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
慕晚單手支頤,輕聲回答道:“不知道,他似乎提前來了滄寰,只是現(xiàn)在尚未現(xiàn)身。”
蕭瑤游嘆息道:“我就說,以他們倆的關(guān)系,楚斯年怎么可能不來�!�
慕晚想起了上輩子的一些事情,以及最后楚斯年化身為魔的結(jié)局,不禁有些感慨:“是啊,畢竟是青梅竹馬,一同長大的人。少年時的情誼,果然深刻又單純�!�
玉重錦和宋之航聽到青梅竹馬四個字,就湊了過去,對幾個女孩子道:“幾位同她都是怎么相識的?”
祁念一的親人都還在隕星峰并未出現(xiàn),現(xiàn)在能坐在這親友席上的,都是她的好友。
上官熙略微垂眸,想起她們在城門初見那一日,說道:“非要說的話,是曾經(jīng)互相欺騙、試探,后來互相利用,也互相信任的關(guān)系�!�
玉重錦干巴巴道:“聽、聽上去好復(fù)雜�!�
蕭瑤游就直接得多:“無望海時,她說他要包養(yǎng)我,我答應(yīng)了。”
搖光震撼道:“包養(yǎng)……?這是可以直接說給我們聽的東西嗎?”
蕭瑤游十分大方地笑了下:“這有什么不能的,當(dāng)時是一個月三千極品靈石,如今漲價了,變成四千了。”
搖光艱難地咽了下口水,看著蕭瑤游的表情瞬間怪異了起來,覺得自己和蕭瑤游一比,顯得那么的平平無奇。
她說:“我是在一場比試中,輸給她了,然后就——”
她還沒說完,玉重錦就像找到了家人一般,興奮道:“我也是!南華論道上,我輸給她了,從那之后,我就對她傾……欽佩不已�!�
傾心兩個字在他嘴邊打了個轉(zhuǎn),又憋了回去。
搖光:“……”
她本來想說,輸給祁念一之后,登天梯,修煉,東奔西走地做各種事,她被祁念一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宋之航托著下巴,溫聲道來:“這事,恐怕還要從我求親被拒開始說起……”
一直坐在一邊沒有發(fā)言的妙音笑了下,突然拿出一朵簪花,放在了桌上。
南境人不懂她的意思,參加過南華論道的幾人卻都是懂的。
看到這朵簪花,一直冷淡的慕晚,也忍不住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。
她想了想,前世今生的種種如同浮云過眼,如此徹底的改變,讓人分不清那些過去究竟是真實,還是黃粱一夢。
她緩緩道:“我……是從各種傳聞和謠言中,拼湊出了她的樣子,那時我很想知道,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,但傳言都做不得準,所以我想親自看一看�!�
她頓了下,笑著說:“見到之后發(fā)現(xiàn),她比我想象的,還要好很多。”
慕晚的聲音就像晚風(fēng)拂過月稍,讓人感覺柔和又舒緩。
搖光聽完一圈,這才意識到,他們這方云臺席上一個對祁念一求親被拒的,一個輸給祁念一之后傾心卻愛而不得的,一個被祁念一包養(yǎng)的,一個和祁念一相扶相持互相成就的,一個似乎什么都沒說但卻什么都說了,里里外外都是我和她是有著很深羈絆的故人。
聽說不遠處另一邊的云臺,還有一個祁念一的青梅竹馬。
不愧是神子!
搖光舉目四望,悲涼地發(fā)現(xiàn),唯一一個被祁念一支配努力干活勤懇修煉的人,居然只有她自己?
正鬧著,又有一群人渡海而來。
他們穿著統(tǒng)一的服飾,玉重錦看了一眼,就放下了酒杯,眉頭皺了起來。
莊副盟主已經(jīng)在仙盟的位置落座,他以為父親不會來的。
沒想到還是來了。
玉華清不僅來了,還是帶著玉笙寒一同前往。
他身后跟著一長串隊伍,封著六十四抬木箱,木箱用紅綢裝點,看上去頗為喜慶。
玉華清此舉,讓眾人有些不明所以。
劍尊見狀,呵了一聲,開玩笑道:“難為玉盟主,竟為念一的龍門禮,準備了如此多的賀禮�!�
玉華清淡淡一笑,落座后舉杯示意,沒再多言。
劍尊的這番話把大家的思維都拉向了賀禮,雖然仍覺得有些奇怪,卻也沒有再多想了。
沒多久,巳時已到。
莊嚴的鐘聲從滄寰山巔傳到海面,震散海面的霧氣,也讓所有人隨之神清目明。
伴隨著海霧繚繞和晨光灑金,一個身影自山腳下緩步走來,出現(xiàn)在了步云梯底部。
祁念一今天穿上了景帝和皇后為她挑選的禮服,赤紅的長裙如同烈焰,將清寒的海面燒熱。
陽光灑在她的肩頭,讓人分不出,那刺眼的金色,究竟是來自于她衣裙和發(fā)冠上的鎏金,還是來自于太陽,抑或是她那雙璀璨的眼眸。
祁念一平日里鮮少穿如此鮮艷的顏色,如今換了一副裝扮,整個人耀眼得太過刺目,叫人不敢逼視。
衣擺上的鎏金穗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擺動,她抬頭望向直入云端,望不到盡頭的步云梯。
這一幕,驚得在場所有人一時間都沒有說出話來。
熱鬧一片的場合因為她的出現(xiàn)而沉靜下來。
蕭瑤游輕聲道:“滄寰的龍門禮,第一步是掃塵,象征著修士徹底超凡脫俗,掃去塵世污穢,登上龍門,置身青云。她需要徒步登上這三萬級步云梯�!�
巳時的鐘聲剛過,祁念一身后,一個頎長的身影緩步而來。
他雙手捧著一方劍匣,劍匣半啟,匣中所置,正是神劍非白。
眾人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這侍劍者,竟是青蓮劍派的小劍骨,楚斯年。
他比祁念一高不少,因此微微躬身,用十分虔誠的姿態(tài)捧著劍匣,一步步走到了祁念一的面前。
捧劍匣,侍劍主。
這是劍侍才會做的事情。
但今日,青蓮劍派的小劍骨,眾人眼中劍尊的繼承人,親自彎下腰,捧著這把劍,以劍侍的姿態(tài),走到了她面前。
祁念一眼波不動,平靜地從楚斯年手中接過劍匣。
烏木匣的蓋被她輕輕推開,她從中取出那把純白的骨劍。
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,祁念一并沒有動作,只是將額心貼在了劍身之上,用最直接的方式,呼喚非白。
云臺上,蕭瑤游眉頭微皺:“她在做什么?再不登步云梯,就錯過吉時了。”
但祁念一不為所動,執(zhí)著地呼喚著非白,一副你不現(xiàn)身,我就不走的姿態(tài)。
不知過了多久,非白無奈地出現(xiàn)了。
祁念一身邊憑空出現(xiàn)了一個人,引得眾人無不驚呼。
雖然在深淵之戰(zhàn)那日,非白就曾現(xiàn)身過,但那日忙亂的戰(zhàn)事中,無人有余力關(guān)心他的去留。
盡管這段時日都聽聞了神劍劍靈的傳說,但非白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(xiàn)在眾人面前時,他們?nèi)允钦鸷场?br />
非白無奈道:“現(xiàn)在叫我做什么?”
祁念一直直看著非白,而后沖他伸出手。
非白睫羽顫了顫,似乎有些不解,但又像了解了什么一樣,心跳開始加快。
他沒有猶豫,握住了祁念一伸出的手,兩人十指相扣。
祁念一輕聲道:“雖然以往滄寰還從未出過兩人一同掃塵登高的先例,但我從未想過要獨自登這步云梯�!�
“大道孤絕浩渺,半道折戟隕落者不知凡幾,我亦無法預(yù)估自己會走到哪一步。”
祁念一抬頭,深深望著非白的眼睛,鄭重道:“誠然前路艱難,但并肩同行,總能有一絲慰藉�!�
“云野,你可愿和我一同走下去,去攀登劍道的巔峰,探尋大道的盡頭。”
云野只覺得她的目光赤誠而直接,灼熱到幾乎要將他的靈體燙傷。
聽到“云野”這兩個字的時候,他有一瞬怔然。
從前,他覺得自己那些心思,抑或是旁人對她的心思,她都不懂,不曾知曉,亦不在乎。
現(xiàn)在看來,連他自己也開始覺得,她似乎又是懂的。
只是未曾言明而已。
云野反手將她攥緊,然后重重的點頭。
“得念一同行,大道無悔�!�
祁念一這才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,和云野一同,登上了步云梯的第一級。
三萬級步云梯,越往高層,越孤寒,越往高層,路越窄。
走到后來時,總讓人忍不住擔(dān)憂,如此狹窄的路,是否真的只能由自己一人通行。
但孤身一人站在高空時,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風(fēng)吹著步云梯在搖晃,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烈風(fēng)裹挾著,似乎要從高空,就此跌落無盡深淵。
但還好,有人和她同行。
大道不孤。
在場所有人,看著祁念一和那個突然出現(xiàn)的男子攜手掃塵登高,灼眼的紅裙和沉靜的玄色衣擺,一同步入深不可見的云層之中,紛紛怔然無言。
宮凌洲在步云梯不遠處,絕望地捂住臉:“到底是讓她鉆了空子�!�
晏懷風(fēng)惆悵地看著那一雙人影:“唉,他但凡年輕一點——”
話音未落,被溫淮瑜反手塞了一個蘋果,堵住了嘴。
溫淮瑜想起祁念一在隕星峰時說過的話,不由失笑。
“哪怕滄寰上下千年都只有一人登高又如何,規(guī)矩是死的,那就可以打破�!�
祁念一認真到近乎執(zhí)拗:
“大師兄,世人皆知師尊鎮(zhèn)壓深淵二十載的功績,卻不知數(shù)百年前,云野為此做過什么,他在劍中沉睡了三百年,又像個影子一樣,給我做了兩年的劍靈,局面能緩和到現(xiàn)在的樣子,他功不可沒,但從沒有人知道過�!�
“大師兄,我覺得不公。”
后來靈虛子為了滄寰數(shù)百年的規(guī)矩,苦口婆心地勸說祁念一,讓她放棄,畢竟日后還有很多機會。
卻沒想到,她暗中將劍偷渡出去,交給了楚斯年,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。
溫淮瑜:“我倒覺得,這樣還不錯�!�
他瞧著那兩人的背影,覺得十分和諧。
晏懷風(fēng)瞪他:“你就縱著她吧!早晚有一日要讓你縱容得沒邊了�!�
他說完,溫淮瑜還沒反應(yīng),宮凌洲先忍不了了:“二師兄,別的不說,但你和大師兄究竟誰更縱容小四這件事我覺得還有待商榷�!�
掃塵登高之后,祁念一的龍門禮比旁人還多了一環(huán)的,就是掌印交換。
先前,她去到南境時,靈虛子就已經(jīng)私下將滄寰首座的權(quán)力交給了她,實際上這么多年首座令牌也一直掌握在她手中。
但是滄寰明面上的首座,還是溫淮瑜。
祁念一和云野一同走上步云梯之后,賓客就從云臺轉(zhuǎn)移到了滄寰的主峰的主殿中。
主殿廣場前,溫淮瑜看著祁念一緩步而來,云野在她身后不遠處停住了腳步。
祁念一在距離溫淮瑜三步遠的地方,雙手交疊置于額心,緩緩俯身拜下。
謝過溫淮瑜二十年的教養(yǎng)之恩。
眾人的注視之下,她從溫淮瑜手中接過那枚象征著在滄寰和掌門并立的首座令牌。
后方席間,玉華清臉色有些難看。
他沒想到,靈虛子將決定做的這么突然,直接就將滄寰首座的位置給了一個黃毛丫頭。
從今天開始,想要動她,怕是會更加困難了。
掌印交換過后,就應(yīng)該是龍門禮的最后一環(huán),出師禮。
龍門禮本就象征著滄寰弟子修為已經(jīng)合格,可以拜謝師門,正式出師。
到了這一環(huán)節(jié)時,下方的賓客們私下議論起來。
“說起來,今天似乎并未見到墨君?這墨君就連小弟子的龍門禮都不參加,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。”
“不是說墨君一直在閉關(guān)修養(yǎng)?”
“這話你也信?”
“我看,今日的出師禮,多半都得要靈虛子掌門代勞了�!�
正議論著,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威嚴而又沉穩(wěn)的靈壓從天而降,撞入每個人的神魂之中,如遭洗禮。
在眾人的目光之中,一人身穿黑底銀邊肩繡紅頂白鶴的寬袍,腳下黑色長靴輕踱,緩步而來。
他臉上帶著一副猙獰的銀色面具,像極了世人口耳相傳的墨君的模樣。
這人緩慢地走到祁念一面前,手執(zhí)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鐵劍。
眾人眼見祁念一再次躬身行禮,她起身后,喚了聲:“見過師尊。”
墨無書微微點頭:“為師,來送你出師�!�
第129章
婚約之爭
這時,人們才相信,這個帶著半塊面具突然出現(xiàn)的黑衣男子,真的是墨所有人都一下子激動了起來。
這些年,他們聽過了太多關(guān)于墨君的傳言,已經(jīng)在腦海中將墨君的形象描摹過無數(shù)遍。
但墨君消失太多年了,在這個健忘的世界中,二十多年的時間,足夠抹去很多東西存在的痕跡,哪怕他曾經(jīng)是站在世界頂峰的人,同樣不能免俗。
這些年來,有不少人都認為墨君當(dāng)年重創(chuàng)深淵時,自己也身受重傷,早就已經(jīng)羽化了。
今天墨無書的現(xiàn)身,讓這樣的流言不攻自破。
墨無書舉起手中平平無奇的鐵劍,作出一副滄浪劍起手的姿態(tài),說道:“出劍吧�!�
祁念一鄭重地躬身行禮,而后拿出劍。
這次,她沒有用神劍非白,而是拿出了陪伴她度過了短暫而又漫長的少時習(xí)劍時光的不夜侯。
薄如蟬翼的竹劍如驚風(fēng)掀水簾,在空氣中平緩地劃開。
她用初學(xué)劍時的心性和狀態(tài),來迎接師尊給予自己的最后一場指導(dǎo)戰(zhàn)。
師徒倆相隔三丈遠,同樣以滄浪劍的第一式起手。
墨無書面具之下,露出一雙寒星似的眼,看著面前的女孩。
他已經(jīng)記不太清,二十多年前,他從天機子口中聽到了新一代的天命者的下落時,是什么心情。
那時他也不知道,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對的。
但他知道,人是不能走捷徑的。
犧牲一個又一個天命者永遠無法真正解決問題,就像將手無縛雞之力的淮瑜扼殺在幼時,也斷然無法阻止未來可能會發(fā)生的滅世之災(zāi)。
正如人們對修行之路的劃分一樣,小重山,須得遍歷人間,登崇山峻嶺,有朝一日才能一飛沖天,得見龍門。
前人走過的捷徑,都會在后世化為更加險峻崎嶇的路。
念一入門十幾年,他從未履行過一個師尊的職責(zé),初次見面是因緣際會之下的做戲,后來的指導(dǎo)戰(zhàn),情急之下,難免倉促。如今唯一一次正式交手,竟直接越到了出師禮這一步。
滄寰的出師禮,須得讓師尊對弟子,打一場指導(dǎo)戰(zhàn)。
同樣是指導(dǎo)戰(zhàn),今日要承受天下第一人厚重的劍意的人,成了祁念一自己。
兩人同時出劍,碧海潮生彌漫開細密的水汽,滄寰弟子在一旁撐起結(jié)界,避免兩人斗法的風(fēng)波驚擾到來客。
只有當(dāng)直面墨無書時,祁念一才能感覺到,何為大乘。
她在南境同墨無書聯(lián)手應(yīng)對過失去理智的天尊,但那時天尊的意識并不能自控,雖然出手狠辣,卻并沒有發(fā)揮出自己全部的力量,并不能像今日這般感受地如此真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