉眼三秒內(nèi)進(jìn)入深度睡眠狀態(tài)。
技能:左側(cè)臥可發(fā)動磨牙攻擊,右側(cè)臥擅長低鼾干擾。
法師。
熟練度:睡教的傳奇。
生存:10
攻擊:10
技能:10
難度:10
綜合KDA:100分」
這條動態(tài)一點也不好看,也不可愛,前前后后,也就看了幾百遍而已。
……
……
顧念往昔,再聯(lián)系她今晚所言,徐星河控制不住地起疑。
真的不喜歡嗎?
不喜歡這個游戲?
也一點都不喜歡他?
能寫出這樣朋友圈的人,怎么才會說出那樣的話?
突如其來的變動源自何處,徐星河也不能尋根究底。
但他不信這些過往轉(zhuǎn)頭能空,也不信那番話出自她真心實意。
這幾個月來,她的快樂和投入,他能明確感受到。
他的徒弟,明明不是這樣的。他知道。
原萊以往的朋友圈內(nèi)容,給了他莫大的鼓舞,思緒翻涌,不再干躺著,徐星河從床上爬起來,開燈坐回書桌前,他翻開一旁的筆記本,審慎思度,寫寫停停。
——
九月,開學(xué)季。
臨近傍晚,天光還亮著,但太陽已經(jīng)沒那么熱辣了,徐星河和幾個室友站在籃球場邊,等著前一隊的人散了,他們好去接替場地。
鐵絲網(wǎng)外,剛?cè)雽W(xué)的新生還在軍訓(xùn),步伐齊整,口號嘹亮,經(jīng)歷一天日照的,帽檐下的臉蛋,不是紅彤彤,就是黑黝黝。
齊思源抱著球,往前排幾個穿短袖迷彩服的女孩子瞟了幾眼:“今年學(xué)妹質(zhì)量還不錯啊�!�
吳垠川也跟著看過去:“你說誰?”
“第一排左三。”
“哎?”吳垠川摸摸下巴:“是還可以,臉小小的,鼻子尖,皮膚也比旁邊都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