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
喻落吟打消了去點一杯檸檬水的念頭,倚在門邊黑眸含笑的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。
他看到老板好像是要因為這事兒克扣阿莫的工資,而小姑娘就不樂意了,用手機不知道打了一通什么字,幾次三番的和不講理的老板進行無聲的‘爭吵’。
那個時候的白尋音也和現(xiàn)在一樣,不卑不亢,清澈的茶色雙眸里倔強又堅定。
喻落吟忽然很好奇,白尋音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,經(jīng)歷過什么樣的生活,才能是現(xiàn)在這么一個性子。
她看似溫柔似水,對于認定的事情卻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看似單薄脆弱,在面對突發(fā)狀況的痛擊時卻又出人意料的堅強。
……
喻落吟不自覺思緒發(fā)散,直到醫(yī)院手術(shù)室門口傳來的響動聲讓他回神——綠燈亮起,手術(shù)結(jié)束了。
一群醫(yī)生護士把昏迷中帶著氧氣罩的白鴻盛推出來,正不住的同季慧穎道歉。
“不好意思,真的對不起,這次事故全部都是我們醫(yī)護人員的錯誤�!敝髦吾t(yī)師拉著季慧穎的手,無比誠懇的說著:“您放心,這次手術(shù)的全部費用和術(shù)后的治療,我們醫(yī)院會一應(yīng)承擔下來�!�
季慧穎面無表情,和主治醫(yī)的手一碰即松,她淡淡的說:“麻煩了。”
主治醫(yī)一愣,有些尷尬的笑了笑。
不遠處的喻落吟看到這一幕,忽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——他覺得他知道白尋音骨子里的某些氣質(zhì)是隨誰了。
無聲的笑了笑,他邁開長腿跑過去主動幫忙。
“你……”季慧穎看到突然出現(xiàn)的喻落吟和他身上的校服,微微一愣:“你是哪位?”
白尋音也愣住了,她完全沒想到喻落吟還沒走,事實上她都忘了是喻落吟送她來的了。
剛剛大腦一片空白,白尋音只惦記著手術(shù)室里的白鴻盛來著。
此刻被季慧穎這么一問,她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么介紹喻落吟了。
“阿姨,你好�!庇髀湟髦鲃娱_口介紹自己,清雋的俊顏上揚起的笑容斯文又陽光,幾乎是所有‘中老年婦女’都無法拒絕的模樣:“我是白尋音的同學(xué),剛剛送她過來的�!�
假如喻落吟刻意想討一個人的喜歡,那幾乎所有人都逃不過。
季慧穎也理所當然的被‘俘虜’了,望著喻落吟的眼睛驚艷又溫柔:“啊,你是音音的同學(xué)啊,真是麻煩了�!�
“不麻煩不麻煩�!庇髀湟魑⑿Γ骸鞍讓ひ敉瑢W(xué)平時在學(xué)�?偨杈毩�(xí)冊給我們,她學(xué)習(xí)好,上面都是標準答案,我們一圈跟她座位離的近的同學(xué)都受益匪淺呢�!�
……
白尋音可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教科書級別的睜眼說瞎話了。
這個人不說謊會死么?
白尋音心里有些惱,卻苦于說不出話來打斷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喻落吟臉色不紅不白的講述他們之間關(guān)系‘很好’,從而把季慧穎忽悠的團團轉(zhuǎn)。
季慧穎:“那落吟你送音音過來,自己是不是還沒吃飯呢?你家住哪兒?要是不遠的話回阿姨家吃個飯吧�!�
白尋音整個人都愣住了,忙不迭的拿出手機要阻止,然而——
喻落吟一口答應(yīng)了下來:“好啊,我家離三中很近的,謝謝阿姨�!�
……
三言兩語,他就莫名其妙的要去她家吃飯了。
白尋音氣的腦子‘嗡’的一聲,第一反應(yīng)就是寒著臉用力把‘我們根本不熟’打在了屏幕上,就要拿過去給季慧穎看。
結(jié)果她側(cè)過頭看到季慧穎臉上無比欣慰的微笑,就感覺手里這手機無論如何都有些伸不出去了。
白尋音知道季慧穎一向很擔心她在學(xué)校里的和同學(xué)之間的關(guān)系,她怕自己是個啞巴會受到歧視欺凌。
而喻落吟的出現(xiàn),無疑是給季慧穎吃了顆定心丸,她笑的真心實意。
這讓白尋音如何殘忍的扳開她的嘴巴,去把那顆定心丸摳出來呢?
畢竟季慧穎又不知道,喻落吟才是她在整個三中里最不想面對的那個人。
如果不是今天情況特殊,他根本不應(yīng)該出現(xiàn)在這里……
無聲的嘆了口氣,白尋音沉默著把手機收回口袋里,決定忍了。
左右不過是一頓飯的時間,她不想讓媽媽擔心。
只是在季慧穎注意不到的時候,白尋音走到喻落吟身邊,把手機伸到他的面前——
[吃完就走,別亂說話。]
喻落吟一怔,片刻后看著女孩繃緊的側(cè)臉玩味的笑笑,低聲反問:“你怕我亂說什么?”
白尋音卻不吃他曖昧的這套,眼睛冷冷的瞧他:[離我遠點。]
喻落吟知道白尋音此刻對自己避如蛇蝎,他忽略了心中針刺的一下,笑容微微黯淡了一些。
隨后還是聽話的,離她遠了‘點’。
只是依舊沒皮沒臉的黏人。
等安頓好了白鴻盛,喻落吟跟著季慧穎和白尋音母女二人回到她們所居住的那個逼仄的‘阿郡胡同’。
喻落吟打從有記憶起,住的從來都是窗明幾凈黃金地段的電梯高層,從來不知道還有像阿郡胡同這種……非�!鷳B(tài)’小區(qū)。
無人看守的大門,誰想進都能進,毫無安全意識可言。而昏暗的樓道里聲控燈半明半滅,不知道是誰家做的飯菜味道飄出來,幾股子混合在一起,味道十分的難以言喻。
還不僅僅是這些。
白尋音家里住的是無電梯的‘高層’,大七樓。老舊的樓道里階梯狹窄又陡峭,爬上爬下一次累的要命。
喻落吟長這么大除了學(xué)校教學(xué)樓的三層樓梯,從沒有‘屈尊降貴’的用自己雙腿爬過別的樓梯。
他一時之間極其不適應(yīng),不過好在體魄健壯,一口氣爬上七樓也能臉不紅氣不喘。
至于季慧穎和白尋音,已經(jīng)爬慣了。
“落吟,快進來。”開了家門,季慧穎不好意思的對喻落吟笑了笑:“家里有點小�!�
的確,這里比起他家甚至比起他在三中租住的房子都小的像個魚缸,但喻落吟有些拘謹?shù)膿Q鞋走進來后,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四下看了看。
因為這里是白尋音生活過的地方。
他打眼一掃,保守估計這房子的建筑面積也就五十平方米左右,客廳裝潢老舊,簡單的沙發(fā)茶幾,連電視都沒有,堪稱簡樸極了。
只有一樣?xùn)|西出乎意料的——客廳陽臺有一架看起來很廉價老舊的鋼琴,這大概是這黯淡無光的屋子里唯一的‘奢侈品’了。
喻落吟抬眸看向仍站在玄關(guān)處的白尋音,好奇的問:“你會彈鋼琴?”
白尋音抿唇別開他的視線,換了鞋后自顧自的走回臥室,房門短暫的開合了一下,連個影子都掃不到。
喻落吟不免有些失望,失落的輕輕喟嘆一聲。
小姑娘還是不愿意理他,可是……
少年修長的身影靠著墻,眼睛掃過眼前這個逼仄的房間,不大的客廳左側(cè)連著打通的廚房,季慧穎在里面忙忙活活做飯的身影依稀可見。
這里只有她們母女兩個人住,氣氛稍微有點冷淡的感覺——但至少比他們家要顯的溫馨。
“落吟,你有什么忌口的東西么?”季慧穎切完菜碼,探頭問他:“例如蔥姜蒜之類的�!�
“沒有�!庇髀湟餍π�,佯裝乖巧:“我什么都吃,麻煩您了阿姨�!�
季慧穎是政府部門工作的職員,平日里眼皮子底下也不少見這些年輕人。
但像是喻落吟這種十七八歲的學(xué)生就能如此優(yōu)雅得體的,也覺得少見,她不由得笑了笑:“沒事,不麻煩�!�
喻落吟看著季慧穎轉(zhuǎn)身回去繼續(xù)做飯的背影,非常不要臉的覺得雖然白尋音討厭他,但自己還挺討她媽媽喜歡的。
這笑容直至在看到客廳角落的一個紙殼箱子時僵住。
那偌大的箱子似乎是裝廢紙廢品的,剛填了個底還沒裝滿自然不用拿下去扔,喻落吟一掃,輕而易舉的就看到箱子里那些花花綠綠的塑料包裝紙。
這東西乍一看顏色刺眼,艷俗,卻讓人十分眼熟,就好像……
“這東西都是音音的,好像是一些包裝皮,不知道干什么用的�!奔净鄯f剛巧從廚房出來拿著一壺水要給喻落吟倒,就看到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箱子里的東西,于是順著這箱子里的東西跟他說了幾句——
“之前她把這幾張塑料紙當寶貝似的放在書桌上,前段時間突然就扔進廢紙箱里了,搞不明白�!�
也許少女時代的心思,就是細膩和反復(fù)無常的,喜歡新鮮東西都是一瞬間。
季慧穎不懂這塑料皮背后的故事,單純的想著,說了句‘坐下喝水’,放下水壺過后就轉(zhuǎn)身回了廚房。
而這次喻落吟難得‘不禮貌’了一次,他打不起精神繼續(xù)應(yīng)對季慧穎了。
他眼睛就跟魔障了似的,依舊死死盯著那幾張花花綠綠的塑料紙不放,像是要把那幾張無辜的包裝皮看出幾個洞來。
他不至于認不出來這是什么——這是之前平安夜的時候,自己送給白尋音那幾個平安果上的包裝皮。
喻落吟只是不敢置信。
那平安果只是他聽了黎淵的攛掇,知道平安夜都要送平安果給女生,才在路過學(xué)校旁邊販賣的小攤上隨便買了一籃的。
喻落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隨手送出,在他眼里連哄人的東西都算不上的‘破爛玩意兒’,會被少女如獲至寶的珍藏起來。
自己是真的曾被白尋音放在心尖上珍惜過的人。
而現(xiàn)在,‘平安果’被她丟掉了。
喻落吟一瞬間感覺心臟像是被人重重的錘了一拳,酸酸澀澀的疼起來。
這幾張包裝紙給了他當頭一棒,讓他清醒過來,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自己弄丟了什么——是一顆柔軟稚嫩的少女心。
第32章
痛
最后喻落吟也沒那個福氣吃上季慧穎親手做的菜,
即便菜色豐盛,他也沒臉留下了。
他在看到了那幾張包裝紙之后食欲全無,只想迅速的離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梳理一下已經(jīng)亂掉的情緒,
末了幾乎是‘落荒而逃’的。
“不好意思阿姨,
我突然……”喻落吟削薄的嘴唇微微有些發(fā)白,勉強笑道:“突然有點難受,
先回家了�!�
“怎么臉色一下子變的那么難看呀?”季慧穎看著喻落吟驟然蒼白下去的神色,有些詫異的走過來關(guān)切的問:“你是不是穿的太薄凍到了?”
“沒事�!庇髀湟鲹u了搖頭:“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�!�
“這樣啊,
那下次再請你吃飯吧,
今天謝謝你了�!奔净鄯f有些遺憾的呢喃,
張口就要叫白尋音出來送客:“音……”
“別。”喻落吟連忙打斷她:“阿姨,
不用叫白尋音了,
她可能做作業(yè)呢�!�
季慧穎下意識的收回話音。
“不用送,反正我們明天學(xué)校也會見到。”喻落吟勉強找回一些‘機靈’的理智,斯文微笑看著無懈可擊:“阿姨再見�!�
“行吧�!奔净鄯f只得幫他開了門。
“對了阿姨�!庇髀湟魃硇我活D,眼睛不自覺的又飄向那個廢紙箱,
他找了個借口:“我?guī)湍牙酉氯グ伞!?br />
季慧穎一怔,
有些猶豫的說:“這七樓太高了,你……”
“沒關(guān)系。”喻落吟微笑,不容置疑的說:“我有力氣的,
幫您吧。”
即便相處的時間很短,
但從喻落吟的為人處世,季慧穎以為他是一個‘熱心腸’的孩子——類似于不幫人干點活不舒服的那種男生,
于是她也沒有堅持,把廢紙箱遞給了他。
“那麻煩你了�!�
“不麻煩�!庇髀湟鲹u了搖頭,分外乖巧:“阿姨再見�!�
直到離開白尋音的家,離開了這座樓,
這個小區(qū),喻落吟臉上‘好整以暇’的面具才慢慢碎裂,他緩緩?fù)鲁鲆豢谛刂斜飷炓丫玫挠魵狻?br />
只覺得一口氣哽的難受。
喻落吟沒有讓懷中的廢紙箱魂歸垃圾桶,而是一路抱回了‘家’——不是那個和喻遠顧苑一起住的獨棟,是他在三中附近自己租的房子。
一路被繃帶纏著的手臂在凜冽的寒風中起初還覺得疼,后來完全沒知覺了。
回去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屋子里一片燈火通明,周新隨又過來蹭住,正在客廳里就著練習(xí)冊把方便面當干脆面啃。
他聽到開門的動靜,頭不抬眼不睜的對進門的喻落吟說:“家里來親戚了,鬧騰,來你這兒躲躲�!�
周新隨喜歡安靜,來他這兒次數(shù)多。喻落吟也習(xí)以為常,壓根懶的理他,抱著懷里的破箱子面無表情的走進去,神色堪稱麻木。
他把東西放在桌子上,黑眸微垂,怔怔的盯著里面花花綠綠的一片。
周新隨起來扔垃圾的時候路過,看到喻落吟‘失魂落魄’的樣子有些訝異的一挑眉,走過去掃了一眼他帶回來的東西——
“喻落吟。”周新隨端著杯子抿了口水,很不客氣的嘲諷:“您這幅樣子是去撿破爛了?”
他有些哭笑不得,修長的手指捻起一張包裝皮看了看,心想著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?
天地良心,這年頭就算給盒子包裝想送禮,也不會選擇這樣的包裝紙了吧。
“放下�!庇髀湟骼淅涞拈_口,打掉周新隨的手把包裝紙搶回來,隨后他把這盒子當寶一樣的拿回了房間。
周新隨:“你吃錯藥了?”
“阿隨�!庇髀湟鲝谋淅锬昧似勘鰜�,仰頭灌了大半瓶,直感覺腦子和肢體都被這半瓶子冰水涼的清醒后才坐在沙發(fā)上,他眼神空洞的盯著自己的手指,像是對空氣說話一樣:“我和白尋音鬧掰了,分了�!�
周新隨寫題的手指一頓,回頭看著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的喻落吟,頓了頓還是直白的說:“我們都知道了。”
……
“你們倆這些天互相不理會,白尋音看你跟看階級敵人一樣�!敝苄码S坦誠的‘打擊’著他:“誰還能看不出來��?”
也就是喻落吟這幾天心煩意亂,無暇理會周圍人罷了。
后者聽了后怔愣片刻,有些自嘲的一笑,他慢慢的說:“原來你們都知道啊。”
他可真夠傻的。
“不過你現(xiàn)在這悵然若失的樣子是干嘛?舍不得白尋音��?”周新隨笑笑:“你不說就是為了賭約,跟她玩玩么?”
這都是自己以前說的么?從周新隨嘴里聽到他曾經(jīng)說過的那些混賬話,喻落吟不由得有些茫然。
“現(xiàn)在……”周新隨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,不禁失笑:“你后悔了?喜歡上人家了?”
喻落吟狀似閑適的靠著柔軟的沙發(fā)背,脊梁骨卻繃的緊緊的,他輕聲問:“不行么?”
“不是不行,就是覺得你活該�!敝苄码S聳了聳肩:“不過也沒什么好意外的,白尋音還算是那種比較吸引人的女生。”
周新隨鮮少‘夸獎’別人,聽了他這話,喻落吟黑眸驟然變的有些危險。
他定定的盯著周新隨:“你喜歡她?”
“傻逼。”周新隨笑出了聲,諷刺的看了他一眼:“我喜歡姐姐�!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