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“……你這么懂理論,為什么跟姚占云一點進展都沒有。”寧樨知道蘇雨濃上課偷偷看很多很多的少女漫畫和言情,尤其一個頁面是綠色的文學網(wǎng)站,她每天要刷三次。好像,除了言情,還會看那種兩個男人談戀愛的文章;不但看,還會畫圖,發(fā)在。當然這些,已經(jīng)完完全全地超出了寧樨的認知范圍。
“因為我紙上談兵啊。”蘇雨濃特別的理直氣壯。
“……”
最后,寧樨說:“我可以去,但是你要幫我一個忙。明天去釣魚,你幫我觀察一下,溫嶺遠對我是什么態(tài)度�!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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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嶺遠開一輛七座的SUV,小園說是問溫嶺遠的哥哥借的。
接上寧樨和阿婆,車子再開去接蘇雨濃。
蘇雨濃今天換了一身復古風的裝扮,格紋呢子背心,英倫風短褲,外面搭咖色風衣,像維多利亞時期的小報童。
寧樨往自己身上看,后悔自己出門的時候沒有好好打扮一下。小園都穿了碎花連衣裙,不說話的時候就是清秀淑女的模樣。
好像整個車里,就她穿得最隨便。
第二隨便的可能是溫嶺遠,上衣外面一件寬松的藏青色毛衣外套,休閑褲,運動鞋。
寧樨覺得,她和溫嶺遠才是去釣魚的,其他人都是沖著野餐來的。
“溫爺爺呢?”
池小園說:“釣魚的地方離爺爺住處不遠,我們過去再接他。”
溫嶺遠說:“在郊區(qū),有一點遠,你們可以在車上補一下覺�!�
然而三個女孩子坐在后座,哪里可能會睡覺,七嘴八舌聊了一路。
溫爺爺住在遠郊一棟自建的房子,三層樓,樓前樓后樹木蔭蔽。
溫嶺遠把車停在路邊,讓他們在車里等,自己去屋里接人。寧樨對藏在樹后面的房子充滿好奇,也下了車。
小園要跟,蘇雨濃一把拉住,想個話題,把人留在車上。
走進去要穿過一條石子路,兩邊青竹蔽日,讓人想到青杏堂的那一段路。
路的盡頭,是一方院子,藤葛爬滿竹籬,把縫隙都纏繞得密不透風,角落草叢里一叢一叢的黃色小野菊。
院子里一片青石板鋪砌的空地,支著很多竹匾,晾曬著藥材。
空地的東邊,栽種一棵石榴樹,樹下一口水井,支著三角頂?shù)恼谏w,井口生青苔。
是個初冬仍然綠意森森的院子。
離水井不遠的地方,砌著石桌石凳,一個老人正坐在那里,拿著木杵在一個小木臼里搗藥。
“爺爺�!睖貛X遠打著招呼,領著寧樨走過去,向他介紹說是朋友的女兒。
溫嶺遠的爺爺溫鶴庭須發(fā)皆白,但精神矍鑠。
他笑瞇瞇問道:“叫什么名字��?”
“寧樨,木樨的樨�!�
“木樨花,味辛,性溫。歸肺經(jīng)、脾經(jīng)、腎經(jīng)。溫肺化飲,散寒止痛。”溫鶴庭上下打量,不住點頭,“根骨不錯,下盤也穩(wěn),是個練太極劍的好苗子。”
寧樨以為自己聽錯……太極劍?
溫嶺遠笑說:“您收拾一下,我們準備走了�!�
溫嶺遠跟著溫鶴庭進去,片刻,拿著魚竿和鋁桶出來。
“只有三根魚竿?”
“爺爺說你們一定沒耐心,不費心準備了�!�
“誰說的,我一定要釣上一條�!�
“好,”溫嶺遠笑說,“那你用我的這根�!�
☆、立冬(03)
多了一個人,上車之后大家重新調(diào)整位置。阿婆仍然坐副駕駛,小園陪溫鶴庭坐在第二排,寧樨和蘇雨濃坐第三排。
釣魚的地方,在河流上游。SUV離開平坦的大路,在林間坑坑洼洼的路上開行一段,到達營地的停車場。停車場快要停滿,都是過來釣魚的。
此時離正午尚早,食物都暫且留在車上。從營地到釣魚的地方,要步行穿過林中的一條小路。
落葉堆積在腐殖層上,早上的露水沒有蒸發(fā)透,鞋子踩上容易打滑。這個時候,唯一兩個打扮隨便的人,穿運動鞋的優(yōu)勢就顯露無疑。
溫嶺遠和寧樨,分別攙著溫爺爺和阿婆。穿著小皮鞋的蘇雨濃和池小園,走得瑟瑟發(fā)抖,只能互相照應。
溫嶺遠說:“你們撿一根樹枝做手杖……”
然而他的話音還沒落下,池小園一聲驚呼,紅色的瑪麗珍小皮鞋踩在葉子上一個打滑,腳往前一溜,身體后倒。
蘇雨濃要去扶她,自己也差點打滑,趕緊抱住一側(cè)的樹干。
溫嶺遠就在前方不遠處,倒沒第一時間過去,知道這林子里摔也摔不了多嚴重,“沒受傷吧?”
池小園嚇懵的成分居多,她感覺手掌刺痛,舉起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剛剛撐地的時候,掌心里扎進藏在枯葉里的硬刺。
溫嶺遠走過去,蹲下身去查看,好在扎得不深,這種刺也沒有毒性。
他提著她的胳膊,將人扶起來,“站在這兒等我一會兒�!�
將兩位老人送到釣魚的地方,寧樨跟著溫嶺遠折返。溫嶺遠讓她也陪著池小園,自己繼續(xù)往營地方向走。
沒過多久,他提著一個藥箱過來。
寧樨驚訝,“這都有準備?”
“每次出門玩溫叔叔都會帶著,有備無患,”池小園晃一下自己手掌,“你看,不就用上了�!�
溫嶺遠將藥箱放在地上,取鑷子拔出刺。拿棉簽沾一些酒精,抓住池小園的手。
小園怕痛,“溫叔叔,換碘伏,換碘伏!”
溫嶺遠沒讓她把手抽回去,把她蜷曲的手指都掰開。池小園認命地背過臉去,提前咬緊了牙關。
然而,溫嶺遠捏著棉簽,并不是清理傷口,是清理傷口周圍的皮膚。換了三支棉簽,直到池小園覺得自己這只手,已經(jīng)干凈得禁得起放在顯微鏡下檢驗,溫嶺遠才拿出碘伏,蘸取之后給創(chuàng)口消毒。最后貼兩個創(chuàng)可貼,大功告成。
寧樨和蘇雨濃蹲在旁邊,看得都有點目光呆滯。只是做簡單消毒,她們卻仿佛圍觀了一場精密手術。
溫嶺遠把醫(yī)藥箱放回車上,寧樨和蘇雨濃替小園清理沾在裙子上的葉片和草屑。她漂亮的碎花裙子,臀部那一片讓樹葉下面的腐葉和泥土弄臟,擦不掉,多少覺得掃興。
回到岸邊的時候,阿婆和溫爺爺坐在小凳上,已經(jīng)支上魚竿。
溫嶺遠給剩下的那根魚竿上餌,朝寧樨招招手。
寧樨走過來,他問:“會用這種魚竿嗎?”
寧樨搖頭。
“那我教你�!�
“不是……我不想釣了�!�
溫嶺遠笑了笑,“讓爺爺說對了。”
寧樨張一張口,沒有辯解。他覺得溫爺爺說得對,那就對吧。
她只是突然心情沮喪,寧愿剛才摔倒的是自己。
所以,為什么要穿運動鞋呢,還是防滑系數(shù)很高的那種。
寧樨回到池小園和蘇雨濃身邊。她們不敢大聲喧嘩,怕嚇跑魚,三個人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,各自拿手機自拍,后來就發(fā)展成了互相拍照。
溪水透亮,清可見底。天色也好,一碧如洗,陽光斜射的角度都恰到好處。
突然聽見喧嘩聲,寧樨轉(zhuǎn)頭去看,溫嶺遠奪得頭籌,先釣上來一條魚。寧樨又沒那么沮喪了,把手機揣進運動褲的口袋里,跑過去看。
一條肥美的鯉魚,在鋁制的水桶里撲騰尾巴。
寧樨把手伸進桶里,那魚彈得更厲害,“我以為冬天的魚會比較小。”
溫嶺遠說:“春放冬收,現(xiàn)在來釣剛剛好�!�
溫爺爺?shù)聂~竿從頭到尾晃都沒晃動一下,但是他絲毫不著急,笑瞇瞇問:“小寧樨喜歡吃魚嗎?”
阿婆回答說:“小時候我?guī)н^樨樨一陣,喂給她什么,她吃什么,不挑食�!�
寧樨讓阿婆說得有點不好意思,看一眼溫嶺遠,他臉上帶微笑。
溫爺爺哈哈笑,“那今晚上去我那兒,燒魚吃�!�
溫嶺遠大拇指掌著魚竿的平衡,微微晃動一下,轉(zhuǎn)頭問她,“真的不試一試?”
“我有點怕那個餌�!�
“我?guī)湍�,你只管收線�!�
溫嶺遠把凳子讓給她坐,在她身旁蹲下,往魚鉤上裝餌,跟她科普,選餌也有技巧,每個季節(jié)不一樣,春香夏淡秋腥冬濃。
繞線、拋線,再教寧樨怎樣搖漁輪的手柄收線。
“搖輪不要晃,保護勻速�!睖貛X遠強調(diào)。
寧樨點頭屏息,從來沒釣過魚,卻覺得自己一定能夠一鳴驚人。
大人們明顯更有耐心,說著話,一點也不急。寧樨卻總是錯覺有魚咬鉤,幾次打算收線,才發(fā)現(xiàn)分明是自己手在抖。
好幾次下來,她都有點杯弓蛇影了,等到都快沒耐心,終于覺察到一股很強的拉力。立即起身提竿,快速搖動手柄。
鉤上的魚瘋狂掙扎,寧樨也瘋狂搖輪。這場殊死搏斗,以魚的勝利告終。
寧樨發(fā)愣,怎么,上鉤的魚也能飛走嗎?
溫爺爺笑呵呵說:“小寧樨太心急了,再等兩秒,等魚咬實了再收線�!�
說著話,溫爺爺優(yōu)哉游哉收桿,一條碩大的鰱魚,被鉤出水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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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餐的地方,選了一片能曬到太陽的空曠草地。鋪上紅白格紋的野餐布,擺上竹籃和餐盤,裝上可頌、紙杯蛋糕、三明治、壽司、布丁、果汁……寧樨買的水果,則單獨放在一個竹籃里。
負責擺放的是審美高人一籌的美術生蘇雨濃,她不知道從哪里撿來幾片紅色楓葉,所有東西隨意擺放,卻因為楓葉的呼應而顯得統(tǒng)一,色彩豐富,滿目琳瑯,仿佛給油畫寫生用的道具。
大人們不著急,等幾個女孩子拍夠了照片,野餐會才開始。
池小園看上突尼斯紅鉆石榴,主食也不吃,拿上小刀去開,劃了幾道,只掰下來一小瓣,還把手弄臟。
溫嶺遠從她手里接過水果刀,“不是這么開的�!毖刂俚奈恢脵M著切下一片,然后順著白色經(jīng)絡一一劃開,石榴完美地分開成為六瓣。
池小園完全看呆。
寧樨收回目光,生嚼著一個魚籽壽司,沒蘸芥末也沒蘸醬油。
蘇雨濃拿手肘輕輕撞她一下,“怎么了?不高興?”
寧樨悶悶不樂地說:“本來釣上來一條魚,心急收線,讓它跑了�!�
蘇雨濃笑了,捏她臉,“怎么沒有再接再厲?”
“這么努力,不符合我一貫喜歡撞大運的人設。”
等野餐結束,聽其他過來釣魚的人說,水庫那邊可以看見彩虹。蘇雨濃過來拉寧樨同去,寧樨遲疑地說:“你們?nèi)グ�,我�(guī)兔κ帐袄!彼罍貛X遠肯定不會去的,想跟他多待一下。
阿婆和溫爺爺坐在一旁曬太陽,老人有老人之間的話題,聊養(yǎng)生、聊子女、聊老家特產(chǎn)。
寧樨和溫嶺遠把沒有動過的食物回收,垃圾另外放在一個袋子里。野餐布折疊,收好。寧樨提著兩袋垃圾,溫嶺遠提著剩下的其他,一起往營地方向走。
他們穿過樹林的時候,溫嶺遠笑說:“走路小心,不要再摔一個。”
寧樨低著頭,聲音有點悶,“我不會,我很穩(wěn)�!�
下午再奮戰(zhàn)兩個多小時,阿婆也釣上來一條魚,這才滿載而歸。
晚飯在溫爺爺家里吃。
主角是溫爺爺和阿婆釣的那兩條鰱魚,其他都是鄉(xiāng)野蔬菜。菌菇、野菜、蕨根粉……口味清爽,卻不寡淡。
席間喝到一種梅子純露,沒有酒精,香味馥郁。溫爺爺看出來寧樨很喜歡,特意送了她一小瓶。那種還沒有手掌長的白色小瓷瓶,塞著木頭塞子,有點像武俠電視劇里用來裝靈丹妙藥的。
等吃過飯,溫嶺遠一一送大家回去。
到小區(qū)門口,寧樨和阿婆下了車,沒想到溫嶺遠也跟著下來。寧樨略感疑惑,看他繞到后方,打開汽車后備箱,從那里面提出來一個鋁制水桶。
盛著水,他釣的那條鯉魚還活著,只是沒有白天那樣有活力了。
溫嶺遠遞給她,“試試提不提得動�!�
“……送給我?”
溫嶺遠笑著解釋,“釣魚也是熟能生巧的�!�
寧樨愣一下。原來,他以為她因為白天沒有釣到魚而不高興。
寧樨提上鋁桶,連魚帶水其實挺重,自己提得是不是有些輕巧,顯得像個大力少女。
阿婆同溫嶺遠道謝,“謝謝小溫啊,忙一整天,還開這么久的車�!�
溫嶺遠笑說:“您早些回去休息。以后身體有什么不適,直接去青杏堂看一看。”
寧樨提著桶,轉(zhuǎn)頭往回看。
車上還坐著池小園,因此他這回沒有等她們進小區(qū),已經(jīng)開走了。
沒能和蘇雨濃單獨說上話,問她觀察的結果。
可是,即便不問,寧樨也很清楚,溫嶺遠對她,和對池小園沒有任何區(qū)別。
就更難過,原來她所領受的溫柔,既不特別,也不唯一。
作者有話要說: 寫這篇心情好平靜。
好像找回最開始寫文的那種心境。
☆、立冬(04)
寧治東不在家,他回來之后,就沒有多少時間是在家的。或許是去應酬,或許是去尋歡作樂,寧樨不知道,也從來不過問。
寧樨給那條魚換了一桶水,它好像精神一些,吃下她投喂的面包屑。寧樨蹲在廚房的地上看著桶里,突然就不舍得吃它了,雖然它只是那種最普通的褐色鯉魚。
洗過澡,寧樨穿上長袖睡衣,肩頭搭著吸水毛巾,走進一樓客房里跟阿婆說話。
阿婆睡得很早,這時候已經(jīng)在床上躺下。
“樨樨,我回老家的事,你不要再和你爸爸提了。我讓小湯明天帶我去附近逛一逛,你爸爸說得也對,把我一個人放在老家,你們也不會放心�!�
“可是,”寧樨看著她,“您還是會覺得在老家更自在對吧?您的朋友,還有一些遠房的親戚也都在老家�!�
阿婆不說話了。
“我會想辦法讓我爸答應的�!�
吹干頭發(fā),寧樨躺去床上。手機上有蘇雨濃發(fā)來的消息:我告訴你觀察結果?
寧樨:我覺得很明顯了。
蘇雨濃:要這樣想,一個身心健康的成年男人,不會對小自己十幾歲的高中生感興趣。
寧樨:……你說得好有道理。
蘇雨濃:而且,有個最根本的問題你是不是還沒弄清楚?他有女朋友嗎?
寧樨拿著手機,愣了很久,才又發(fā)給蘇雨濃:不說這個了,你把上次替我看的那條裙子的鏈接發(fā)給我一下。
那是一個設計師獨立品牌,網(wǎng)上店鋪頁面裝修簡潔,性.冷淡風格的模特,衣服也是一樣風格。
蘇雨濃挑的那條裙子是黑色絲絨面料,淺V領,收腰,后背露到肩胛骨下方的位置。后背的這個s設計,讓寧樨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猶豫了一下。
點進模特展示的視頻,裙子的上身其實并不夸張。它適合個子高且瘦的女生,穿在身上的效果,低調(diào)優(yōu)雅,但不泯然眾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