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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    云娘看著被驚得說不出話的眾人，漠然解釋：“這里是一個被詛咒的地方�！�

    “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，這里的月亮就變成了紅色，像血一樣。從那之后，被血月照射過的人修，死后不會留有尸體，而是會化成魂兵。”

    “魂兵凝聚了這人生前的所有修為，是當(dāng)世能夠出現(xiàn)的，最高品階的靈兵�！�

    云娘看著他們，平靜地笑了：“你們不是很多人都是為此而來嗎？”

    眾人心中都泛起一陣涼意。

    城墻那頭，薛堰終于在親眼看到紀(jì)之柔化為魂兵，成為他的本命靈兵之后，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痛哭。

    一夜戰(zhàn)亂，所有人的體力和精力都繃到了極限。

    戰(zhàn)場被打掃完后，城內(nèi)有人送來了處理干凈的妖獸尸體。

    妖獸的利齒、皮毛、骨骼、妖丹，甚至眼睛，毒液。

    這些東西在境外都是千金難求的寶貝，但眼下他們連碰都不想碰。

    太陽升起，但戰(zhàn)斗了一夜的眾人，都沒有心思睡覺。

    祁念一漫步在城內(nèi)，觀察城中的一切，然后突然被人拉了過去，她蹙著眉，把自己的領(lǐng)子和袖口拍服帖，發(fā)現(xiàn)面前站著的是蕭瑤游和薛堰。

    她不解地挑眉。

    薛堰還沒從極度的悲傷中回過神，蕭瑤游神色無比沉重。

    薛堰，這個在一開始偷聽譏諷她異想天開不自量力的音修，現(xiàn)在雙目赤紅，緊緊抱住紀(jì)之柔化成的琴。

    “你打算怎么做，我跟著你�！毖ρ咭蛔忠痪�，聲音嘶啞之極。

    他原本以為，這不過是和其他秘境一樣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試煉而已。

    盡管總有傳言說無望海的死亡率很高，但他也沒有往心里去。

    九轉(zhuǎn)音闕身為大陸七大宗門之一，他身為九轉(zhuǎn)音闕尊主之子，自然有不懼的底氣。

    然后他這么輕松著來，本想輕松著離開。

    沒想到，師姐……師姐就這么沒了。

    短短一日，這個年輕的音修仿佛老了好幾歲，他木然道：“無論你想怎么贏得戰(zhàn)事，我都幫你，我只要報仇�！�

    蕭瑤游拍拍他的肩，無聲嘆息。

    紀(jì)之柔生前的武器是七弦琴，而薛堰是竹笛，這本不相通，其實并不適合做薛堰的本命靈兵。

    但師姐弟的心意在那一瞬間無聲共鳴。

    他不愿師姐死后的魂兵都沒有歸處，不如用他自己的身體來接納。

    從今往后，他琴笛雙修，帶著師姐一起活下去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此前進入無望海的人，全都嚴(yán)格保密本命靈兵的由來，就是因為這個嗎。”蕭瑤游眼底蒙著一層陰翳，“怕如果我們提前知道了本命靈兵的真相，有心之人會大開殺戒，在無望�？桃庵\殺人修，對嗎？”

    祁念一搖頭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剛才我研究過了你賣給我的地圖，如果地圖所指的方位正確的話，那我要找的劍，在無望海的最北邊，元嬰境后期妖修——踏云貔貅的領(lǐng)地�！�

    蕭瑤游沉聲：“我不能告訴你我消息的來源，但我能保證地圖是真的�！�

    “你不愿說，那我便不問。”祁念一緩緩道。

    “那你為何想要幫此處人修贏得戰(zhàn)事？”

    “我要去北境妖域?qū)�劍，不想一直耗在這里�！逼钅钜焕潇o道。

    “若是此境人修死后會化為魂兵，且能被妖修以戰(zhàn)利品的方式收存起來，那就證明貔貅的領(lǐng)地，除了云野之劍外，還有更多的魂兵�！逼钅钜晦D(zhuǎn)身離開時，聽見蕭瑤游這樣說。

    “你只是不想要人修無謂的犧牲，對吧。”

    從最初相識起就吊兒郎當(dāng)，笑容仿佛面具一樣掛在臉上的消息販子，此刻終于露出了一絲沉重而真心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陪你瘋一次吧。”

    第14章

    分道揚鑣

    無望海的夜，比白天還要難熬得多。

    盡管今夜并非血月，回想起前日無休無止的獸潮，眾人心中仍是一陣后怕。

    這次，祁念一再提出想要主動出擊的想法時，支持者明顯多了起來。

    除了提前來找過她的薛堰和蕭瑤游，滄寰的同門，還有幾個散修，也都站到了她這邊。

    這么一算下來，同意插手無望海人妖兩族戰(zhàn)事的人數(shù)，竟然和堅持明哲保身三十日后便離開的人數(shù)形成五五之勢。

    玉笙寒看著面前的少女劍修。

    她個子不高，身形清瘦矯健，一張臉原本就只有巴掌大，三指寬的星塵紗遮住眼睛，便也遮住了半張臉，叫人看不清面目。

    任何人第一眼見到她，都只會注意到她的手。

    一雙修長有力，適合握劍的手。

    [可惜了，我們之間，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。]

    這句心聲，正好一字不落的被祁念一聽見。

    她想起了書中，這位未婚夫從背后刺來的一劍。

    她覺得很有意思。

    玉笙寒的父親，現(xiàn)任仙盟盟主玉華清，正是鬼谷批命的知情人之一。

    玉華清不僅是對大師兄最堅定的主殺派。

    對于她這個注定會被犧牲的救世主，也只想要把她當(dāng)成一個廢物養(yǎng)著，不讓她學(xué)任何的東西，等時機成熟，需要她為天下而死的時候，就送她去深淵赴死。

    書中玉華清的那句話，她一字不落的記在心里。

    [讓她修習(xí)仙法又有何用？難道讓她修煉變得強大起來后，有能力反抗了，不愿赴死了，脫離我們的控制嗎？不如就把這個孩子金尊玉貴的養(yǎng)起來，給她最好的生活，讓她懵懂無知的活著，連死都不知道是什么最好。

    這樣，她赴死之時，才不會猶疑，不會有痛苦。]

    這便是玉盟主，對于她短短一生的所有安排。

    祁念一覺得甚是感謝那位素昧謀面的便宜師尊。

    至少他不光保住了大師兄的命，也讓她能夠在滄寰，自由的成長。

    像個人一樣。

    玉華清口中那樣的日子，對她來說，活著還不如死了。

    那么，玉華清又為什么會讓自己的嫡長子、仙盟的少盟主、中洲玉家的寶樹，和她這樣一個必死之人締結(jié)婚約呢？

    “你等有自己的想法，我也有我的堅持�！庇耋虾�如此說。

    他淡色的曈眸注視著別人時，總讓人心頭泛起一陣涼意。

    但仙盟眾人對他顯然無比信服，出言反駁的，正是祁念一在海市見過的莊不凡。

    莊不凡不忿道：“此境中被困的都是三百年前的人，即便不化為魂兵為我們所用，困在里面也只有死路一條，何必傷春悲秋�！�

    曲微涼聲道：“所以在莊道友心里，這些為人族血戰(zhàn)了三百年的修士，不值得我們尊敬，只是你眼中的魂兵，如此而已？”

    莊不凡自然不敢承認(rèn)，被噎得說不話來。

    祁念一道：“既如此，不如我們就此分道而行。玉少盟主守你的城，我們?nèi)スパ�王���！?br />
    玉笙寒聞言，薄唇抿成一線，神色似有不渝，但又好像多了些隱晦的期待。

    兩人四目相對，空氣中甚至能聽見劍風(fēng)嗡鳴。

    一時劍拔弩張，令眾人不敢說話。

    在場唯一的醫(yī)修云玨左看看右看看，抱著自己的醫(yī)藥箱不知何去何從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便看見自己的師妹毫不猶豫地走向祁念一。

    面容帶疤的黑衣女修站到祁念一身邊，聲音清冷，旁人聽著，甚至覺得這兩人聲音有些相似。

    她說：“我跟你走。”

    她緊緊盯著祁念一，甚至因為臉上的疤痕，顯得表情有些怪異兇狠。

    [讓我看看，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。]

    祁念一聽見這句，心有所動，亮開了天眼。

    卻在看見黑衣女修頭頂那一行小字時，愣在了當(dāng)場。

    慕晚。

    《替身情人：第一仙尊的落跑寵妾》這本狗血巨作的女主。

    那個在她死后，被謝天行、玉笙寒、妖皇，還有其他好多人當(dāng)成她的替身的人。

    祁念一從怔愣中回神，想翻閱一下氣海中的書冊，確認(rèn)劇情的發(fā)展時間。

    她可以確認(rèn)，自己死于整本書開始之前，很多未來劇情的發(fā)展都只能通過書中人的回憶和對話中的只言片語來推斷。

    但可以確認(rèn)，她跟慕晚從未見過面。

    為何慕晚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？

    她臉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？

    奈何氣海中的書冊剛剛亮起，還沒來得及被翻閱開，她的整個氣海仿佛銷聲匿跡一樣，和她失去了聯(lián)系。

    祁念一動作微頓，眼前成了完全白茫茫一片，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成了不同顏色不同樣式的光團。

    她的靈力消失了。

    便也沒有靈力用以支撐她毫無障礙的視物。

    她又變回了真正的瞎子。

    祁念一只有在三歲之前體會過，一個真正的瞎子是什么感覺。

    三歲她入滄寰后，能夠控制靈力的使用，是第一次完整清晰的看到這個世界。

    只要有靈力傍身，她就能夠看得見。

    到如今十幾年，像這樣徹底失明的狀況，還是頭一次。

    思及之前氣海的異狀，她覺得，恐怕在前夜的戰(zhàn)斗中，自己的身體出了些問題。

    祁念一面不改色，同玉笙寒一干人等道別。

    少女劍修轉(zhuǎn)身離開，背脊筆直，腳步極穩(wěn)，沒有任何異狀。

    他們離開后，選擇留下守城的人群中，也有人低聲感慨。

    “起先還覺得那小叫花子是空口瞎扯，沒想到竟讓她說中了，墨君關(guān)門弟子，滄寰小師姐，竟然真是個瞎子。”

    “叫我說，這墨君收徒，眼光也是非常獨到的。那日守城之戰(zhàn)時，只有她和那疤面女敢沖進獸群之中，她揮劍時那叫一個英勇，哪里像個目盲之人�！�

    “這大概就是天賦異稟吧，我確實聽說，有些目盲者，其余四感都格外敏銳，祁道友興許就是如此�！�

    這群人已然不記得先前聽聞祁念一這個瞎子想要贏得戰(zhàn)事的宏愿時，是如何在內(nèi)心瞧不上的了。

    甚至有人暗自想過，原來墨君收徒的要求這么低，懊惱當(dāng)時自己應(yīng)該也去滄寰試一試的，說不定也能搏成天下第一人的關(guān)門弟子。

    如今看祁念一殺敵的風(fēng)姿，也只能慚愧，自己連個瞎子都不如。

    人群散去后，莊不凡不忿地對玉笙寒說：“寒哥，那個女人，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？哪有用這種態(tài)度對待自己未婚夫的人！真不像話�！�

    玉笙寒收回目光，淡聲道：“因為她首先是墨君的弟子，滄寰的小師姐�！�

    “她需要在此時，撐起滄寰的脊梁。”

    莊不凡不解道：“寒哥，她這般駁你的面子，你怎么好像，還很能理解她的樣子？”

    玉笙寒轉(zhuǎn)身垂眸，掩蓋掉眼底復(fù)雜的殺意，聲音中竟是有些自嘲。

    “不，我是羨慕她�！�

    這一夜，祁念一和云娘暢談一番，徹夜未眠。

    翌日一早，云娘親自送上了一份詳細(xì)描繪了無望海山勢地形和妖獸群分布的地圖。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：

    這里解釋一下，關(guān)于念崽的眼睛。

    她眼睛有三種不同狀態(tài)。

    正常狀態(tài)，不用任何靈力的純?nèi)庋�，就是真瞎，看活物是各種光團，看路和死物是什么都看不見的，所以她基本不否認(rèn)別人說自己瞎。

    用靈力的時候，眼睛可以正常視物。

    開天眼的時候，能看見人頭頂寫著生平來歷狀態(tài)和立場的小字。

    第15章

    不想放棄

    云娘這份地圖一看就比蕭瑤游賣的那份精細(xì)多了。

    蕭瑤游聞言在一旁罵罵咧咧地跳腳。

    “祁小娘子的計劃雖然冒險，但若能成功，定是無望海開天辟地的大事�！痹颇锍錾竦赝�著北方，“我曾��(jīng)也想做些什么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一切都不過是徒勞，只能在這座城枯守著，能活一天就守一天�！�

    祁念一看著眼前的女人。

    失去視力，失去天眼，她看到的屬于云娘的光團，外圈是淺淡的紅色，中心卻只剩下慘淡的灰白，連她身上的光都顯得懨懨的，毫無生機。

    “就沒想過，要去改變這一切嗎？”祁念一問。

    云娘回身，只是笑笑，反問她：“小娘子，你信命嗎？”

    她沒等祁念一回答，又自顧自說道：“我曾經(jīng)也是不信命的，但后來卻發(fā)現(xiàn)，天命這東西，由不得你不信，無論如何掙扎，好像都會被命運裹挾著，推向既定的軌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，像我們這樣，被封存在無望海的人，是不是就是被天道所放棄的一群人？”

    云娘說到最后，語氣里只剩疲憊了：“我們原本，也不是這里的人。只是因為當(dāng)時聽聞了些凡人被妖獸所擾的傳言，又正好距離此處近，年輕氣盛，覺得天下所有不平事，都能靠自己的一腔熱血來解決，便來到這里，想要解救此處百姓于妖獸之口。”

    “沒想到這一來，竟不敢走，也走不了了�！�

    云娘茫然地看著高掛的日頭，悵然道：“有時候我會想，我們最初來到這里的修士，都是為救人而來，為什么不僅被天道所棄，更被同胞所棄呢。”

    停戰(zhàn)后，人妖兩族終于意識到了無望海這個地方的不對勁，于是合力將此處封存，這些人便再也無法離開，只能等待著百年為期，一輪又一輪的境外修士入內(nèi)，想要的，卻是他們身死后化作的魂兵。

    “我不信命�！�

    祁念一的聲音平靜而堅定，“我親眼見過天命，但我不信命�！�

    這個世界的天命化成一本書，現(xiàn)在正在她的氣海里不安分的待著。

    天命寫著，她活不了幾年，就會被以拯救天下蒼生的名義裹挾著，在深淵被自己的未婚夫贈與一道冷劍，被深淵之物啃咬致死。

    沒有人會記得她。

    “修者吸納天地靈氣，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，我不信天命，只信我自己的路�！�

    低著頭的少女劍修不知想到了什么，竟少見的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若我信命，或許我現(xiàn)在也該好好的游山玩水幾年，然后在某個時刻，放棄一切，甘心赴死才對�！�

    這就是天命之中，她這個救世主該有的命途。

    “但我想，我來這人世間走了一遭，修行了數(shù)十載，不悖逆天命去爭上一爭，總有點不甘。”

    云娘目送祁念一一行人遠行，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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