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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
    祁萱艱難地長抒一口氣,咳了幾聲,血池里的血波順著蕩了下:“父親說,陛下要封我當(dāng)公主,但長樂公主不是先帝長公主的封號嗎,我不想用別人的封號�!�

    非白不忍地轉(zhuǎn)過頭去。

    祁念一試了一下,這個禁入結(jié)界無法強行闖入,必須要找到破陣之法才行。

    只是現(xiàn)在不知,破陣點在哪里。

    就在此時,祁念一猛地回頭。

    世間萬物在她耳中,此刻萬籟俱寂。

    只剩下了宮門被推開的悶聲。

    而后,是一個人的腳步聲,漸行漸近。

    祁念一也不知為何,這次失去視力,比從前還要嚴重,肉眼視物時,連曾經(jīng)眼中出現(xiàn)的一個個光團都無法看見了。

    “看來,這里還有一個漏網(wǎng)之魚�!�

    安王的聲音逐漸靠近。

    祁萱聽見他的聲音,驚喜道:“父親,你來看萱兒了。”

    安王漫不經(jīng)心地敷衍道:“嗯,萱兒如今住在宮里,父親要進來,很是費了一番功夫,陛下不太高興呢�!�

    祁萱一下?lián)牧似饋恚骸澳恰鋵嵼鎯阂膊恍枰赣H每日來看的,萱兒會乖乖聽話的�!�

    安王便笑了:“那萱兒今日有沒有聽話,好好地喂養(yǎng)眼睛?”

    “有的�!逼钶婕毬暭殮獾卣f著,艱難地舉起自己的右臂,比幾歲小兒還要細瘦的手臂上,滿是刀痕,最新鮮的刀口還沒愈合,被泡的傷口外翻發(fā)白。

    “萱兒每天都有好好的用血涂抹眼睛,但是最近有點痛,擠不出更多的血了�!�

    安王滿意道:“沒關(guān)系,很快,萱兒就可以不用再痛了�!�

    他這才把眼神放到祁念一身上。

    祁念一緩緩回身,眼神有些發(fā)散,但仍然凝聚在了安王身上。

    看清她的臉,安王有一瞬加的愕然。

    無他,只因為祁念一和祁萱一樣,黑布遮眼,乍一眼看過去,就像同一個人站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反應(yīng)過來之后,安王暗笑自己。

    像是像,但萱兒生來體弱多病,又替他養(yǎng)著白澤之眼,一身血肉喂了個干凈,連站起來都困難,哪里像眼前這個女修,持劍時風(fēng)姿凜然。

    祁念一在一片漆黑中,握緊了手中劍。

    “非白�!�

    “我在。”

    安王元嬰境的修為在殿內(nèi)蔓延開,他腳下出現(xiàn)一個銀色陣盤,陣盤以內(nèi),刮起了無聲的罡風(fēng)。

    非白聲音微沉:“劍主,他是陣法師�!�

    全修真界最不愿意對戰(zhàn)的兩種職業(yè),一是陣法師,二是劍修。

    不愿同陣法師對戰(zhàn),是因為陣法師手段太多,陣盤進能攻退能守還能輔助,被沾上了甩都甩不開。

    陣盤一出,腳下處處是陷阱,更別提此刻祁念一的雙眼是前所未有的瞎,從前她能靠天眼避開所有的陣法陷阱,但此時,她真的只剩下手中劍了。

    但好在,她是個劍修。

    大家不愿同劍修對戰(zhàn)的原因很簡單。

    ——因為劍修,都是戰(zhàn)斗瘋子。

    祁念一收緊了星塵紗,輕闔上眼。

    劍尖凝聚起潤澤水汽,一息之間,三十三道劍影橫掠,削下安王一縷發(fā)絲。

    安王有些驚訝:“不過金丹境,竟真打算越級對戰(zhàn)元嬰?”

    祁念一冷聲道:“不巧了,我最擅越級對戰(zhàn)。”

    “他身邊有四個陣盤,分別是緩行、罡風(fēng)、極溫和禁入,其中有兩個已經(jīng)將你包圍�!狈前椎穆曇舴(wěn)定的從背后傳來。

    他附在祁念一身后,高大的背影將她完全包裹,兩人身影在這一刻徹底交疊。

    正前方,一個陣盤將祁念一包裹,劇烈的高溫將她發(fā)絲燙得卷起來。另一個陣盤疊加,無數(shù)罡風(fēng)席卷而來,霎時就割裂了她持劍的手腕。

    安王愣了下,高聲大笑起來:“竟還是個瞎子,如此還敢說要越級戰(zhàn)元嬰?可笑!”

    祁念一只要一動,身旁的罡風(fēng)就會割傷她,極度高溫讓她連呼吸都困難,汗?jié)n浸滿了手心。

    她不為所動,閉著眼睛,腦海中再次出現(xiàn)了那日夢中她見到的玄妙劍意。

    萬物通明,上下千載在她眼前流水般劃過。

    劍身如橫秋水,濯濯春月映清江。

    她靈力傾瀉而出,在背后形成一道磅礴的虛影。

    安王反手揮出三道陣盤,將祁念一包圍。

    再向前揮劍時,便如泥牛入海,如同斬在一團空氣里。

    很快,她意識到,腳下的感覺不對。

    非白焦急道:“是沼澤陣,你在往下陷。”

    “確實是把好劍,但現(xiàn)在,本王沒工夫陪你玩�!�

    安王看出了面前的女修眼睛有問題,只需要控制住她的移動范圍,她便再也無力掙扎。

    劍修又如何,戰(zhàn)力再高又如何,還不是要被他的沼澤吞噬。

    根本無法靠近他。

    安王笑聲中藏不住的得意。

    他向血池走去,右手輕抬,五指每個指尖都綻放出一個微小的陣盤,沿著他的掌心落入血池中,血池就像擁有了生命力一樣,翻滾起層層波濤。

    祁萱有點害怕,但還是欣喜地試圖看向安王的方向。

    安王笑著說:“萱兒不要怕,父親這就來結(jié)束你的痛苦,很快你就不疼了�!�

    祁萱乖乖點頭。

    “我有個問題。”

    安王眼中滑過一絲不耐,回身看去,祁念一持背對著他,像是根本沒有弄清楚他的方向,仍是對著大門的方向在說話。

    “整件事中,我唯獨想不明白一個問題�!逼钅钜蛔灶欁哉f著,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    她又往下沉了一截,但臉上并無驚慌之色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,你一定要帶她回宮?”

    回到這座,她曾經(jīng)的寢宮。

    “這座寢宮里,究竟有什么,能夠讓你利用白澤之眼,重塑白澤之心的東西?”

    安王低笑兩聲:“沒想到,那個凡人小皇帝知道的還挺多,他連白澤秘聞都知道,又怎會不知這座寢宮,這方臥榻之下,藏著什么東西�!�

    他仍以為祁念一是景帝派來阻止他的計劃,他往血池里扔了一瓶藥,血池瞬間沸騰起來,漫不經(jīng)心地說:

    “這個寢宮曾經(jīng)的主人,是長樂公主,先帝唯一的孩子。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是個瞎子,但天賦卓絕,一身根骨足以讓所有武修都夢寐以求。

    我曾經(jīng)勸他,不過是個瞎子,又不能繼承皇位,不如就將那個孩子的根骨換到自己身上,能保他那病秧子身體長命百歲�!�

    祁念一面無表情地聽他回憶起當(dāng)年,握著非白,輕微側(cè)鋒,劍刃指向安王所在的方向。

    “但先帝是個傻子啊,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這件事,甚至要銷毀我們一起拿到的換骨禁術(shù)。”安王說,“后來,他還異想天開地說,想要治好他那瞎子女兒的病,他女兒天生眼盲,哪里有治愈的可能,但我們拿到的那卷魔族禁術(shù)手札中,提到了一條�!�

    安王說著,竟覺得有些可笑:“你知道,這世上最能養(yǎng)人的是什么嗎?”

    他指著帝寢的方向,神秘地說:“是龍氣啊�!�

    “龍氣養(yǎng)人,昱朝存在近千年,這片土地上滋養(yǎng)出來的龍氣,能讓元嬰境的修士都拿小皇帝沒辦法,而他明明只是個凡人而已!”

    安王滿意地看著祁念一被困在陣法中不得而出,只能被沼澤慢慢吞噬,滿意道:“你問我為什么要帶她回宮?因為只有這里才能讓我重塑白澤之心成功,只有這里�!�

    他指著腳下,原本是祁念一臥榻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先帝那個傻子用自己的心頭血為引,繪了一個陣法,能讓已死之物重獲生機,只有沾染了龍氣的血才能夠做到這一點�!�

    “但他想不到,他沒能治好女兒的眼睛,反倒讓我得了便宜�!�

    安王看向祁萱的眼神滿是貪婪:“一雙眼睛怎么夠呢,只有被奉為至寶的心臟,才能送我飛升�!�

    祁念一深深閉上眼。

    她捂著自己的胸口,血液沿著心臟跳動正將這股難以克制的怒意帶往全身。

    通常,她都是先平復(fù)情緒后,再握劍的。

    但此刻,她的怒氣,根本無意平復(fù)。

    “抱歉,非白�!�

    非白輕輕撫上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沒關(guān)系�!�

    沼澤已經(jīng)吞噬到了她的腰際,在安王心中,她必死無疑,他便不在理會,專心的催動陣法。

    祁萱在血池中發(fā)出微弱的痛吟:“父親,萱兒好痛,好燙�!�

    她仿佛被放在滾燙的巖漿中炙烤,血池淹沒她遮眼的黑布,黑布融化后,露出那雙和祁萱的臉格格不入的眼睛。

    分明是在血池中,但這雙眼睛通體閃爍著神圣的光澤,虹膜是清亮的淺金色,中間鑲嵌著一圈純白。

    這是一雙極美的眼,但祁萱眼眶干枯,周圍遍布皸裂的血紋,仿佛她原有的眼睛被硬生生摳下來,又塞進了現(xiàn)在的金色雙眼。

    任何人看到這雙眼睛,心中都會生出不敢直視的念頭。

    連安王也偏過頭,暫避光芒。

    祁念一若有所感的回頭,正撞入那雙眼的視線之中。

    金色的眼睛不知為何,凝聚起了淚意。

    卻讓她覺得,似乎是自己在落淚。

    靈帝凝聚龍氣以血繪制的陣法終于亮起,深藏在血池之下,讓整個宮殿都開始發(fā)燙。

    安王死死盯著這一切:“對,對,就是這樣!萱兒別怕,熬過現(xiàn)在就不痛了�!�

    祁萱已經(jīng)痛到說不出話。

    她單薄的身體開始被血池融合,從無數(shù)個和她相同靈根的女孩身上抽出來的血液像是深淵巨口,開始吞噬祁萱的血肉,細瘦的手臂,很快就只剩下白骨。

    祁萱無力地看向安王的方向,不知從何而來,爆發(fā)出瀕死前的最后一點力氣。

    “父、父親,萱兒還是好痛�!�

    “能不能帶我……”

    直到最后被血池吞沒,只留下一顆心臟,她也沒說完這句話。

    最后,連那顆心臟也融在了血池之中。

    那頭,沼澤已經(jīng)湮沒至祁念一的胸口,她舉步維艱,連手中劍都一同被埋在沼澤中。

    非白在一旁焦急的聲音她也聽不見了。

    她腦中閃過,她在這宮中過于短暫的歲月,想起父皇抱著她問:“父皇給念念把眼睛治好,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啊,那我就能看清父皇長什么樣子了�!�

    無數(shù)回憶交織又慢慢淡去,到最后,連同她在夢中所見的劍意也一同淡去。

    只剩下屬于她自己的,一往無前的鋒銳劍意。

    安王原本心滿意足地等待著從血池里重新凝聚出一顆心臟,但過了許久,血池就像吃飽后要休息一樣,再沒有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!這不可能!”安王狀若癲狂,直接沖進血池里翻找,“前面所有的步驟都對了,按照父親的手札,這就是最后一步!怎么可能,為什么會在最后一步失��!”

    他一頭栽進血池中,沒有注意到身后祁念一全身燃起了蒼白的靈焰。

    虹光步不能用,沼澤已經(jīng)吞沒到胸口,她還看不見任何東西。

    此刻,她就像和這把劍合為一體。

    她即是劍,劍即是她。

    祁念一的元神和非白相碰,一瞬點燃萬千焰色。

    劍氣凌空,驚若蛟龍。

    此刻別無雜念,甚至沒有思考。

    全憑本能的這一劍,破開了沼澤,斬裂所有陣盤,血池怒掀驚濤,將安王甩出陣外,被祁念一一劍,當(dāng)胸橫貫。

    血池炸開血霧,將身影遮擋,恍惚間,似乎有濤聲陣陣,一劍橫拍上安王的臉。

    滄浪劍第四式——驚濤拍岸。

    薄霧中,她背后立著一道虛影,同樣持劍,神色凜然。

    一劍破萬法。

    她只擅這一種劍意。

    一劍,足以。

    反手擲出沉淵,比人高的重劍正中安王的腹部,將他釘在地上,如死物一般。

    祁念一緩步上前,似有所感地,伸手去迎接那雙金色的眼睛。

    她眼前的星塵紗不知何時被摘下了。

    空洞的眼睛里,只有純白色閃爍。

    金色的雙眼眨了眨,撞進她的身體里。

    那一眼,蘊藏著無限的純善。

    雙眼的灼痛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身體一直以來的缺失被補全的滿足。

    祁念一聽見有水珠低落的聲音。

    再一次落到了非白手上。

    眨眨眼,重歸光明。

    她抬頭,撞入非白看著她時心碎的眼神。

    原來,真的是她自己在落淚。

    血池回歸平靜。

    祁念一躬身,血水從指縫中漏走。

    她輕聲說: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,真的不痛了�!�

    第34章

    傳說真相

    吸收完白澤雙眼后,祁念一一直處在一種玄妙的感覺中。

    她明明仍然看不見,但卻覺得心中寬廣無垠,似乎只需心念一動,便可通曉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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