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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

    “他家應(yīng)該是在縣城中心�!鞭r(nóng)婦不那么確定,扭頭問自己丈夫,“是在那邊嗎?”

    丈夫:“是啊,好像是在縣城北街吧,我不熟,不確定,不過差不多就是那樣�!�

    男人說完,熱心地招呼他倆:“你們要去那里嗎?我正好捎你們一程�!�

    他捎帶他們的交通工具,自然又是那輛酷炫拉風(fēng)的拖拉機。

    末了還對賀予笑道:“小帥哥,你和我這拖拉機有緣分啊,昨晚上才剛坐了去給你哥哥買小炒,睡一覺就又要坐了,哈哈哈�!�

    村里人心直口快,賀予待要阻止已經(jīng)來不及,只得抬手無奈地扶額。

    謝清呈在旁邊聽了,明白過來。

    他微微皺起眉,看著旁邊的男孩子。

    雖然昨晚的小炒一看菜色,他就知道那多半是賀予給他去買來的,但實實在在得到了印證,那種感覺就更微妙了。

    謝清呈倒是給謝雪,李若秋,陳慢這些人這樣的照顧過。但他沒有――也非常不習(xí)慣反過來被照顧。

    這種感覺甚至讓他有些不舒服,而且他也不明白賀予這是想干什么。

    畢竟,他們倆拋開都是孤例癥患者的這層紐帶,就是一段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的床伴關(guān)系而已。

    賀予:“我散心,隨手買的。你別再盯著我看了行嗎?真?}人�!�

    謝清呈:“……上車吧�!�

    雖然現(xiàn)已是21世紀(jì)20年代,但走在清驪縣縣城路上,仍隨處可見舊時代的碎片。

    副食品商店門楣上寫著八十年代氣息十足的紅漆字。

    美發(fā)店玻璃櫥窗上掉了一撇或者一捺的價目表。

    校園門口穿著藏藍(lán)色工廠服賣炸串,年糕的小賣鋪店主在懶洋洋地剔牙。小賣鋪門口掛著成串的劣質(zhì)塑料玩具,跳跳糖,薯片,花色糖果。

    賀予是千禧年之后出生的,他對于這些八零九零甚至七零色彩感濃重的事物雖有了解,但接觸很少。

    謝清呈就不一樣了,他走在清驪縣街頭,眼里多少流露出了些懷念的意味。

    尤其當(dāng)他看到了清驪小學(xué)門口一家在滬州早已絕跡的唯新食品店,他的腳步甚至還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繩絆了一下,忽然變得有些緩慢。

    賀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吃了一驚:“珍珠奶茶2元一杯?”

    謝清呈:“以前就這價錢。”

    賀予:“……以前是什么時候?”

    “讓我想想�!�

    謝清呈想了一會兒,手插在口袋里,往唯新食品店走:“你還沒出生的時候。”

    賀予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們倆進了店內(nèi),店內(nèi)充斥著一股復(fù)炸油和人工奶精的氣息,那味道讓賀予眉頭緊皺,但居然讓謝清呈眉頭舒展。

    “老板,兩杯奶茶,另外我想向您打聽個地方。”

    賀予低聲道:“打聽地方就打聽地方,你買這奶茶干什么。兩元一杯能喝嗎?”

    謝清呈:“兩元一杯喝不死你�!�

    店主很熱心,把盧玉珠前夫家的具體地址寫在了一張油膩膩的便利貼上,遞給了他們。過了一會兒,奶茶也做好了。

    謝清呈嘗了一口,覺得很滿意,那奶茶是以前的味道。

    他也有年少的時候,也曾經(jīng)穿著校服走在回家的道路上。謝平和周木英工作都很忙,他上小學(xué)那會兒,他們每天給他五塊錢零花錢,讓他放學(xué)之后自己先買點東西墊墊肚子,不然等兩位警官回來,謝清呈可能已經(jīng)快餓死了。

    珍珠奶茶這種飲料,是在謝清呈小學(xué)五六年級,出現(xiàn)在他們學(xué)校門口的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那是特別洋氣的東西,兩元一杯的價格對于當(dāng)時的小學(xué)生而言不算太便宜,畢竟炸小里脊一塊錢能買四小串,但人人都要趕著新鮮喝一杯,開業(yè)之初的隊伍排了足有十多米長。

    謝清呈當(dāng)時很喜歡去奶茶店,因為奶茶店有提供給學(xué)生們坐下寫作業(yè)的地方,店家兼賣各種炸串,烤腸,貢丸湯。謝清呈就點一杯奶茶,一些小吃,安安靜靜地把作業(yè)寫完。一來二去,他爸媽也都知道下了班得先去校門口的奶茶店看看,沒準(zhǔn)謝清呈作業(yè)還沒做完,就在里面待著,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順道帶他回家。

    后來滬州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這種小店就像街頭的紙屑一樣,逐漸地消失不見了。

    兩元一杯的珍珠奶茶對于謝清呈而言,其實并不僅僅是奶茶那么簡單,而意味著春夏秋冬里,謝平的自行車鈴在店門外響起――

    店主招呼道:“謝警官,來接兒子啦�!�

    男人應(yīng)了,笑著走進來,頭拍在謝清呈頭上:“走啦,天天就知道喝奶茶,回家吃飯了�!�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噗咳咳咳!!”

    謝清呈的回憶忽然被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給打斷了。

    他轉(zhuǎn)過頭,面向聲音的源頭,見賀予盡管有所忍耐,但臉色已經(jīng)微微發(fā)青,少爺把奶茶放下,一副馬上就要進火葬場的樣子。

    謝清呈:“……怎么了�!�

    賀予當(dāng)著店主的面不好意思說什么,拉過謝清呈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一到外面他就忍不住了:“這東西能喝嗎?”

    “我從小喝到大�!�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賀予:“你、你……”

    謝清呈:“算了,我和你有代溝。你是無法理解我的�!�

    賀予在“理解謝清呈”和“不喝毒砒霜”之間,還是堅定地選擇了后者。他把奶茶扔了,并且很科學(xué)地認(rèn)為喝了這么個東西并不能打通任督二脈理解謝清呈。這玩意兒李若秋肯定喝過,她年紀(jì)那么大了,她能沒喝過嗎?

    那她理解謝清呈了嗎?

    沒有。

    那么顯然,這毒藥就沒必要喝。

    謝清呈倒是喝得很落胃,他一路飲著珍珠奶茶,居然連煙都不抽了,兩人按著店主給的地址,一路尋過去,在謝清呈吃掉了最后一顆糯米珍珠后,兩人的腳步停在了一家商住兩用的店面門口。

    二位大爺看著這店鋪名字,再對著地址門牌號,來回看了幾次,才確定自己沒有找錯地方。

    ――那店鋪拉著厚厚的紅色幕簾,污臟的玻璃門上隨意寫著“按摩”,“美發(fā)”,“洗腳”等字樣,但都沒有標(biāo)明價格。

    最上方是該店鋪的名字:“阿雯洗發(fā)”。

    很顯然,這是一家做“那種”生意的發(fā)廊。

    他們怎么也沒想到盧玉珠的前夫竟然會住在這種地方,謝清呈略微遲疑,才上前敲響了門。

    過了十多分鐘,就在兩人懷疑這里面沒人的時候,發(fā)廊的簾子被拉開了一點點,玻璃移門也打開了一條縫。

    簾子后面站著一個少女,非常年輕,瞧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。少女先是警覺地將他們從頭到腳來回打量了一番,然后似乎得出了某種判斷,一言不發(fā)地就要將門關(guān)上。

    謝清呈把門抵住了:“請等一下�!�

    少女木然看著他。

    謝清呈:“請問易強在嗎?”

    易強是他們打聽來的,盧玉珠前夫的名字。

    少女聽到這個名字,關(guān)門的動作頓了一下:“你們不是警察嗎?”

    賀予實在無語到了,哪怕是警察,她這么問,警察也不會承認(rèn)吧。

    但他還是回她:“不是。我們是來找易強的�!�

    “我爸爸出去好幾個月了,不在家。”

    賀予一怔,爸爸?

    難道眼前這個人就是盧玉珠和易強的女兒?

    可她長得完全不像盧玉珠,看上去也弱不禁風(fēng)的,如果昨晚那個女孩是她,賀予完全不可能讓她成功逃離,更不可能把她認(rèn)錯成盧玉珠本人。

    “你是易阿雯嗎?”

    少女麻木地答道:“那是我姐姐。我叫露露�!�

    原來她是易強和再婚妻子生的女兒。

    見兩個男人不是來找茬的,露露的警惕略微放松了一點,但她還是緊盯著他們的臉:“你們找我爸有什么事嗎?”

    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,他要不在就算了。對了�!辟R予故作不經(jīng)意地說,“我們能不能見一見你姐姐�!�

    露露往后面縮了縮,整張臉幾乎都隱在了簾子后面,只從一道縫里看著他們。

    “我爸不在,我姐也不在,你們走吧�!�

    謝清呈:“我們不是警察,也沒什么惡意,你能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露露已經(jīng)把門關(guān)上了。

    謝清呈待要再敲門,賀予將他拉住,搖了搖頭:“先走吧�!�

    兩人離開阿雯發(fā)廊門口,賀予說:“我們這樣問不出任何東西。將心比心,這種環(huán)境下生存的人,戒備都會非常重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說該怎么辦�!�

    賀予:“等晚上再試試。”

    謝清呈到了晚飯過后,總算是弄明白賀予究竟想要做什么了。

    小伙子問借宿的農(nóng)家要了幾件當(dāng)?shù)厝藭┑呐f衣服,胡亂搭配著穿上了,然后又剪下些頭發(fā),仔細(xì)地粘成胡子模樣,往臉上一貼,最后對著鏡子上了些從清驪縣日化小商場買來的劣質(zhì)古銅色散粉撲在臉上。

    化妝易容課是傳媒學(xué)院的選修專業(yè),沒想到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。

    賀予從洗手間里走出來時,嚇了謝清呈一跳。

    眼前這位哪里還是之前那個風(fēng)度翩翩溫文爾雅的男大學(xué)生?分明就是個風(fēng)吹雨淋形容邋遢的村民。

    賀予笑道:“怎么樣?”

    “……完全認(rèn)不出來。”

    “不錯,那我給你也化一個吧�!�

    謝清呈瞇起眼睛:“你打的什么主意?”

    賀予說:“晚上去發(fā)廊還能去干什么?”

    謝清呈:“你不會是想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個露露說話的時候,我往門縫里看了看,里面坐著好幾個女孩子,具體有多少我看不清,但四五個總是有的。這家店做著非法營生,我們大喇喇地去打探消息,肯定一無所獲。”賀予拉起謝清呈的手,把他往洗手間帶,“得裝作是客人。來,我給你化個妝。口徑我都編好了,就說是附近村里別人介紹來的,想找點樂子,但又怕被發(fā)現(xiàn),不想在自己村里做這事兒,所以才一起來光顧她們生意。”

    謝清呈覺得這人有時候真是亂七八糟地胡來。

    可轉(zhuǎn)念一想,雖然這個主意確實很糟糕,但現(xiàn)在好像確實也沒有其他辦法了。

    賀予給謝清呈化了妝,他做這些需要靜心耗時的事時,喜歡聽一些音樂,手機里飄著隨機播放的曲目。

    音樂放著放著,切到了一首對賀予而言非常熟悉的歌。

    他聽了一會兒,反應(yīng)過來,哦,這是電影《調(diào)音師》的配樂。

    賀予的化妝刷忽然頓了一下,有個點子浮上心頭。

    “謝清呈�!�

    謝清呈睜開眼: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介不介意戴一下隱形眼鏡?我行李箱里正好有可以用到的款式。我有個想法,或許能讓那些女孩在接待我們的時候,更放松些戒備。”

    第116章

    見到尸體

    晚上八點多,阿雯發(fā)廊的門口出現(xiàn)了兩個客人。

    客人眼生,不過瞧衣衫容貌,應(yīng)該是附近村莊的村民,其中一個還拄著盲杖,一雙灰白色的眼睛無神地睜著。

    他們敲開了發(fā)廊的玻璃門。

    和白日里需要漫長的等待不一樣,夜晚的阿雯發(fā)廊一下子就開了店門,門口站著的還是露露,露露端詳了他們一番,說:“二位洗頭嗎?”

    賀予雖然沒有來過這種地方,但他畢竟聰明,試探著回答道:“按摩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先坐吧�!�

    露露引著賀予在一張廉價的美發(fā)凳上入座,賀予掃了眼地面,地上一根頭發(fā)也沒有……

    他的余光開始仔細(xì)觀察這家發(fā)廊。發(fā)廊分為內(nèi)外兩半,有樓梯,看來樓上還有隔間。他們現(xiàn)在所在的外間是非常正常的理發(fā)店模樣,不過那些剪刀看上去都已經(jīng)生銹了,顯然完全就是擺設(shè)。

    在不遠(yuǎn)處的沙發(fā)上,慵懶地坐著一排女人,容貌并不算太好看,但衣著十分挑逗暴露。她們一邊刷著手機,一邊時不時抬眼往他倆身上看。

    “這位也是要按摩嗎?”露露開始打量謝清呈,視線在他戴了灰白隱形眼鏡的眸子上徘徊。

    賀予說:“是啊,他是第一次來。你們可千萬別嚇著他。你們這兒‘肩頸’和‘全套’的價格分別都是什么?”

    他也是臨時從網(wǎng)上搜來的暗語,內(nèi)心沒有多少把握,但臉上裝得很淡定。

    露露靜了片刻,在這寂靜的時間,賀予的心逐漸緊繃。

    最后露露笑了一下:“肩頸80,全套200。你們看是要哪位姐姐給你們做呢?”

    賀予也真是野,想了想,朝露露綻開一個偽裝的非常到位的,猥瑣的笑:“能不能玩雙飛?”

    露露:“那要各加五十哦�!�

    賀予:“這么貴啊,姐姐沒道理啊,我這不還給你們省房間了?”

    露露:“刺激嘛,沒什么人愿意這樣玩的。不信你換別家問問。”

    賀予還真是一個十足的窮鬼樣:“那便宜二十吧。新客人,給點面子,下次還來。”

    “十塊�!�

    “成交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謝清呈沒想到賀予這兔崽子這么會裝,當(dāng)然他自己也不遑多讓,戴著《調(diào)音師》里盲人般的隱形眼鏡,他走路的時候謹(jǐn)慎小心,先拿盲杖在地上碰一碰,然后慢慢地往前。

    賀予要了兩個看上去最弱質(zhì)的女孩,其中一個女孩上前扶他:“哥,小心些,這樓梯窄,我來帶你吧�!�

    四人一起上了樓。

    二樓是一些木板隔開的小間,那些木板比紙厚不了多少,隔音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這個點了,縣里沒太多娛樂活動,八十元起跳的解壓對于村民而言雖然并不便宜,可畢竟是刺激的,能很好地安慰到那些單身漢。所以店里已經(jīng)有了幾位客人,男歡女愛的聲音從里面不加掩飾地傳出來。

    帶他們上樓的女孩年紀(jì)都很小,卻像是對這種生活麻木了,一點害羞或窘迫也不再有。

    進了門,落了栓,隔間內(nèi)是兩張床和兩張人造絨的紅色沙發(fā)。

    女孩:“請兩位哥哥把衣服脫了吧。”

    賀予笑道:“哎喲,我這朋友沒來過這種地方,你們慢一點,別嚇著他,先按一按肩吧�!�

    這行當(dāng)做久了,形形色色的人都能遇見。

    女孩們見慣了這種第一次來,還有些拘束的男人,因此也不以為意。

    服務(wù)業(yè),總是要以顧客為上。

    兩個女孩因此讓他們在猩紅色的扶手沙發(fā)上坐了,扶手沙發(fā)正對著穿衣鏡子,能看到整個屋內(nèi)的景象。

    女孩們開始給客人按摩。

    說是按摩,但來這里的人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自然不用指望小姑娘能有什么專業(yè)手法,無非聊聊天,來點肢體接觸,再一點一點地把男客們的局促融化掉。

    一句“大哥,你是哪里來的呀?”打開局面,一聲“大哥,想要舒服跟我說”拋出暗示。

    每一行都是有流程的,她們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謝清呈全程不怎么說話,長睫毛遮垂著灰蒙蒙的眼,一手支著側(cè)臉,只淡淡聽著他們的對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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