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
柯尋也不知道自己當下該做什么,但戲臺上的戲顯然是個關鍵,如果能知道即將上演的內(nèi)容,或許能夠提前規(guī)避危險。
“你先說一下動畫片版本,老鼠新娘的新郎是……”岳岑率先問。
柯尋發(fā)現(xiàn),知識儲備比較豐厚的大佬們好像都不怎么看動畫片兒……柯尋言簡意賅:“也是貓。老鼠爸爸給女兒選新郎,老鼠洞很黑,它們就選太陽做新郎,結果太陽怕烏云,烏云怕風,風怕墻,墻怕老鼠,老鼠怕貓,最后老鼠就把女兒嫁給了貓。結果貓把新娘和送親隊伍都吃了……但我覺得皮影故事應該更切題吧,畢竟臺上演的是皮影戲�!�
岳岑一時無聲,就在柯尋打算伸手確定一下對方是否還在現(xiàn)場的時候,卻聽岳岑低聲說:“剛才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,或許我們被皮影戲給帶偏了。其實,《老鼠嫁女》這個故事最經(jīng)典的表現(xiàn)方式應該是年畫�!�
“年畫?”大家目前所處的這幅畫不正是一幅年畫嗎。
“對,包括我剛才說的不同版本,比如河北的武強年畫,那里面的新郎就是一只化作人形的老鼠,穿紅著綠,用一只青蟾做馬,走在娶親隊伍的最前面……”
岳岑話音未落,臺下突然一片嘩然。
第318章
和合08┃貓。
黑暗中的柯尋和岳岑,一時搞不明白這些“觀眾”為什么突然嘈雜起來:有一部分“人”似乎想要離開,而有一部分“人”則想把戲看完。
柯尋感覺自己漸漸能聽懂一些聲音了,坐在自己不遠處的一個小孩子尖聲尖氣地說:“……我怕那個聲兒�!薄懊娴穆牪惶�,但這幾個字柯尋聽得清清楚楚——我怕那個聲兒。
孩子的媽哄道:“那是戲,是假的!演戲的是瘋子,看戲的是傻子,看入迷了就成傻子了!你是傻子不?”
孩子似乎做了很殘酷的思想斗爭,最終仿佛憋著眼淚說:“我不是傻子�!�
“好!那咱接著看,戲看完了還有好吃的!有玉米,有豆子,還有花生!你最愛吃的花生!”孩子媽說著這些話,似乎也在為自己壯膽。
聽到一會兒還會有花生吃,孩子也不鬧了,四周漸漸恢復了安靜,仿佛整個現(xiàn)場都受到了這位母親的安慰。
柯尋聽了一會兒,突然明白了什么,不免有些擔心:“岑姐,你能聽見那些人剛才的話嗎?”
“聽不大懂,似乎要發(fā)生什么可怕的事。”岳岑在黑暗里依然抓著柯尋的袖口,生怕兩人在黑暗里待得久了,就會漸漸找不到對方,“我想,出自本能,他們怕的應該是即將出場的貓�!�
“我剛才好像能聽清楚了�!笨聦ひ膊恢肋@種“能聽清楚”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,柯尋從不相信自己在什么都沒做的情況下能突然通曉異類的語言。
岳岑也覺得事情開始向著不好的地方發(fā)展,但一時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:“我們得想個辦法和這些東西隔絕開,但是……”
隨著音樂聲的加快,兩人抬頭一看,舞臺上老鼠們的娶親隊伍有些亂了,這種亂并非驚慌失措的亂,而是……這群老鼠似乎被什么東西吸引了。
率先被那東西吸引過去的是剛剛從舞臺另一頭出現(xiàn)的老鼠新郎官——正如岳岑所說,這個新郎官是騎在一只艷綠色的蟾蜍身上,此時正驅使著蟾蜍向那東西沖過去,仿佛這件事情比他娶媳婦要重要1000倍。
其他老鼠也爭先恐后向那東西沖過去。
“那是什么?”柯尋望著舞臺一側出現(xiàn)的那個東西——尖尖的呈丘狀,是個黃土堆嗎?
簡直就像個孤墳。
老鼠們興高采烈地向“孤墳”沖過去,將頭埋進墳的土里不出來,尖尖的尾巴滿足地擺著。
就在柯尋終于明白這孤墳究竟是什么的時候,岳岑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:“老鼠開始偷吃糧食了,很快貓就會被吸引過來,咱們現(xiàn)在不能確定自己的身份,最好還是躲起來。”
就在岳岑拿這無邊的讓人透不過氣的黑暗沒辦法的時候,突然感覺柯尋湊過來低聲說:“岑姐,你的腿能蹲下來嗎,實在不行坐在地上也可以�!�
岳岑一時沒明白柯尋的意思:“你是說,讓我離開輪椅?”
“對,我們?nèi)绻牒屯饨缑銖姼糸_,目前能借助到的東西只有這個輪椅了。”
雖然柯尋看不見,但通過觸摸,基本可以斷定這個輪椅已經(jīng)隨著入畫后變成了更符合畫中年代的東西,首先輪椅的輪子變成了木頭車輪,而且輪椅的車身與扶手也都變成了木頭的,體積比原先也大了一些。
岳岑已經(jīng)通過柯尋的幫助離開了輪椅,暫時蹲坐在了地上,緊接著就覺得身邊的涼風減小,仿佛空氣中有一堵墻將風隔開了,伸手一摸,正是自己那輪椅的座處,像一個小木房子扣在了上面,而支撐著這個小木房子的正是身邊的柯尋。
岳岑也吃不準這個輪椅究竟有多重,便伸出手去也想幫忙支撐,卻聽旁邊的柯尋說:“不必,這東西輕得很�!�
“主要的掩體都在我這兒,你那邊是不是就暴露在外面了?”
“沒,這個輪椅上面正好有一塊油布雨篷似的簡易裝置,我拉下來也算遮住自己了。”
柯尋雙手擎著反扣過來的輪椅,將身子蜷縮在這個簡易“小木篷”里。
黑暗中只覺得天地皆在震顫,驚恐之極的尖利叫聲與“嘩啦啦”的風吹紙片聲仿佛一起變成了嘈雜無力的背景音樂,一陣猛虎下山般的低哮貫穿了整個世界,剎那間令人覺得山河變色。
柯尋擎舉著輪椅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顫抖起來,黑暗里覺得岳岑的手摸索著來到了自己的手臂,漸漸上延,自己就這樣被她捂住了雙耳。
耳朵被捂得非常死,柯尋感覺鼓膜都被吸住了似的,只得張開嘴巴,避免五官同時被悶住。
一時間又有些擔心岳岑,自己聽見那震耳欲聾的吼聲都有些難以忍受,以她的身體情況,又能比自己好到哪兒去?
但岳岑的手非常穩(wěn),仿佛她并沒有受到周遭的影響。
就這樣,岳岑捂著柯尋的耳朵,柯尋的雙手舉著輪椅,兩個人在黑暗中無聲地堅持著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柯尋感覺岳岑的手松開了。
突然恢復聽力感覺有些異樣,還好周圍都很安靜,只有輕微的風聲。
“可以放下輪椅了�!痹泪穆曇袅钊擞X得親切。
柯尋觀察著四周,感覺似乎有些蒙蒙亮意。
輪椅被恢復原狀,岳岑被柯尋扶著重新坐了回去,望著灰暗而空闊的四周,兩個人同時松了口氣。
“你沒事兒吧,剛才光顧著堵我的耳朵了�!笨聦淼捷喴魏竺�,找到木質的扶手,這的確是一輛非常原始的木車。
“我沒有受到影響,那只貓的聲音對我來說依然屬于戲劇效果,但對你來說似乎并不只是這樣�!痹泪谳喴紊掀届o地說。
“我能聽懂那些皮影老鼠說話的時候,我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了。”對于柯尋來說,昨晚最可怕的并非那只駭人的貓,而是自己險些被皮影老鼠們同化。
伴隨著微亮的晨光,柯尋仔細看了看腳下的地面,那是冬天里冷硬的土地,和昨晚自己踩上去的感覺沒什么不同。
但昨晚的那些“觀眾們”都不見了,柯尋試圖找到一些皮影制的“殘肢殘骸”,但卻了無收獲。
就像是被一股無名巨風刮過,天地被刮了個干干凈凈,不見了那群“嘩啦啦”作響的皮影老鼠,不見了那只能發(fā)出恐怖叫聲的貓,甚至不見了那個燈火通明的戲臺。
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個被驚醒的夢境,閉上眼睛似乎還有那夢的片段余溫。
“岑姐,為什么你絲毫沒有受到昨晚的干擾?”柯尋想起昨晚捂著自己耳朵的那雙手,雖然能感覺到其主人的緊張,但卻是難得的溫暖堅定。
“也許每個人的特質不一樣,就像是波長不同的電磁波,所產(chǎn)生的磁場也會有所不同。”岳岑坐在輪椅上,一手扶著木扶手,一手扶著自己的膝蓋,“其實我當時也有恐慌感,并不是因為貓,也不是因為老鼠,而是因為那些糧食。”
“糧食?”柯尋的腦中又浮現(xiàn)出戲臺上那個孤墳一般的糧食堆。
“對,自從那些糧食出現(xiàn)之后,我的心就一直被揪起來,也不知是心疼還是什么,只是覺得那些糧食非常重要。但心里卻知道,自己對此束手無策,那是戲里的世界,自己作為一個局外人是無法干涉的�!痹泪戳丝醋约荷砩系耐敛家律�,這是進入畫中之后就改變了的,“昨晚那些老鼠吃東西的聲音,就像是啃在我的心上,那種感覺很難訴說。”
柯尋推著岳岑慢慢向前走著,起初漫無目的,但隨著越來越亮的天光,漸漸看清了四周的環(huán)境——這是一片非�?臻煹膱龅�,那些綠樹田地都在極遠的邊緣,像是永遠都達不到的彼岸。
幾座圓形斗笠頂?shù)陌孔哟A⒃诓贿h處,灰撲撲的,全無生氣。
柯尋總算找到了身上這件衣服的口袋,從里面摸出了久違的手機,奇怪的是昨晚摸了半天,居然一直沒有找到,就像手機自己把自己隱藏起來了似的。
此時的手機,只剩下了顯示時間的功能,柯尋看了看:“應該是從進入這個世界之后開始計時的,現(xiàn)在顯示過去了40分鐘�!�
岳岑并沒有搭話,沉默了一會兒,才說道:“咱們?nèi)ツ菐讉矮房子看看吧,目前似乎只有這個選擇了。”
畢竟才認識不久,柯尋對岳岑也沒有多少了解,只是覺得對方剛才的語氣有點怪,但也說不清哪里怪。
按照眼前這個世界的設定,似乎也只有那幾個奇怪的矮房子可以去“偵查”了,說不定要找的木版殘片就在里面。
柯尋推著岳岑走了過去,這些矮房子很破舊,尤其在墻根下面有很多黑洞,像是老鼠們鉆進去的地方。
矮房子沒有窗,只有一扇小門,柯尋走過去,用腳輕輕一踢,門就開了。
房子里面黑黑的,空無一物。
另外的幾座矮房子也都如此。
兩個人還是在這幾間房里找到了些蛛絲馬跡——地面上有一些谷殼,星星點點存留在墻根處。
“如果判斷得不錯,這些應該都是糧倉�!笨聦ふf出自己的結論,“但里面的糧食都被老鼠們偷吃了�!�
岳岑點頭,對柯尋的說法表示同意。
“我認為有糧倉應該就會有人,為什么這些人任由老鼠打洞把糧食偷走呢?”柯尋很是不解,“我覺得這應該和昨晚那出‘老鼠嫁女’的皮影戲有關系,岑姐,你昨晚說‘老鼠嫁女’最經(jīng)典的表現(xiàn)方式是年畫,按理說年畫一般都有些祈福的意思在里頭,這‘老鼠嫁女’除了有點兒詼諧幽默之外,還有其他意義嗎?”
岳岑看了看柯尋剛才放進自己手心里的谷子殼,若有所思:“‘老鼠嫁女’其實是我國古老的民間俗信,說起民間俗信,其實是從古時候的巫術演變而來的,經(jīng)過幾百上千年的傳承,漸漸就成了老百姓們的風俗習慣,甚至可以說‘民間俗信’就是農(nóng)家百姓的信仰。人們祈求風調(diào)雨順,五谷豐登,這都是民間俗信�!劣凇鲜蠹夼�,其實就是民間俗信里的‘祀鼠’活動�!�
“祀鼠?”從小在城市長大的柯尋第一次聽說這樣奇怪的祭祀。
“對,祀鼠。這種活動都是在正月里舉行,全國各地的具體祭祀日期和方式不盡相同,有的在正月初七,有的在初十,還有在正月十六和二十五的。到了祀鼠的日子,山西一些地區(qū)會把面餅之類的食物放在墻根處,說是‘慶賀老鼠嫁女’;上海郊區(qū)有在正月十六夜里炒芝麻糖的,說是‘給老鼠嫁女添的喜糖’;孝感一帶則會在床底下點上一盞麻油燈,還要拜一拜說‘請紅娘子看燈’……”
“真沒想到,‘老鼠嫁女’還有這么多講究,”柯尋正要再問些什么,卻覺得岳岑有些不大對勁,“岑姐,你哪兒不舒服嗎?”
岳岑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和小腿:“我的左邊小腿到腳腕好像失去知覺了,從天亮的時候就不對勁,現(xiàn)在越來越嚴重了,”岳岑探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,“摸著又冷又硬的,像石頭一樣�!闭f著表情疑惑地把手伸進褲管摸向自己的腳腕,剎那間縮回手來,臉色蒼白。
作者有話要說:
讀者:特想知道別的組都咋分的。
瑆玥:小仙女們耐心看吧,每組都會寫到噠~
讀者:那個,誰落單�。�
瑆玥:這個必須保密哦~
讀者:年畫這個不會一桿子寫到過年吧?
瑆玥:你們以為這是進了《清明上河圖》咩?
讀者:《清明上河圖》不錯哎,啥時候讓大伙進入玩玩?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(yǎng)液的小天使哦~
第319章
和合09┃兩股力量。
柯尋已經(jīng)繞到了輪椅前面,蹲身看著岳岑,就見對方的手顫巍巍地緊攥著,顯現(xiàn)出與其性格極不相符的驚慌。
柯尋直接拉過了岳岑的手,掰開手指,見其掌心放著一簇深綠色的東西:“這、這是什么?!”
“……好像是青苔�!痹泪彩菨M臉的不可思議,慢慢將自己左腿的褲子綰上來。
待看清了岳岑露出的小腿,兩個人不由一陣驚呼,只見岳岑的小腿全無血色,皮膚僵硬,觸感如石,更為詭異的是,在腿面上竟生了一層斑駁的青苔。
岳岑感覺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,腿部變得像石頭一樣令人驚恐,而這層潮濕的毛茸茸的青苔則令人惡心想吐,她迅速放下了自己的褲腿,低著頭似乎是在努力穩(wěn)定情緒。
柯尋有些不放心地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試探,發(fā)現(xiàn)那里還有溫度和一定的柔軟度:“事不宜遲,咱們得立即找到殘片!這個世界說是給了咱們13個小時,但這里隨時隨地都會發(fā)生危險�!�
13個小時,不過是一個不真實的最大化的時間數(shù)字。
柯尋有些著急,不知道這種“石化和青苔化”的速度是怎樣的,也不知道自己一會兒會受到怎樣的“非人轉變”:“這樣,岑姐,你的腿腳不方便,你就在糧倉這里等著我,我跑著去四周探探路�!�
岳岑卻超乎常人地回復了平靜,雖然臉色還蒼白著,但語氣已經(jīng)穩(wěn)下來了:“柯尋,你仔細回憶一下,以前的畫里有沒有過類似的情形,你們當時是怎樣解決的?”
經(jīng)過前一陣子對之前十幾幅畫的總結,柯尋此時對每一幅畫都記憶猶新:“在《凈土》那幅畫里,懌然曾經(jīng)因‘海力布’的動畫片差點兒變成石頭人,那幅畫是可以選擇道具的,基本上每個人的道具就決定了這個人在畫里的命運,甚至決定了死法。——至于解決方法,我們當時是因為答對了問題才保住了命�!�
“可惜現(xiàn)在卻沒有人給我們出題,即使有題目,也是隱藏著的�!痹泪戳丝此闹芮樾�,注意力最終回到了自己身上,“柯尋,你覺不覺得,我的這個變化很……缺乏邏輯?尤其是這些青苔,明明這里是冬天的情景,老鼠嫁女的活動也往往發(fā)生在正月里。眼下四周的環(huán)境干燥寒冷,青苔這種潮濕的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呢?”
岳岑仔細看著自己剛才從腿上取下來的那一點點青苔:“這些青苔很厚,像是從積陰的院子或水溝水井的泥土上生出來的�!�
柯尋望著岳岑,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的冷靜程度,他很快也調(diào)整了自己的情緒,仔細看了看那些青苔:“岑姐,你說,你的這些變化會不會是畫對我們的一種提示?”
“提示?”岳岑的眼睛微微一亮。
“對,正因為它缺乏邏輯性,所以我們不妨把它當成一種提示�!笨聦み@樣說著,站起身來,靠自己絕佳的視力向遠處看去,“其實,遠處那些綠色的田地并不只是這幅畫的點綴,隨著咱們剛才慢慢靠近糧倉,我認為前面的田地似乎離得近了些�!�
“那些綠色的田地并不屬于正月里的風景,我認為這些青苔應該就來自那邊�!痹泪f著,看了看柯尋:“小柯,你推著我實在不方便,就按你剛才說的,我就在這邊等著你,你先到周邊看看有什么情況�!�
“好吧,也只能這樣了,現(xiàn)在太陽已經(jīng)出來了,應該沒什么危險,你就在糧倉附近等我。”柯尋說著,將腰間的粗布汗巾子扎緊了些,便拔腿向遠處跑去。
岳岑望著柯尋矯健敏捷的身影,眼中有一絲羨慕,但很快又回到現(xiàn)實中來,雖然自己不能走遠,但還是可以搖著輪椅車在附近觀察一番的。
柯尋跑出了一段路,只覺得腳下的地變得松軟了些,而且還有一些冒芽的小草顯露出點點生機。也不知是自己跑得熱了還是天氣變暖了,柯尋覺得有些熱,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,燦爛得讓人無法直視。
柯尋回看來時路,只見一片冷淡的鉛灰色調(diào),仿佛殘冬還停留在那里,充滿了死寂破敗,就像是誰遺在路上的一攤灰色破棉褥。
幾座土圍樓的矮糧倉沉寂在遠處,坐著輪椅的岳岑已經(jīng)遠成了一個黑點兒。
線索?
線索。
柯尋望著草木漸深的另一個方向,直覺答案應該就在那里。
留在“冬天里”的岳岑,裹緊了粗布夾襖,望著天上那個孤白的毫無暖意的太陽,想想“昨晚”經(jīng)歷過的那些事,按照柯尋他們講的以前那些畫,這一幅《和合》顯然打破了之前的“規(guī)則”,雖然在畫中的時間最大限度還是“七天”(七層的塔,大概就代表了七天吧),但每一天的晝夜界限并不分明,每一個小世界都有其自身的輪回,這讓人根本無法找出規(guī)則。
但可以肯定的是,在這個有關“老鼠嫁女”的世界里,夜晚并沒有帶來死亡事件,而且,這里的時間度過得似乎沒有想象中那么快,從進入世界到剛才第一次看時間,剛剛過了40分鐘。
岳岑拿出自己的手機,正準備再看看時間,突然一個無比清晰響亮的“嘀——”聲響起,嚇了人一跳。
這個“嘀——”聲并非來自手機,也并非來自周邊的什么事物,這個聲音,仿佛來自天外,就像是在一場游戲中,游戲里的人物無意中窺聽到了屏幕外玩家的鬧鐘聲。
岳岑摁亮了手機屏幕,上面顯示的時間數(shù)字是——01:00:09。
如果沒有判斷錯,剛才的“嘀——”聲來自9秒鐘之前,這似乎是在提示自己,時間已經(jīng)過去了一小時。
就在岳岑做此猜疑的時候,柯尋已經(jīng)跑了回來,看上去還比較輕松,臉不紅氣不喘的:“岑姐,你剛才聽見那聲兒了嗎?那是整點報時的拉鼻兒聲吧?!”
拉鼻兒,岳岑忍不住被柯尋的說法逗樂了:“對,那應該是在提醒咱們,一個小時過去了�!�
“那也就是說,其他組的朋友們應該也能聽見這個聲音了�!�
“我認為應該是�!�
懌然應該也聽到了吧。
不知道他現(xiàn)在正在經(jīng)歷著什么。
柯尋的片刻思緒很快被岳岑拉了回來:“小柯,剛才有什么新發(fā)現(xiàn)嗎?”
柯尋回過神,走到岳岑的輪椅后方,推起輪椅向南走去,這正是自己剛才走過來的方向:“那邊是另一個季節(jié),我走進了春天,再往前走,我認為應該就到了盛夏了�!�
“看來,這些青苔應該是來自那邊,”岳岑展眼看向充滿了綠意的遠方,“如果青苔真的是提示,那咱們向那邊走應該沒錯�!�
兩個人不約而同看了看身后,也就是這個世界的北邊,那里仿佛是個絕對邊緣,再遠處就是迷蒙的白霧了。
“你推著我可以走快一些,我沒問題的�!痹泪嵝阎聦�,“而且,有一個重要的事情我要說一下,關于我的腿,其實已經(jīng)在復健階段了,扶著器械可以走動半個多小時,但醫(yī)生建議不能過久走路,更不能跑動�!�
柯尋聞言有些驚訝,自己本以為岳岑的腿是無法治愈的殘疾:“岑姐,你這腿是受傷造成的嗎?”
“是的,大概半年多之前,我出了一次意外,幸虧搶救及時,算是撿回了條命。身體的其他部位都已經(jīng)慢慢恢復了,唯獨腿受傷最重,所以一直養(yǎng)到了現(xiàn)在,醫(yī)生說,即使最后痊愈,也會落下后遺癥�!�
柯尋能夠想象那種“后遺癥”,應該是長短腿之類的:“能夠保住命已經(jīng)不容易了,半年前的意外,你說的是今年初夏那會兒嗎?”
“確切說是去年初夏,今天已經(jīng)是大年初一了�!痹泪m正。
柯尋卻顧不得這些,繼續(xù)問:“在什么地方出的事?”
“在Z市,我當時正要開車去一個美術館參觀,半路上突然下起大雨來,我的車經(jīng)過一個岔路口,被一輛貨車撞上……”岳岑提起美術館,突然覺得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簡單。
身后柯尋的聲音有些激動:“那個美術館的名字,是不是……”
“星空美術館�!眱蓚人幾乎異口同聲。
柯尋感覺自己攥著輪椅扶手的手心全是汗:“岑姐,你當初是被選入畫的人�!�
岳岑留給柯尋的是一個被風吹亂了發(fā)絲的后腦勺,她用粗布巾包住了頭發(fā)抵御冷風,仿佛是在無聲抵抗著一股冥冥中試圖摧毀自己的力量:“如果真是這樣,畫推選我入畫,另一個力量為了阻止畫推,不惜在畫外就奪走入畫者的性命。”
如此看來,另一個力量甚至可以在畫外起到作用,而且是如此直接的作用。
這在柯尋入畫以來所有的認知里,是絕無僅有的。
畫推,和另一股力量,究竟誰才是正義的?
畫推將大家吸引入畫,不惜入畫者們以各種方式慘死畫中。
另一股力量阻止人們?nèi)氘�,卻不惜將鮮活的生命直接阻擋在畫外。
兩股力量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,從來不把人的生命當回事。
但作為被兩股力量玩弄于股掌的螻蟻,又能有什么力量來抵抗呢?目前唯一能做的,便是想盡辦法偷生罷了。
想想就不寒而栗,但柯尋和岳岑卻偏偏在此刻都感受到了春風般的暖意。
“岑姐,咱們進入春天了。”柯尋望著漸漸綠起來的草地,以及漸漸多起來的樹木。
鳥兒們在林間呢喃著,像是在悄悄訴說著關于季節(jié)的秘密。
前面的一座建筑引起了兩人的注意。
“真奇怪,從遠處根本看不到這個房子�!笨聦び行┮苫蟮赝@座高高的似廟一樣的建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