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
云霧般彌散的玉屑飛舞，這一劍竟然直接擊穿了星海北這個藏鋒期體修的護體靈障，不偏不倚，正中他的唯一的漏洞。
而與此同時，包裹住祁念一身體的玉同樣也寸寸碎裂。
這一劍之下，星海北感受到了多強的力量，她自己就承受了多強的力量。
在無鋒之后，她終于再次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劍。
此劍名為——玉碎。
仗劍者若不能再依靠手中劍，至少她還有自己。
這一劍，寧為玉碎。
兩人身上的玉色同時碎裂，星海北口吐鮮血，轟然倒地。
祁念一全憑腦中一線神念吊著，沒有昏死過去。
此時，又是那種自己無法控制意識的狀態(tài)。
她在身體的劇痛之中，倏然回身，望向尚未開啟的上一層的方向。
她隱約聽到了江河湖海，千載不絕，湍流不息的聲音。
東山月白，浩瀚滄海載著她的那艘小舟，翻越千難萬險，于風(fēng)暴之中安身。
天地間，似有鶯鳴猿啼，薄日初升。
轉(zhuǎn)眼，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她茫然想著，那道門檻，她好像能夠碰到了。
就在此刻，被她的血染紅的神劍，突然懸浮于空中，爆發(fā)出驚人的光芒。
恍惚間，意識淡薄的祁念一，似乎聽見了非白的聲音，透過長劍，正在呼喚她。
天梯外，突然有人發(fā)出驚呼：“亮、亮了！”
人們抬頭望去，看見第七十二層，有一點微弱的星火，顫巍巍地發(fā)出極其黯淡的光。
那光芒微弱到，讓人甚至難以分辨出，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火光。
而后，那火光顫了顫，瞬間以燎原之勢，點亮了整個七十二層。
靜默良久后，在沉重的呼吸聲中，人們爆發(fā)出歡呼。
距離九霄天梯關(guān)閉還剩八天的時候，第七十二層點亮了！
七十二層中，唯二意識還保持清醒的搖光和凌晗長舒一口氣，力竭到直接坐在了地上，卻見祁念一雙眼緊閉，向后倒去。
此時，整個九霄天梯，劇烈的震顫起來。
第103章
兩個天梯
天梯劇烈的動靜，就連外面的人也感受到了。
此時，九霄天梯第九十八層，三個副尊皆面若金紙，在墨無書手中強撐。
青夷尊者嘴角血漬猶在，他咳了幾聲，冷聲道：“閣下今日要從此處前往九十九層，只有一個方法——從我們?nèi)说氖w上踏過去�！�
墨無書輕嘆一聲：“都說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，怎么沒人信我呢。”
元寧尊者冷斥一聲：“閣下在第七十三層打傷我，如今只身一人制服我們?nèi)�，放眼整個神境，已是無人能敵，如此硬闖，我等如何能信閣下不是來找麻煩的！”
墨無書無奈，他身側(cè)的劍光卻半點沒有緩和，毫不留情地壓制著三個副尊。
他隨口問道：“你們天尊，清醒了嗎？”
三個副尊一驚，面面相覷，眼中盡是驚疑。
天尊飛升不成，反遭重創(chuàng)，如今神志不清的事情，是神殿的絕密，只有他們?nèi)酥獣浴?br />
他們甚至因此而互相設(shè)下禁制，三人互相制約，要以性命保證這個秘密不被泄露出去。
墨無書抬手，以掌為刃，漫不經(jīng)心地橫劈過去。
三個距離千秋歲僅一線的藏鋒期大能，被他一招同時制住，半點還手之力都無。
元寧尊者喃喃道：“你究竟是什么人……”
墨無書終于收手，整了下衣領(lǐng)，撣了撣袖擺上不存在的灰塵，淡聲道：“兩百多年前，你們天尊飛升渡劫時，我同她見了一面，那時我告訴她，不要現(xiàn)在渡劫，這片大陸上，不可能有人能飛升。”
他停頓片刻，又道：“但她跟我說，你們的血脈之力出了問題�！�
三位副尊聽到這里，心中的驚訝已經(jīng)開始慢慢平復(fù)下來。
此人連天尊神志不清這件事都知道，那知道血脈之力的問題，也不足為奇。
墨無書略微抬眸，看著頗為狼狽的三個副尊，說道：“擁有血脈之力的人，永遠(yuǎn)無法真正渡過心魔劫�！�
他搖頭，看著三個副尊瞬間僵直的樣子，輕聲道：“哪怕如今你們對外宣稱，都是藏鋒期，已經(jīng)渡過了心魔劫，但其實，心魔始終埋藏在你們心中，困住你們，讓你們無法進階太虛，又或者……終身無法再得寸進�！�
墨無書淡聲道：“三位，我說的對嗎？”
三個副尊臉上猶有掙扎，最后是花溪尊者左右看了看，一咬牙道：“沒錯�！�
她接著道：“若只是如此，我們也并不會這般擔(dān)憂。但后來，我們發(fā)現(xiàn)，不僅是見龍門的高階修士，心魔開始在越來越多的修士身上出現(xiàn)，小重山，甚至少年游。”
她痛心道：“這幾百年，神境入魔的修士，越來越多。我們?yōu)榱穗[藏這個秘密，將他們送往神山關(guān)起來，讓神山七峰為之看守，這件事，也只有我們?nèi)酥獣��！?br />
青夷尊者皺眉道：“師妹�！�
花溪尊者斜覷他一眼，嘆息道：“師兄，若我們?nèi)四苷业浇鉀Q辦法，也不至于眼睜睜看著情況越來越糟�！�
她懇求般看著墨無書：“您若是同天尊相識，可否告知我們，眼下我們還能做什么？”
墨無書烏沉的眼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搖頭道：“只有一個辦法�！�
他的表情告訴他們，這個辦法并不是他們想要的。
墨無書冷淡道：“唯一的辦法，就是你們放棄這身血脈之力�！�
他一語道破：“心魔，根本就不是藏在你們的心里。而是深深扎根在你們的血液之中，從一千年前，你們的先祖弒神之后，抽出祂的血液，灌入你們體內(nèi)開始，就已經(jīng)注定了如今的結(jié)局。”
三個副尊神情慘敗，一時間，相顧無言。
良久后，青夷尊者才沙啞著聲音開口：“既然您已經(jīng)知道了真相，也就應(yīng)當(dāng)也能理解，為何我等不能公開這件事�！�
“神境的血脈者太多，血脈之力是他們修行的根本，若要放棄，誰也不知道，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�！�
他慘淡道：“這是幾十萬人的性命，我們不能冒險。”
“嗯，我明白。”墨無書輕聲道，“所以當(dāng)時，你們的天尊以身犯險，強行渡劫，試圖靠渡劫飛升，來清正你們體內(nèi)的血脈之力，搏一條出路，但根本無用。”
他意味深長道：“因為這個九霄天梯，通往的根本就不是仙界的九重天�！�
頂著三人復(fù)雜的視線，墨無書卻沒有再說，轉(zhuǎn)而問道：“你們天尊，就在第九十九層吧？”
所有秘密都被他戳穿，三人也不再掙扎，點頭承認(rèn)。
青夷尊者擰眉道：“閣下確實很強，但我還是剛才那句話，若要越過這一層，去打擾我們天尊，必須從我等的尸體上踏過去�！�
墨無書揉了揉眉心，無奈道：“怎么聽不懂人話呢�！�
他說著，感受到天梯突如其來的震顫。
他便抬手，示意三個副尊安靜下來，自己回身看去。
墨無書背對著他們，輕聲道：“早說過了，我來這里，是為了阻止其他人來這里�！�
……
與此同時，所有人都看著九霄天梯發(fā)出驚人的震顫。
無論是在天梯中的人，還是在天梯之外的人，全都驚愕無比。
這驚人的震動過了良久才緩緩減弱，讓等待在外面的人都心驚不已。
“究竟發(fā)生什么了？”
“該不會出事了吧？”
“不可能吧。十二曜和三位副尊如今都在天梯之中，有這么多強者在，能出什么大問題�！�
上官熙眉眼略沉，將手中的錦帕攥緊，一口氣提在喉頭難以咽下。
第七十二層，祁念一終于悠然轉(zhuǎn)醒。
睜開眼時，只覺得腦中一陣混沌。
她捏了下眉心，總有些怪異的記憶碎片從腦中劃過，那些事情太過詭異，讓她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做夢，還是確有其事。
剛一站起身，她就僵住了。
她手中全部的七柄劍，除了非白被她握在手中之外，另外六柄劍都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她身側(cè)，擺出一個人型。
像是用劍在給她上供。
和她腦海中混亂的記憶碎片相同。
這說明，剛才那些事情是真的發(fā)生了。
祁念一面無表情地將劍收起，回身正對上四雙看好戲的眼睛。
見她醒了，四人的眼神迅速從看好戲轉(zhuǎn)變成一副無辜的樣子。
搖光清了清嗓子，一本正經(jīng)道：“我們尊敬的劍神大人，終于醒了啊�！�
冉灼將頭轉(zhuǎn)到一邊，艱難地維持著自己的酷哥形象，但沒忍�。骸班酃！�
宋之航忍笑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，凌晗四下張望，就是不跟她對視。
祁念一面無表情：“把剛才發(fā)生的事情都給我忘掉。”
搖光終于忍不出，發(fā)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，笑了好一會兒才道：“明明是你自己堅持要我們喊你劍神的。”
她站起身來，右手虛握，模仿著祁念一持劍的動作，本來想說什么，結(jié)果自己破功了，又笑了起來，笑完了才說：
“你說終有一日你會成為劍修之神，所以讓我們提前喊你劍神，也沒什么不對�！�
祁念一面無表情，深呼吸問道：“我還干了什么？”
她腦海中的記憶碎片不成形，只留下一些令人尷尬的畫面。
搖光努力憋笑：“喊了一連串名字，說什么要將他們一一斬盡�！�
說到這個，搖光問道：“有一個叫什么淵的，是誰��？你喊的最大聲�！�
是深淵，能不大聲嗎。
祁念一心情復(fù)雜，捏著眉心問道：“還喊了誰？”
搖光回憶道：“除了名字里有個淵字的，就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你說得特別清楚�！�
“什么？”
四人齊聲道：“玉華清。”
宋之航試探著問道：“是你的仇人嗎？”
祁念一：“勉強是吧�！�
搖光裝模作樣地嫌棄道：“你還要教我們練劍，演示了一遍你的劍法，就一遍！然后就讓我們用出來，我們四個不記得招式變化，你就嫌棄我們沒天賦，學(xué)得慢。”
祁念一眼神游移了下，看向另一邊。
搖光小聲抱怨道：“你才演示了一遍！居然就想讓我們學(xué)會？”
祁念一瞥了她一眼，奇怪道：“因為我自己就是一遍學(xué)會的啊�！�
搖光：“……”
好煩哦。
這是在炫耀吧。
不想跟她講話。
另一邊，宋之航笑著說：“后來終于鬧累了，昏睡過去之前，還把所有的劍都拿了出來，擺在自己身側(cè)，說要在絕世神兵的環(huán)繞之下睡去，這樣連夢中也會練劍的。”
祁念一：“……”
她捂住臉，艱澀道：“可以了，請務(wù)必忘掉這件事。”
四人忍了一會兒，終于爆發(fā)驚天的笑聲。
祁念一木著臉。
她就知道，用那一招后一準(zhǔn)出事。
從天地萬物盡數(shù)知曉的狀態(tài)抽離后，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意識沉眠不受控制的狀態(tài)，所行所言全靠本能，如同稚子。
若是非白還在，倒還好，但眼下非白也在沉睡，那種意識不受控的狀態(tài)危險性太高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，會遇到什么事。
想到這里，祁念一看向手中神劍，眉頭微蹙。
剛才意識恍惚間，她好像聽見了非白在叫她？
但現(xiàn)在用神念呼喚，對方卻沒有給她任何的回音。
她手指曲張，重新試了一下神劍的手感，發(fā)現(xiàn)它比起之前要長了一截，外表看上去更加光滑了，肉眼無法再看清表面細(xì)密的小孔，看著不再像是一截白骨。
又或者說，更像是已經(jīng)完成鍛造的劍骨。
她進入內(nèi)景時，看到的自己的骨頭就是這樣光潔如玉的樣子。
不知道什么時候，神劍竟然已經(jīng)完成進化了。
那非白為何遲遲不現(xiàn)身？
她心中起了些擔(dān)憂，聽見身后宋之航調(diào)侃道：“先前云道友說你有很多把劍時，我還只是隨便一聽，沒想到真的有這么多。”
他眼神在地上的其余六把劍上輕落，驚嘆道：“每一把，都是不世出的絕世靈劍�！�
祁念一垂眸，低笑道：“因為鑄造這些劍的人，是獨一無二的神匠�！�
她頓了下，轉(zhuǎn)而問道：“剛才我昏睡時，還發(fā)生了什么別的事嗎�！�
四人皆是搖頭，搖光想了想，又道：“你昏迷的時候，天梯一直在震動，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，在你醒來前不久就已經(jīng)消停了�！�
祁念一這才確定，她剛才的感覺沒有錯。
九霄天梯中彌漫著濃郁的白澤神力，以白澤骨為材料的神劍進化之后，天梯感應(yīng)到了這番變化，所以才引起的震動。
這番震動是因她而起。
看起來，并沒有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
先前和星海北那一戰(zhàn)打得太驚險，他們又在原地修整了兩天。
時間很快過去，算起來，距離他們要離開九霄天梯的時間，也已經(jīng)不遠(yuǎn)了。
修煉之余，閑暇時，五個人同時伸出手，將展示出手背上的九瓣落英花。
他們手背上的花瓣有五瓣被薄紅填滿，五人對視，都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并肩作戰(zhàn)這么久，幾人也不像最初那樣生疏。
相熟之后，大家會發(fā)現(xiàn)冉灼只是面冷話少，實際上性情并不像他表現(xiàn)出來那樣冰冷。
也發(fā)現(xiàn)了，神殿神秘的搖光星，并不像先前想象的那樣高貴優(yōu)雅。
甚至，一度被傳為本屆圣暉之會最有望奪得神子之位的搖光本人，其實根本不想成為神子。
只有云念，始終表里如一，是個當(dāng)之無愧的劍癡。
搖光忍不住道：“就連失去意識，只憑本能行動時，心心念念的也全都是她的劍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