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章

    劍尊睜開一只醉眼，淡瞥玉華清，似醉非醉道：“該不會，是真的如念丫頭說的，是有意阻她道途吧�！�

    劍尊出言相幫，便讓場上形勢更加莫測起來。

    座下之人紛紛猜測，當(dāng)年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，竟然讓墨君和玉盟主兩位的千秋歲迫于形勢，被逼訂下婚約。

    冷峻的場面中，人們不敢說話，卻在同時在心中得出了一個答案。

    能讓這兩位都無能為力的，唯有深淵。

    眾人心中簡直好奇到了極點(diǎn)，不知深淵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是，竟會和兩個小輩的婚事有關(guān)，但千秋歲大能之威，讓人不敢多嘴，亦不敢有人多問。

    對峙不下之時，祁念一認(rèn)真道：“敢問玉盟主，當(dāng)真未曾問過玉少盟主，究竟想不想要這門婚事嗎？”

    玉華清冷淡道：“當(dāng)年定下婚約時，笙寒已經(jīng)六歲，已然知事，自是愿意的�！�

    祁念一的眼神投向他身后的玉笙寒，輕聲問道：“真的嗎？”

    一直沒有說話的玉笙寒，這時才有動作。

    他緩緩邁步而出，走到了兩方的中央，而后轉(zhuǎn)身，面對著玉華清，背對祁念一，瞧著竟是一副和自己的父親站到對立面的模樣。

    玉笙寒俯身一拜，而后抬頭，鄭重道：“回父親，笙寒不愿�！�

    不愿這兩個字，他說的前所未有的堅決。

    第130章

    婚約解除

    從玉笙寒說出不愿二字開始，氛圍一度降到了冰點(diǎn)。

    玉華清看向玉笙寒的表情變了又變，又問了一遍：“你……不愿？你再說一遍，你不愿？”

    那句話脫口而出后，玉笙寒反倒像卸下了一身負(fù)重似的，一身冷淡陰郁褪去，甚至能直視玉華清的眼睛。

    玉笙寒：“無論再說多少遍，都是一樣的，笙寒不愿。”

    玉華清深深看著這個兒子，許久，眼神逐漸從驚怒轉(zhuǎn)為冷淡。

    父子兩對峙的局面，讓席間旁人甚至不敢多說一個字。

    玉笙寒低聲道：“笙寒知道，這些年，父親的很多決定，都是為了我好。

    但笙寒亦有自己的道要去追求，不愿為世俗情愛絆住腳步。

    您和墨君之間的誤會，既然已經(jīng)說開，我和祁道友，都想要解除這門婚約，還望父親準(zhǔn)許。”

    玉華清靜默片刻，竟是勾唇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終于明白過來了，看向祁念一：“你們今日，是早有準(zhǔn)備�！�

    祁念一并未回答，而是向前幾步，呈上了她今日特地帶出來的定親信物。

    當(dāng)年定親時，隕星峰拿出了漏影春，玉家拿出了他們的家傳密寶——東風(fēng)曲。

    東風(fēng)曲是一面銅鏡，能讓修士直面心中困惑，問心問己，對于錘煉心境有著很大的作用。

    玉笙寒同樣卸下佩劍，他一直隨身攜帶的佩劍，烏木中泛著輕微的紫意，一看就是上好的材質(zhì)，不同于一般靈劍的鋒利，漏影春看著甚至有些鈍。

    玉華清氣極反笑：“祁小友，可考慮清楚了！”

    事情已經(jīng)到了這個地步，再認(rèn)為祁念一不知道自己的命格，玉華清就是真的傻了。

    他此言不過就是在威脅，失去了婚約的束縛，祁念一在他這里，就徹底失去庇佑了。

    聽見玉華清心里這句話，祁念一果斷道：“念一，再肯定不過。”

    劍尊在一旁看熱鬧看得起勁，見勢說道：“玉盟主，既然兩個孩子態(tài)度都如此堅決，不如就成全了他們。

    你我皆知，修行之人，最重要莫過于一顆道心，若道心不穩(wěn)，則萬物皆休，我們年事已高，日后的修真界，還是要靠這些小輩的，你又何苦做這惡人�！�

    旁人聽著，只覺得劍尊不過是作為看客，一句普通勸慰。

    但當(dāng)事雙方都清楚，劍尊此言，還有另一層深意。

    他在勸玉華清，祁念一已經(jīng)向他們證實(shí)了自己的能力，讓他們看到了未來的希望，又為什么非要將她置于死地不可。

    祁念一聞言，搖頭笑了笑。

    劍尊不知道玉華清做過的那些事情，她卻知道。

    從知道那件事開始，他們就注定不可能站在同一邊了。

    僵持良久后，玉華清沉聲道：“既如此，關(guān)于退婚的詳細(xì)事宜，我同墨君再細(xì)談。”

    他終于松了口。

    玉笙寒如釋重負(fù)，哪怕他心中知曉，回家后會面對什么事情，他還是會因?yàn)榇丝屉y得的自由時刻而感到輕松。

    站在一旁圍觀的玉重錦卻深深皺起眉。

    宋之航不解道：“事情都已經(jīng)解決了，你為何還眉頭緊皺？”

    玉重錦低聲道：“你不了解我父親�！�

    父親好面子，今日兄長當(dāng)著如此多的人，直接和父親唱反調(diào)，也是利用了這一點(diǎn)。

    父親不想讓外人知道他們父子不和，只能順勢答應(yīng)下來。

    但回家后，迎接兄長的，只會是比先前更加嚴(yán)厲的懲戒。

    劍尊尤嫌不夠熱鬧一般，竟從人群中走出來，說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不如山人我來為你們二人退婚做個見證人�！�

    他又喝了酒，酒意正酣時，看著心情十分不錯，當(dāng)即道：

    “即日起，隕星峰祁念一，玉家玉笙寒，兩人無緣成為道侶，日后大道相會，仍以道友相稱�！�

    惹的旁人有些無奈。

    這只聽說過證婚人的，沒聽說過退婚還得有個見證人。

    玉華清的表面功夫做的很好，他失態(tài)只一瞬，很快就恢復(fù)成了一貫不怒自威的樣子。

    只有玉笙寒能感受得到，來自父親的怒氣。

    此事對他而言，絕對不止于此。

    但他笑了下，將手中劍交到祁念一手中，玉家那面能夠問心問己的東風(fēng)曲，也回到了原本主人的手里。

    玉笙寒低聲道：“今日一步踏出，你就再也沒有后悔的余地了。”

    祁念一打量玉華清一眼，轉(zhuǎn)而對玉笙寒道：“這話應(yīng)該我對你說吧，看玉盟主一臉要吃了你的樣子�！�

    玉笙寒：“之后的便是家事，你無需在意。”

    兩人眼神交匯一瞬，都知道，此事還沒有徹底結(jié)束。

    真正將他們聯(lián)系到一起的并不是這一紙婚約，而是同心契。

    那日見面時，祁念一已經(jīng)告知，墨君愿意替他們解除同心契，前提是他們要下到深淵去。

    見龍門臨淵而立，若要下深淵，則至少也得要千秋歲的修為。

    祁念一有預(yù)感，自己距離那天，不會太遠(yuǎn)。

    于是她微微揚(yáng)眉，對玉笙寒道：“好好努力吧，我可不會等你。”

    玉笙寒鄭重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玉華清帶著人氣勢洶洶地來，又氣沖沖地走。

    但滄寰之上，賓客們?nèi)晕瓷⑷ァ?br />
    除了龍門禮之外，今日還是祁念一的生辰。

    玉重錦原本也受邀在列，但他擔(dān)憂地看了眼父親和兄長離去的方向，無奈只能先向祁念一道別：

    “給你的生辰禮，已經(jīng)送到你們隕星峰了，你晚上回去記得拆�！�

    言罷，就向著仙盟離開的方向匆匆趕去。

    如此世道，親朋好友相聚的日子總是難得，祁念一和他們一道吃了頓生辰宴，被灌了一肚子酒，回到住處時，已經(jīng)有了些醉意。

    今夜月色正好，她趁著醉意，將院子里堆放整齊的生辰禮和見龍門賀禮歸類，將好友們送來的一個個拆開。

    慕晚送來了一把短匕，匕首格外鋒利，削鐵如泥，帶著一絲肅殺的血腥氣，禮品匣中還壓了慕晚寫的一張便條——生辰快樂，望未來的每一年，我都能對你這么說。

    祁念一便笑了下。

    聽上去如此普通的一句生辰賀禮，但對于她和慕晚而言，卻顯得格外真摯。

    畢竟無論是慕晚的前世，還是她的今生，她們都在努力為自己的目標(biāo)活著。

    活著這個詞，放到她們身上，因?yàn)槠D難而顯得珍貴。

    她鄭重地將短匕收起來，拆開另一個禮品盒，看到里面放著的東西時，就忍不住笑了。

    蕭瑤游不愧吸金獸的稱呼，竟然直接給她送了滿滿一盒子靈石，同樣也附帶了一張便簽——明年后年以及未來的很多年也要像今年一樣有錢啊，公主殿下！

    真是樸實(shí)無華的祝愿。

    楚斯年的禮物中，放著攀明月的劍鞘。

    劍者之間互贈劍鞘，他要表達(dá)的意思，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云野在看到劍鞘時，眼神有些微妙，突然問道：“念一，除了給我做劍鞘之外，你沒有再給別的劍做過吧？”

    祁念一莫名其妙道：“我以前的劍都是有劍鞘的，只有非白沒有，除了你，我還能給誰做？”

    云野一下笑了起來：“沒有就好�！�

    那天她拆禮物拆了很久，最后終于拆到了玉重錦送來的。

    打開匣子，祁念一卻有些怔愣。

    這匣子很大，里面卻很空，除了一截枯瘦的桃枝，就只能嗅到一陣清風(fēng)卷起的沁香。

    匣中的便簽寫著——上個月路過渠州時，桃花尚未開，滿園之中唯有這一枝開了一朵，突然覺得很適合你。

    看見這個，祁念一和云野都一時無言。

    玉重錦的劍鞘還在她的芥子囊中收著，祁念一回想起今日的場面，忍不住又想起了玉重錦的那句話。

    ——你若有需要，我愿為你拔劍。

    她輕嘆一聲。

    可她要拔劍相對的人，是玉重錦的父親。

    云野想得卻不太一樣。

    他看著那截桃枝，靜默良久，這才道：“他有心了�！�

    祁念一將桃枝從匣中取出來。

    桃枝枯瘦，唯有枝頭末梢處綴著一朵半開半合的桃花，點(diǎn)綴著兩片葉子，倒顯得有些生趣。

    她試著揮舞了幾下，憶起在南境時不得已折枝為戰(zhàn)的時候，滿意道：“確實(shí)有心了，用這桃枝來練劍，或許能有別樣的收獲�！�

    云野無奈笑了下。

    他說的可不是這個意思。

    上個月路過渠州時，一眼所見，便能想起念一。

    折來桃枝，刮起一陣風(fēng)，卷來渠州的春景氣息，封存在匣中送給你。

    江南無所有，聊贈一枝春。

    玉重錦要說的，是這個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二十歲的這個晚上，祁念一做了個關(guān)于未來的夢。

    她的夢從來都沒什么好內(nèi)容，不是在夢中復(fù)原原書之中她被殺后，深淵擴(kuò)張到無以復(fù)加，整個世界都被深淵吞沒的畫面。

    就是夢到幾個師兄和師尊都沒有好下場的樣子。

    人們說修行之人的修為越高，夢到的東西就越真實(shí)，所以她不愿做那些夢，時常會強(qiáng)令自己醒過來。

    但這次，她的夢卻分外和諧。

    在夢中，她見到了深淵徹底被解決掉，大陸上的所有人，都恢復(fù)了正常的平淡的生活。

    修行者們熱火朝天的修煉著，上空的天門不再被陰云遮擋，干凈清澈，可以窺到仙界的影子。

    是個好夢。

    祁念一如此想著，在夢中徹底睡去。

    翌日，她在一陣奇怪的聲響中醒來。

    推門出去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院子前面的竹林中，格外熱鬧。

    劍尊拎著酒壺，提著青蓮劍對云野道：“都這么多年了，總該給我把劍鞘補(bǔ)上了吧！你個偷工減料的黑心商人�！�

    云野叫屈：“我怎么就偷工減料了，為了給你鑄造這把劍，我自己還搭進(jìn)去好些材料，你個窮鬼！”

    劍尊不依不饒的：“哪有鑄劍不給劍鞘的，你說說哪有這個理！”

    他立刻轉(zhuǎn)頭對墨無書道：“墨兄，你給評評理�！�

    云野忍不住道：“你叫哪個墨兄，這里有兩個呢�！�

    他解釋道：“我鑄劍就是這樣的，只有劍，沒有劍鞘，這就是我的理。”

    墨無書沒搭理云野的眼神，慢條斯理道：“說起來，念一手上那幾把劍，不都是有劍鞘的嗎�！�

    劍尊立刻拿著青蓮劍，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——你個騙子。

    云野氣急：“念一的劍，和這不著調(diào)的老頭的劍，能一樣嗎！”

    他暗自瞪了墨無書一眼，低聲道：“你又不是不知道給人做劍鞘是什么意思，你插什么嘴！”

    墨無書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，正欲嘲諷一番，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，回身就看見祁念一探頭探腦地問：“所以……給人做劍鞘，究竟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
    云野立刻閉嘴，甚至想伸手捂住墨無書的嘴，墨無書眼疾手快地閃開，而后迅速道：

    “在他們鑄劍師的規(guī)則中，劍體為心，劍鞘為魂，鑄劍師可以給人鑄劍，因?yàn)檫@是他們自己選擇的道，亦是為了圓他人劍者之心，這是鑄劍師的道�！�

    “但如給人制鞘……就意味著——”墨無書故意賣了個關(guān)子，沒想到就被云野飛撲上來狠狠捂住了嘴。

    墨無書在掙扎中努力道：“一把劍鞘便為一世之約。給人制鞘意味著，我愿將命魂交付，生前身后，縱死不休�！�

    墨無書說完這番話，云野整個人都慌了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念一要為他制劍鞘時，他出于私心，沒有加以阻攔，也沒有告知他們鑄劍師之中默認(rèn)的流言。

    畢竟，一直以來遵守著這古老規(guī)則的，也就只有他們鑄劍師本人而已。

    但這樣，會不會被她以為，自己是故意騙她給他制鞘的。

    云野連忙走到祁念一面前，著急地解釋道：“念一，我不是……我、我當(dāng)時�！�

    他比劃了半天，感覺越說越亂。

    而祁念一聽完這番話，驚了一瞬，然后開始沉思起來。

    墨無書緊緊盯著她的表情。

    祁念一數(shù)了數(shù)，她在南華論道時給非白制的劍鞘就有六十多個，后來入了南境，平日無事，她也愛制上一兩個，后來技巧熟練之后，做得就更快了，甚至將此事發(fā)展成了一個愛好。

    如何根據(jù)非白的劍身制出不同樣式，不同花紋不同顏色的劍鞘，后來一度成為她生活中的一件趣事。

    仔細(xì)算來，沒有一千，也有數(shù)百了。

    祁念一沖他笑了笑：“我好像給你做過幾百個劍鞘了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