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

    謝瀾茫然抬頭，“什么題理解錯了？”

    老馬私戳他回復(fù)道：可以，卷子就是在咱們學(xué)校批的，你想看直接來

    數(shù)學(xué)教研室。

    謝瀾趕到教研室門外時，附中梁老師也在，正皺眉道：“你說這謝瀾，什么題都不錯，偏偏錯在平面幾何上。全省前二十哪有人錯這題？之前平面幾何是我教，這次平面幾何題是我出，我想起來了，上次全市分級他也在我的題上摔跟頭，他是不是針對我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他是真的讀不懂題�！崩像R長嘆一聲，摘下眼鏡扔開，揉了揉鼻梁。

    門外的謝瀾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謝瀾略帶僵硬地回頭，“那道題不是證等邊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證等邊�！备]晟似有不忍，“但要求證的不是PDEG，是PCGF�！�

    謝瀾震驚，“不是吧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�！备]晟點頭，“題干確實有點繞，后面就全是代詞了，其、這、該、此，我當(dāng)時看到就有種不好的預(yù)感，果然啊。”

    謝瀾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可他明明認(rèn)真看了好多遍題，每一個代詞都仔細分析過，雖然歷程費勁，但最后非常自信。

    竇晟在身后輕輕摸了摸謝瀾的頭發(fā)，“無所謂的，預(yù)賽就是個參考，跟聯(lián)賽無關(guān)�！�

    “那也生氣。”謝瀾小聲說，“我真的認(rèn)真讀題了。”

    教室里，老馬長嘆一聲：“他還跟我說，老師我讀懂題了，我現(xiàn)在簡直不忍心告訴他真相。”

    中年男人失落地坐在沙發(fā)里，抱著保溫杯喃喃道：“是我不好，作為一個數(shù)學(xué)老師，我竟然只教他數(shù)學(xué)，竟然沒捎帶著教語文，這是我的大失職�！�

    “我要去找省訓(xùn)教練，給他加訓(xùn)！從今天起，所有給謝瀾的題目先過我，我都給他狠狠繞上三百字！”

    謝瀾：“？”

    第74章

    辯論賽

    謝瀾怕被老馬洶涌的愛意生吞活剝，糾結(jié)幾番后默默轉(zhuǎn)身走了。

    剛從樓里出來，老馬就把電話打了進來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要來看錯題嗎？”

    謝瀾啊了一聲，“和竇晟對了一下，已經(jīng)知道哪出錯了�！�

    以及不想被扣下做一下午的理解。

    老馬輕嘆，“你也別上火啊，這次數(shù)論和遞歸很難，全省只有你沒出錯，其實他們都是你的手下敗將�！�

    竇晟在旁邊懶洋洋道：“電話漏音，手下敗將在邊上聽著呢。”

    老馬話音一梗，“別添亂。哦對，豆子這次考得確實不錯，得表揚。沒做出來的數(shù)論第二問，我已經(jīng)整理了相關(guān)的題，發(fā)給你。”

    竇晟懶洋洋道：“那可謝謝您了。”

    謝瀾又跟老馬說了幾句才放下電話。

    竇晟打著哈欠問，“怎么說？”

    “委婉地通知我，要開始練理解了�！敝x瀾垮下臉，長嘆一聲，“為什么有題不能好好出啊。”

    炎夏午后，即使在空調(diào)房，人也混混沌沌的。謝瀾回家繼續(xù)看辯論材料，字典詞典擺滿桌，冰咖啡下面還化了一灘水，他只能縮著胳膊趴在桌上睡。

    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。

    夢里是小時候，肖浪靜拉著他的手走上望江巷外的臺階，他戴著一頂草帽，一階一階往上爬。

    謝瀾三歲被帶出國，并沒有這段記憶，他納悶了好久，直到小男孩回過頭才恍惚意識到，那可能不是他。

    小男孩抬起帽檐，肉嘟嘟的臉上依稀可辨出長大后那淡漠的樣子，眸光輕轉(zhuǎn)，打了個哈欠。

    女人也回過頭，替他把草帽摘下，兩人繼續(xù)向上走。

    原來那也不是肖浪靜，是趙文瑛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你不是說他在學(xué)習(xí)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剛才還在學(xué)�！�

    “剛才是什么時候？”

    “三四個小時前吧，唉，媽你管人家干嘛��？”

    “我要叫醒他啊，睡那么沉晚上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也是�！�

    搭在書本上的手指屈了屈，謝瀾掙扎著醒過來，方覺出渾身都麻了。

    窗外刺眼的陽光已經(jīng)變得柔和。他戳了下手機屏，17:12。

    “瀾瀾�！壁w文瑛過來放下一盤哈密瓜，“太晚別喝咖啡了，吃點涼快的水果醒醒覺�！�

    謝瀾放空了好一會才回神，驚喜道：“趙姨回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可算是回家歇歇�！壁w文瑛笑，“過來看，我給你買了好多禮物�！�

    趙文瑛應(yīng)該是剛回家沒多久，口紅還沒擦，身上散發(fā)著香水味。

    她把大包小包提進來，竇晟也跟著進來，坐在謝瀾床上往后一倚，“來，讓我看看趙女士給親兒子謝瀾小朋友買了什么禮物�！�

    趙文瑛皺眉拽他，“你起來！別坐人家床。”

    謝瀾連忙道：“沒事的，我不講究這些�！�

    豈止是坐在床上。

    想到趙文瑛不在家時他們的無法無天，謝瀾一陣心虛。

    趙文瑛出差必帶禮物，謝瀾一開始還推脫，后來就習(xí)慣了。

    自從謝景明不供他生活費，他就每個月自己給趙文瑛轉(zhuǎn)錢，吃用，房租，蹭車，往多里算著給。趙文瑛從沒推辭，給多少都直接收，但總是很快就買一堆禮物塞給他。

    “T恤和運動褲，你倆過一陣在學(xué)校集訓(xùn)穿。還有豆子說要買正裝？我買了襯衫，西褲和皮鞋，西裝外套沒買，小孩子不用穿全套�！壁w文瑛一件一件掏出來，忽然扭頭看向竇晟，陡然冷淡：“你也有啊，款式都差不多，別說我厚此薄彼�！�

    竇晟

    一把搶過那些衣服，嘖嘖道：“差不多的好啊，我倆現(xiàn)在就是B站小情侶�！�

    他語氣輕輕松松，邊說邊翻著吊牌，壓根沒瞅趙文瑛。

    謝瀾心卻繃緊了。

    趙文英笑罵，“你就浪吧，再在視頻里胡扯，看瀾瀾煩不煩你！”

    “他可喜歡我了�！备]晟笑著沖謝瀾挑了下眉，“是吧？”

    “嗯�！敝x瀾低眸，“喜歡的。”

    他應(yīng)這句時心懸到了嗓子眼，然而話音剛落，就被趙文瑛大力揉了頭。

    “乖死了！”趙文瑛憤憤道：“浪靜怎么這么會生！我怎么就生出了這么個玩意？！”

    竇晟打著哈欠，慵懶道：“好辦啊，以后謝瀾也當(dāng)你兒子。”

    趙文瑛一拍手，“那可太好了，求之不得。乖乖，高中時確實說過以后要做干媽的啊�！�

    謝瀾只能看著別處輕輕點頭。

    這趟出差久，禮物也多。趙文瑛還送了一幅新耳機，音質(zhì)自然，降噪做得不錯，外型也很好看。謝瀾對這個牌子不能更熟了，這耳機萬把塊，他當(dāng)即拒絕，但又被趙文瑛摁頭收下。

    等趙文瑛抱著一堆包裝盒美滋滋地出去，竇晟才低嘆一聲，“這差別對待，之前找我媽要，她讓我死邊去�！�

    小巧的頸托架在脖子上，兩根耳機線垂在身前，謝瀾揪著其中一根，有些發(fā)怔。

    這耳機他有過，同一個系列，比這款大概老了三四代的樣子，是肖浪靜還在世時給他買的。這趟出來著急，落在倫敦家里了。

    趙文瑛仿佛有種神通，明明跟媽媽那么不一樣，卻總能讓他一次一次想起來，然后愈發(fā)覺得和她親近。

    竇晟起身推上門，低問道：“你覺得我媽態(tài)度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謝瀾?yīng)q豫，“不太好說�！�

    明顯看到了B站視頻，但大大方方開玩笑，恰恰說明她壓根沒往那個方面想。

    竇晟嗯了聲，“不著急，我們一點點試探，溫水煮青蛙�！�

    謝瀾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他停頓片刻又蹙眉道：“你怎么能說趙姨是青蛙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個比方，你還急了�！备]晟嘖一聲，“我在這個家里的地位逐漸尷尬啊�！�

    晚飯后，班群里突然涌出N條未讀消息，期末成績出了。

    謝瀾在班里的名次沒動，還是倒數(shù)，但學(xué)年擦邊挺進前一百，胡秀杰在有全科老師的群里直接點名表揚了他。

    總分648。這次期末考得順手，理綜只扣了22分，英語扣12，數(shù)學(xué)不知哪出問題扣了1分，問題不大。

    唯一失分點還是語文，這次83，幾乎沒再往上走。

    胡秀杰還發(fā)了去年高考的數(shù)據(jù)，謝瀾比去年理科一本線高出一百一，選擇余地非常大，但紫色通知書遠遠夠不上。

    同學(xué)和各科老師都刷了一波祝賀，老秦也發(fā)了一條：謝瀾的未來就在語文了，我們努力！

    老馬回他：別急，還有數(shù)競保駕護航。我會連帶著語文一起教的。

    老秦：抱拳.jpg

    謝瀾回了一個大大的感恩。

    趙文瑛在家，他和竇晟什么都不能干，只能隔著一道墻用表情包互砸。謝瀾無聊到在群里爬了幾千樓，才終于熬到睡覺時間。

    躺在床上，他忍不住又點開成績單看了看。

    能考到這個分?jǐn)?shù)已經(jīng)相當(dāng)滿意。老馬特地叮囑他放松，優(yōu)先沖聯(lián)賽保送，沖不到就沖明年自主招生，英中每年都有一兩個學(xué)生拿到降至重本線的政策。

    趙文瑛也發(fā)了個大紅包祝賀，非要他收。

    好像所有人都在殷切地期待，不給他壓力，只是拼命鼓勁。

    謝瀾?yīng)q豫了一會，還是把成績單截屏，連帶胡秀杰說分?jǐn)?shù)線的那

    幾條，一起發(fā)給謝景明。

    很長時間沒登錄Messenger，里面躺著謝景明這段時間以來的消息。上次撕破臉后，他幾乎不再假意熱情，只用很正常的措辭來履行父親的職責(zé)。

    謝瀾指尖飛快劃過那些關(guān)懷。

    最后一條在一周前，一個刻進謝瀾骨子里的日期，是英國數(shù)競國家隊報道的截止日。

    曾經(jīng)他認(rèn)為很重要的日子，此刻卻幾乎想不起都做了什么，可能只是日常擔(dān)心男朋友把自己餓死。

    謝景明沒提任何比賽相關(guān)，只是措辭平靜地發(fā)了一條說道：“我和Elizabeth徹底決定在一起。不求你原諒，但希望你能尊重。還有，之前提過英國大學(xué)的2

    2，你不愿意。我又查了查，國內(nèi)大學(xué)也有這種項目，2

    2和3

    1都有，爸爸希望你考慮一下，父親想和兒子一起生活的心愿也是無可厚非吧。”

    謝瀾讀了好幾遍，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，許久才回復(fù)道：“我之后應(yīng)該會和竇晟上一所大學(xué)，如果他也想交換，我就看看這類項目。但也只是交換而已，未來還是想在國內(nèi)定居�！�

    他把成績單和分?jǐn)?shù)線截屏也一并發(fā)了過去。

    -我能考上媽媽的學(xué)校，不必?fù)?dān)心�，F(xiàn)在也能養(yǎng)活自己，卓卓有余。

    -哦，又錯了，綽綽有余。

    等了幾分鐘，沒有等到回復(fù)。

    謝瀾放下手機，翻個身卻忽然睡不著了，又重新戳開謝景明的INS。

    很多沒見過的新照片。

    有謝景明和Elizabeth一起烤肉，陪她帶狗去體檢，一起在倫敦美術(shù)館附近喝咖啡，回家后Elizabeth烤了司康餅，而且是謝瀾喜歡的那種有開心果仁的，估計是謝景明出于習(xí)慣要求的。

    他們好像正在市中心的公寓里同居，謝景明一周前回老房子除塵，隨手拍下偶然翻到的謝瀾小時候的相冊，是收錄各種提琴比賽的那冊，出鏡那張是領(lǐng)獎時一家人的合照。

    謝瀾忽然覺得有些鼻酸。

    他又戳開Messenger。

    -算了，我以后要讀數(shù)學(xué)系，沒太大出國交流的必要。你要是來中國玩可以聯(lián)系我。

    信息發(fā)送，安安靜靜地躺在對話框里。

    謝瀾覺得自己內(nèi)心很平靜，但卻徹底睡不著了。

    最初回國時他其實沒想到“一輩子”那么遠，踏出那一步時，以為只是遠離了舊生活，卻不知一條裂縫在他背后無聲無息地生長，推著他和從前徹底割裂。

    謝景明虧欠肖浪靜，但對他這個兒子是稱職的。

    他或許沒有資格去責(zé)備太多，只是，難掩失望。越想，失望就越濃重，濃重到把人死死地包裹在里面，掙扎不能。

    謝瀾戴上趙文瑛送的耳機，刷了一宿竇晟從前的視頻，直到凌晨睡著時，耳機里還是竇晟的聲音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直到第二天上午，坐在辯論桌后，昨晚的惆悵都被沖淡了，腦子里卻還嗡嗡地響著豆言豆語。

    謝瀾初賽時沒來，都不知道竟然會有這么多人來看比賽。評委、學(xué)生會、其他社團、吃瓜群眾……浩浩蕩蕩上百人，英中最大的階梯教室坐了一半。

    雙方代表正和主持人溝通流程，反方這邊是竇晟去。

    竇晟穿得很正，嚴(yán)謹(jǐn)冷淡的著裝和個人漫不經(jīng)心的氣質(zhì)相得益彰。白襯衫肩線筆挺，下擺收進藍黑色的西褲，褲身妥帖垂墜，更襯出那兩條腿筆直修長，將少年的寬肩細腰完完全全勾勒出來。

    皮鞋表面一塵不染，他回到謝瀾身邊坐下時褲腿向上抬了半寸，踝骨在暗色的男士絲襪下凸起。

    明明舉手投足間都是少年氣，卻又暗中流淌著一絲微妙的張力。

    手機這時候瘋狂震了起來。

    車子明在班群里發(fā)了一張剛才抓拍的照片。竇晟起身站在謝瀾邊上，一手揣著褲兜，正裝襯托下，神色比平時更顯清冷。謝瀾則內(nèi)斂如常，他倆衣著相似，一坐一站，都垂眸看著辯論材料。

    -車?yán)遄樱何以阜Q之為雙胞胎兄弟

    -董水晶：……磕拉了謝謝

    -劉一璇：雙胞胎兄弟？這就是你的聯(lián)想？

    -鯡魚：媽的煩死，到底在哪個階梯教室？

    -車?yán)遄樱壕痛蠖Y堂，趕緊的，要開始了

    -毛冷雪：KY一句，你倆在一起吧真的

    -戴佑：我同意了，祝舉案齊眉

    -王茍：我同意了，祝百年好合

    -Vi：我插一句，這張照片已經(jīng)在文理二十幾個班群傳開了……

    -董水晶：媽耶嚇人！我朋友圈和空間現(xiàn)在全是，本群有奸細！

    -車?yán)遄樱菏钦l！是誰偷我圖！

    謝瀾用胳膊肘碰了碰竇晟，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戳過去。

    竇晟低頭一瞅，“拍得還挺好，能不能把這幫人P下去啊？我想做電腦壁紙�！�

    謝瀾一懵：“？”

    稀里糊涂的，比賽就開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