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
謝瀾一個勁點頭，走到樓梯口，車子明和戴佑自動右轉(zhuǎn)往考場去，竇晟卻還繼續(xù)跟在他后頭，顯然是想送他。
老馬往這邊掃了一眼，匆匆別過頭去，仿佛什么都沒注意到。
王茍松了口氣，“老馬可能不知道竇晟在一樓考�！�
于扉嘀咕道：“不可能不知道吧，估計是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豆子你也是，謝瀾跟我們一起進考場還能走丟了？我真服你們這些處對象的，談戀愛降智�！�
謝瀾被好朋友公開打趣無言以對，竇晟在一旁撇了下嘴，“反正我們能談，你不能，你就酸吧�！�
“酸你爺爺。”于扉心煩道：“老子高考后就……算了懶得跟你講，狗子，走了�！�
他拉著王茍大步跨臺階，很快就跑沒了影。謝瀾有些尷尬地看他們走掉，一回頭，卻見竇晟還是懶洋洋地跟在他后頭，嘴角掛著一抹清淡的笑意。
走到拐角處沒人的地方，竇晟拉了他一把。
“男朋友好好考。”竇晟低聲說著，從書包上摘下那個一直掛著的梧桐葉吊墜，塞進謝瀾口袋，“這是我的本體，讓我本體陪你考�！�
謝瀾手揣著兜，指肚摩挲著梧桐葉脈上的紋路，認真道：“那我明后天也拿著你的本體去B市了？”
“拿著拿著�！备]晟笑道，“就交給你了，小心點別把我扔了就行。”
“那怎么可能。”謝瀾清了清嗓子，“我進去了�！�
“加油�！备]晟瀟灑轉(zhuǎn)身，揮了揮手，“各自加油，榜首見。”
帶著監(jiān)考袖標的老師從另一個方向過來，謝瀾有些戀戀不舍地把視線從男朋友消失的樓梯口收回來，跟著進了考場。
二試和一試比，最大的差別是身邊的人。
考場里幾乎都是熟面孔，絕大多數(shù)都在省訓(xùn)上見過。謝瀾正要
上講臺桌看座次，前排一個女生就說道：“大佬你在左下角靠窗�！�
謝瀾叫不出她的名，只能禮貌地笑笑。
他抓緊掃了眼座次表，確認是那個位置后把包留在前面，只拿了兩根筆往后走。
跟英中班級座位很巧合地相同，這讓他有點開心。
監(jiān)考老師站在前面問道，“你們都是省訓(xùn)見過的吧？”
王茍笑，“差不多�！�
“那都熟了，熟了就不緊張�！北O(jiān)考老師語氣溫和，“大家都檢查一下桌上的演草紙是否充足，覺得不夠可以現(xiàn)在舉手找我要，我開始核對信息，你們在演草紙上寫下姓名和考號�！�
謝瀾坐下數(shù)了數(shù)演草紙，默認是五張，對他而說完全夠用了。
他在五張紙上挨張寫了信息，抬頭看時間，距離發(fā)卷還有幾分鐘。
心里還是有點亂，但不是因為考試。一會想著外頭堵車挺嚴重，估計趙姨到醫(yī)院要過號重排。一會又想起竇晟剛才摸他頭時手指的觸感，竇晟這陣子瘦不少，手指有些涼涼的。
“謝瀾，…”監(jiān)考老師走到他旁邊對信息，念完考號突然一頓，手指點在他的演草紙上。
演草紙上有謝瀾剛才一邊溜號一邊隨手涂鴉的簡筆畫。
是大波浪頭敷著面膜的女人，旁邊還有畫了一半的男生。
謝瀾有些尷尬地停下筆，低聲道：“老師這不算違……”
“不算�！北O(jiān)考老師嘆道：“謝瀾是吧？考試專心點啊，別畫畫�！�
教室里響起一陣笑聲，謝瀾匆匆把那張演草紙壓到最下面，瞟一眼走到前面去的老師，還是忍不住把沒來得及畫完的男朋友半邊身子補全了。
打鈴，發(fā)卷，考試。
卷子一下來，心里的雜念才終于被拋開。謝瀾拿到卷先掃描，二試題干都很短，甚至短得有些離譜，這往往也意味著題目更難更抽象，看卷時就已經(jīng)有人開始嘆氣。
謝瀾把不太擅長的數(shù)論大題先看了，確實有難度，一眼看上去只有大概思路，還不知道能不能行通的那種。
不過他心態(tài)平穩(wěn)，如常從前面開始一道一道往后做。遵照老馬的叮囑，盡量不口算，每一道題都在演草紙上把核心公式寫下來再填答案，做題速度比以前放慢。
一直到倒數(shù)第二道大題，監(jiān)考老師在前面提醒道：“距離考試結(jié)束還有二十分鐘�！�
話音落，安靜的教室里突然多了一陣急速翻卷的聲音。競賽卷只有一張單面的試題，一張答題卡，其實沒什么可翻，來回翻卷只能是心亂了。
被提醒分數(shù)確實容易一下子出狀態(tài)，尤其二試難度超過預(yù)期，就連謝瀾也還空了兩道大題。
不過他倒沒覺得心態(tài)崩，只是突然一下子覺得桌子卡腿的感覺變得明顯了，之前都沒意識到大腿挨著桌沿的那一條生疼生疼的，于是動了動腿，換一個地方卡著。
二十分鐘兩道大題，之前謝瀾拿老馬的題掐過表，心態(tài)穩(wěn)住是能做完的。
于是他努力把那些翻卷子的聲音都屏蔽掉，低頭踏踏實實地讀題、拆解步驟，再把算式落在卷面上。
尖銳的鈴聲響起時，謝瀾剛剛好好把最后一個結(jié)果寫在答題紙上。
幾乎就在同時，監(jiān)考老師大聲拍桌，“全部放下筆，多寫作廢！”
謝瀾立刻放下筆，長松一口氣，抬頭余光卻見斜前面王茍從演草紙上往答題紙謄公式謄到一半，使勁捶了下腿。
兩個監(jiān)考老師，一個收卷，一個收演草紙。收到謝瀾，監(jiān)考老師瞟了眼他寫滿的答題紙。
二試難度離譜了，沒人全做完，厲害點的學(xué)生全都在最后兩道大題里二選一，整一個屋子，只有謝瀾答題紙是滿的。
監(jiān)考老師匆匆留下
一個“嗬”字，接著往前收。另一個監(jiān)考老師跟著拿走謝瀾的演草紙，玩笑道：“畫畫也白畫，我們也是要收走的�！�
“收走吧，老師�！敝x瀾最后瞟了眼自己的簡筆畫作品，“我就隨手一畫�！�
等著老師清點卷子時，大家已經(jīng)抱怨起來了。
于扉回頭問王茍，“怎么樣？”
王茍狂嘆氣，“我氣死，最后一道大題第一問都算出來了，沒來得及寫完。你呢？”
于扉垮著臉，“別提了，我壓根就沒摸到最后一題，勉勉強強把倒數(shù)第二道寫了，前面還有三個填空不會�！�
謝瀾低頭小心翼翼地挪著桌子。
他前面的男生塊頭有點大，臨交卷時動來動去，凳子推著他的桌子不斷往后。他右腳被卡在桌子腿和凳子腿之間，卡得小腿肚直抽筋。
但那哥們顯然考得非常絕望，謝瀾不想展開不必要的交流，只是自己默默挪動著。
片刻后，他終于把腳從縫里艱難地縮了回來，正彎腰想把散開的鞋帶塞進鞋里，一伸手，前面男生一動，手指猛地在桌腿上蹭了一下。
謝瀾沒忍住“嘶——”了一聲。
正回頭跟王茍說題的于扉朝他看過來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啊�。繉Σ黄�！”前面哥們反應(yīng)過來，趕緊往前挪了挪，回頭道：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沒沒�！敝x瀾趕緊擺手，瞟了眼手指肚，“沒事，就碰了下手，什么事都沒有。”
是沒什么事，手指肚很光滑，沒有任何擠壓傷或擦傷。
除了有點隱隱約約的刺痛。
終于捱到考場放人，謝瀾下樓剛好和竇晟匯合，老馬他們也在。
戴佑抓著老馬問題，王茍和于扉見狀也圍了過去。
老馬隔著幾米朝謝瀾揮手，“這邊！”
“我不過去了！”謝瀾嚇死，一手拽著書包一手拽著男朋友就跑，“我明天還有筆試，考完就算了，不對答案！”
老馬在他背后笑罵，“不和你對答案，你這孩子！”
見他悶頭就走，老馬又在后頭喊，“明天注意安全啊，到T大想著聯(lián)系何修�！�
“知道了！”謝瀾抓著竇晟大步往外小跑，直到終于沖出教學(xué)樓，站在明晃晃的大太陽下才松了口氣。
老馬太熱情了，熱情得有點遭不住。
每次都說不對答案，但是真要過去了，他就會立刻問自己有沒有看不懂的題。
竇晟低聲樂，“你答完卷了吧？”
“答完了�！敝x瀾嘆氣。
他其實無所謂對不對答案，而是不想跟大家交代太多。這次王茍他們應(yīng)該都沒答完，他沒必要去給別人壓力。
竇晟哼哼道：“我就知道，我們二貓這么優(yōu)秀�！�
陽光明晃晃的，謝瀾扭頭看著他，被光晃得瞇起眼睛，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剛剛好答完了，心驚肉跳的，但有小題拿不準�！备]晟隨手把他肩上的書包也扯下來自己一并背著，笑嘆，“隨便吧，只要你考得好就好，我無所謂�！�
謝瀾其實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樣，前面有不少偏難題，他只能保證自己做出了當下覺得正確的計算，但沒來得及回頭推敲。
“反正考完了�！彼魂柟鈺竦糜悬c躁，跟竇晟一起往外走，“趙姨呢？”
“我剛發(fā)消息她沒回，估計排隊排得火大�！备]晟晃晃手機，“回家吃口飯，下午我去醫(yī)院，你準備筆試，別跟著過來啊，要不然她更不踏實�！�
謝瀾只得點頭說好。
考完二試總算放松了點，回家一路上謝瀾對著窗外放空，邊放空邊用右手拇指捻著食指肚，總覺得刺刺地痛，但又摸不到破口。
走到家樓下，趙文瑛還是
沒回微信，竇晟用鑰匙開車庫看了眼，“車沒回來，估計排隊做化驗?zāi)�，沒看手機�！�
謝瀾嗯了聲，跟他進了單元電梯，把指肚抬高對著光瞅。
“怎么了？”竇晟問。
謝瀾吮了一下指肚，“好像扎了個刺，看不見。”
“��？”竇晟一聽他的手受傷就緊張兮兮，到家門口，一手掏鑰匙一手抓著謝瀾的手指，“我給你找根針挑一挑，疼么？”
門打開，謝瀾掃了眼鞋柜，沒有趙文瑛的鞋。
“有點疼，就是刺刺的�！彼麌@氣，“要用針挑？聽著嚇人�！�
竇晟把他手指舉到唇邊貼了貼，“就在表面刮一刮，不疼�！�
謝瀾低頭單手夠拖鞋，哼道：“我怎么感覺你在騙我�！�
“男朋友手是寶貝�！备]晟嘆了口氣，“這我怎么可能騙……”
話音戛然而止。
謝瀾腳剛伸進拖鞋里，聞言一抬頭，走到竇晟身邊往客廳里看去，僵住。
趙文瑛腳上的高跟鞋還沒脫，緩緩從沙發(fā)里坐起來，臉色很憔悴。
“回來了。”趙文瑛說。
謝瀾腦子嗡一聲，下意識要掙開竇晟，竇晟松了他的手指，但在他抽手回去前又握住他的手腕，握了好一會才松開。
“媽。”
竇晟語氣尚算淡定，“你怎么先回來了？”
第94章
反復(fù)
客廳里一派死寂，趙文瑛視線落在謝瀾垂在身側(cè)的手上，看了一會，又轉(zhuǎn)而看向竇晟。
她臉上的疲憊被另一種神情取代了，有些震驚，有些恍惚，還有些審視和警惕。
那個眼神很復(fù)雜，謝瀾不能完全解讀，但他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底。
他知道趙文瑛聽清了剛才那句“男朋友”，不可能再被他和竇晟糊弄過去。除此之外，雖然他不能完全猜到趙文瑛的反應(yīng)，但眼前的局勢起碼告訴他那至少不是他最期待的反應(yīng)。
趙文瑛胸口起伏，似乎有些激動，但幾次欲言又止，又軟了回去。
她許久后伸手捂著胸口，往沙發(fā)背上靠了靠，一開口嗓音是啞的，“我做了血化驗，肝膽彩超排到下午，就先回來看看你們。”
她頓了頓又道：“頭暈，小馬接我回來的，他把車開去保養(yǎng)了。”
竇晟聞言立刻上前拿起茶幾上的病歷，“化驗報告在這里嗎？”
“在呢。”趙文瑛由著他，視線卻落在謝瀾臉上。
謝瀾腦子很空，有些倉皇地躲開她的視線，過一會才想起要上前去一起看看病歷。
但竇晟很快就把病歷放下了，皺眉道：“營養(yǎng)不良性貧血？怎么會營養(yǎng)不良的，還建議你住院？”
趙文瑛有些恍惚，好一會才回答，“貧血可大可小，初步診斷是飲食喝酒導(dǎo)致，但下午還得做幾個化驗。肝功能也有問題，建議我住院兩天把指標穩(wěn)下來。”
“我跟你去。”竇晟立刻說，“先吃飯吧，我點個外賣�！�
趙文瑛還在看著謝瀾，聽他這樣問才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，“我叫過外賣了，過一會就到。謝瀾……先回屋學(xué)習吧，你跟我過來�！�
謝瀾僵硬著開口，“趙姨，我和竇晟……”
“你先回屋吧�！壁w文瑛打斷他。她說話氣弱，但氣勢卻很強硬，眉心皺起一瞬又松開，“明天要考試，別分心，學(xué)你的去�！�
竇晟不動聲色地用胳膊碰了碰謝瀾，低聲道：“我陪陪我媽，等會吃飯喊你�！�
謝瀾有些不知所措，只能先邁開腳上樓。進屋后又覺得不安生，放下書包回到樓梯口，往下看，剛好見竇晟扶著趙文瑛進屋。
進門的一瞬，趙文瑛把竇晟的手揮開了，一直繃著的情緒暴露無遺，竇晟又立刻拉上去，跟著進屋反手把門關(guān)上。
門落入門框，不輕不重地“咣”一聲，帶起的風讓梧桐落在樓梯扶手上的貓毛在空中撲騰了一陣，也好像一下子把謝瀾的心揮空了。
謝瀾在那獨自立了許久才空落落地回屋，梧桐見他回來，立刻跳上床在他手心里輕輕蹭著頭。
他給貓蹭了一會，又六神無主地起身把行李包檢查一遍，等了半個多小時，再次開門下樓。
主臥門關(guān)得很嚴，一點聲音都傳不上來。
他在那門口徘徊許久，還是聽不到聲音。
片刻后，他猶豫著抬起手，輕輕敲門。
篤、篤。
竇晟很快響應(yīng)道：“謝瀾？”
他的聲音聽著跟平時沒什么兩樣。謝瀾聞言伸手要去壓門把手，趙文瑛卻又開口道：“你先回屋吧，我還沒和竇晟聊完�！�
謝瀾手僵在空中。
剛剛轉(zhuǎn)回點神的腦子又空了，他踩著樓梯往上走，反復(fù)品味著剛才趙文瑛的語氣——語氣里很空，沒有明顯的憤怒或失望，但也不像以往溫柔安撫，非要說的話，就是沒有任何情緒。
沒有情緒，本身就是一種情緒。
剛要進屋，樓下突然傳來一聲趙文瑛的怒吼。
“你這種還不叫自私嗎？那什么叫自私！”
謝瀾懵了一瞬，竇晟緊跟著解釋了一句什么，但聽不清，
而后下面又沒聲了。
門鈴?fù)蝗豁懫�，謝瀾如獲大赦，趕緊下樓開門。
趙文瑛點了他愛吃的日本料理，兩個大號紙袋里摞著十幾個餐盒，包裝很精致。
他拎著外賣回來，主臥門開了，竇晟從里面出來。
“吃飯吧�！备]晟語氣平靜。
謝瀾看向他身后，“趙姨呢？”
話音剛落，趙文瑛就從里面出來了，眼眶一片紅，明顯哽咽過，讓他原本努力偽裝起來的笑臉一剎那煙飛云散。謝瀾杵在那有些無地自容，任由竇晟把外賣從手上拎去廚房，腳下卻像是長了釘子，被釘在原地。
趙文瑛臉色很難看，路過他身邊，伸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拍。
“先吃飯吧。”她低聲道：“等你考完保送考試回來，我們再細聊這些事�！�
謝瀾如芒在背，僵持好一會才跟進去坐下，跟竇晟一起去摳那些外賣盒子。
但他手有些抖，摳了一會都沒摳開，直到被竇晟伸手捂住。
“我來吧�！备]晟接過盒子，神情依舊平常，“沒事，你安心吃飯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