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
自那回后,旁人替圣上值夜是值夜,魏爺替圣上守夜就不單單只是守夜羅。
太監(jiān)了然一笑,“
您去,您怎么方便怎么來,何須與小的客氣。”
“
多謝您了�!�
魏七回他坦,敲門。
小方子蹭得自塌上起身,持了燭臺開門。
木門吱丫一聲兒,燭光下兩人心思各異。
魏七進(jìn)屋,不一會子小方子出。
他穿著魏七的深紫綢服,帶著魏七的黑絨帽,燈籠打得遠(yuǎn),垂著的面容瞧不甚清,兩人又身形相似,乍一瞧真瞧不出差來。
屋子里魏七靜坐,成與不成就看他的了,自個兒已經(jīng)盡力。
我既卑劣地利用了你,便不會假惺惺地說什么這是成全,可你也心甘情愿,我并不虧欠你。
他雖這般想,黑暗中顫抖的唇齒仍是泄露了內(nèi)心的恐懼與愧疚。
可開弓沒有回頭箭,事已至此,由不得他二人掌控。
這廂邊小方子提著朱紅紙燈籠獨自一人行于黑夜之中,寒風(fēng)呼嘯,燭光搖擺,寬大的綢袍緊貼身軀,下擺于身后飄揚。
我絕不后悔。
他一步步走得堅定,越是接近養(yǎng)心殿一分,心跳便加快一分,咚咚咚不能自控。
十七年來從未如此歡喜過,心間人不久便近在咫尺,觸手可及。
你跳得慢些罷,慢些罷,小方子捂住胸口,萬萬莫叫人發(fā)覺了才是,卻怎么也止不住唇邊癡笑。
深夜里的紫禁城如浩瀚大海,孤影似飄舟,雖只是渺小飄舟,卻也仍執(zhí)拗地晃晃悠悠晃到燈火通明處,尋暖光慰藉。
養(yǎng)心殿外八個內(nèi)院太監(jiān)守在廊下,如公公侯在門前焦急等待。
這處有光,小方子垂首遮面。
如公公見著來人,語帶幾分急切,壓低聲音道:“
小祖宗,快些!”
小方子不敢答話,只點頭疾行幾步。
殿內(nèi)兩個守夜太監(jiān)悄聲出,如公公與小方子躬著身子進(jìn)去,兩撥人換班。
這是養(yǎng)心殿西暖閣,他住著的地方,此刻人就睡在五丈(16.5米)遠(yuǎn)外的龍塌上。
小方子一步步走近,渾身發(fā)燙,心如擂鼓。
第48章
飛蛾撲火
如公公縮手縮腳往三扇金絲木萬馬其喑屏風(fēng)那頭走,
無意間轉(zhuǎn)頭一瞧,咦?魏七人呢?怎的沒跟上?
“魏七,你做什么?”他邁著小碎步緊趕幾步,扯住前頭人的胳膊,壓低了聲響,著急道。
小方子回頭,這會子他離龍塌僅有兩丈多遠(yuǎn)了。(7米)
嗬!
如公公倒吸一口涼氣,
宛如一盆冰水澆頭,頭皮發(fā)麻,目瞪口呆,
僵直身子,疑心自個兒瞧錯人。
他敲敲腦袋,閉眼,再睜開時面前人仍是小方子。
魏七那個祖宗耶!這兩小祖宗!又演得哪出兒啊這是!
他一面探頭探腦留意著龍塌那方的動靜,
一面將人往回扯。
小方子撇撇嘴,倒也沒掙脫,
隨他至屏風(fēng)后頭靠著桌腳蹲下窩著。
“
怎么回事?怎的是你!
魏七呢?”
“
回如爺?shù)脑�,魏爺人不舒服,叫小的來頂�!?br />
“
即便他不舒服也該上報,另有御前的來替,
如何也輪不著你一個內(nèi)院的奴才呀!”如公公用氣音小聲責(zé)罵,恨恨道。
小方子垂頭不支聲兒。
“快悄摸出去羅,去后頭叫王爺(王福貴)另派人來。”他撇了?韌饌返牧?塌,怕驚擾圣上,
不敢再多說。
過了今夜,咱家便去求安爺換差,自個兒究竟是倒了什么霉撞上魏七這吃了豹子膽的小子!上輩子欠了他的不成?提心吊膽沒個安生。
可小方子今夜是帶著企圖來的,目的未達(dá)成,如何肯罷手。他不起身,只悄悄抬腳踹屏風(fēng)。
吱~
木底座與大理石地板摩擦,發(fā)出輕微尖銳刺耳的聲響。聲音雖不大,回蕩在寂靜空闊的暖閣內(nèi)卻顯得很是突兀。
明黃床幔內(nèi)平躺安睡的皇帝猛然睜眼,警惕驚醒,雙目漸清明。
“何事�!彼谅晢柕�。
嗬!如公公覺著自個兒已經(jīng)要涼了,脖頸冷颼颼,眼前閃白光。他駭?shù)靡粫r竟失了聲兒。
小方子撐著方幾緩緩站起,欲答。
如公公一把將他扯下,捂住他的嘴,哆哆嗦嗦先開了口回道:“回。。。圣上的話,小的有罪。。。小的。。方才小的。。腿抽抽了,不甚碰著屏風(fēng),擾了您歇息,還望圣上寬恕。”
皇帝皺眉,毛毛糙糙,倒也沒怪罪,只說:“倒杯茶來�!�
小方子眼中泛光,機會來了,他瞥向如公公,有些得意。
后者瞪他,心道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!若叫圣上發(fā)覺,你我二人今夜便要命喪于此!安生些吧,好歹安生些,夜里昏暗,或許圣上瞧不出端疑。
“??�!�
如公公松開手,眼神示意小方子去泡茶,自個兒先往龍塌那候著,他得先守好,以免出事。
小方子沏茶時手一直不住地抖,叮叮咚咚,青瓷茶具磕朱紅桌面,小銅壺里的水不受控制地溢出茶盞,灑濕方幾,熱氣裊裊升騰。
油燈下烏黑的眼珠亮得出奇,里頭盛滿希冀。他掐自個兒的胳膊,咬自個兒的唇,嘴里鐵銹生氣蔓延,終于冷靜下來。
龍塌那頭皇帝閉目,微皺著眉,心中想著今夜的奴才有些莽撞,明兒得叫安喜敲打一二。
小方子端著烏木朱漆托盤走近,如公公雖垂著頭卻一直提心吊膽地盯著他,不敢松懈。
“圣上請用茶�!比绻珦屜日f了這句,將床幔揭起,端了茶盞遞至皇帝身前,側(cè)身擋住后頭人。
小方子不忿,卻不敢在皇帝跟前多言,那樣太明顯。
可惜今夜沏的是白菊花茶。
如公公怎么也不會料到這兩個小子是有備而來,獵物乃當(dāng)今天子。
皇帝只揭開茶蓋一聞便知曉了,他輕勾唇,心道魏七膽大,竟敢同自個兒鬧脾氣。
“讓開�!�
“??。。�!比绻肿銦o措,嘴里應(yīng)著,腳下卻不敢挪動。
皇帝抬眼皮子覷他,前者腦仁一跳一跳地疼,滾旁邊自覺先跪下。
今兒白日里見著人小臉上五指掌印微紅還未全消,不過神色如常,倒也沒顯露出委屈。
還以為是真叫皇后這一百個巴掌給制服了呢,原來是要等到晚間將氣朝著朕發(fā),怪道今夜當(dāng)差毛手毛腳的。
皇帝覺著好笑,小孩兒脾氣,還挺記仇。
“嘴甜些,哪里能挨打。”他語帶笑意望向身前不遠(yuǎn)處垂首立著的人,“向皇后奉茶還委屈你了不成”
小方子心里一咯噔,面上灼熱的溫度冷下些許。
原來。。。圣上同魏七是這般說話的。
他緩緩抬頭,分明也是一張清秀白凈的臉,卻叫皇帝霎時沉了面色。
“魏七人呢?”
他問。
如公公閉眼,瑟瑟發(fā)抖,悄悄滾遠(yuǎn)些,他身下跪著的那塊地方已經(jīng)被冷汗濡濕。
“回。。。圣上的話,奴才內(nèi)院太監(jiān)小方子,與魏七同屋住,方才魏爺肚痛難耐,恐誤了差事,便叫奴才來替。這會子想是已歇下了�!�
屋內(nèi)陷入沉寂,小方子跪地,耳邊只能聽見自個兒劇烈的心跳,汗?jié)褚陆蟆?br />
身上不好,皇帝心中嗤笑,若是不好應(yīng)當(dāng)向上頭稟明,由上頭指了人來替,怎會自作主張,還沏什么勞什子白菊花茶。
怕是另有圖謀罷。
他的目光自小方子身上淡淡掃過,修長身形,白皙面容。
方才自個兒一時都未瞧出差來,說是用心良苦也不為過。
已歇下了,真真是從容不迫,自在得很吶。
呵,皇帝一聲冷笑,搖搖頭似在自嘲。
他心生惱怒,越想越氣,氣得心肝脾肺腎都似灌滿了水卻出不來那般憋悶。
皇帝已許久未曾這般憤怒了。
拿朕當(dāng)猴兒耍,虧得方才。。。
魏七!
你狗膽包天!
這通天怒氣即便是未大罵出聲,也已叫人膽寒不已了。
“
圣上。。。奴才們有罪,奴才這就打發(fā)他出去,請圣上息。。�!�
如公公請罪。
“
何罪之有�!�
皇帝淡聲打斷。
小方子猛然抬頭。
多體貼又多無私,送屋內(nèi)人與他同侍君王。
如公公疑惑,心中不安,不敢再言。
皇帝唇邊掛冷笑,將茶盞擱在他胸前托盤內(nèi),捏住人下頜抬高,細(xì)細(xì)打量。
小方子頓覺唇干口燥,下頜那處肌膚似已在燃燒,微粗糙的觸感沿那一小片肌膚一直傳遍全身,燒得他面紅耳赤,身心灼熱如巖漿。
這是。。。圣上的手掌。
他伸出緋紅一截舌頭舔舐嘴唇,熱氣直噴至皇帝食指尖。
后者皺眉,松開手,問道:“
你家魏爺夜里值夜需做些什么,知曉么?”
小方子心中狂喜,來了,來了,他渾身發(fā)顫,牙關(guān)與舌頭打架,咔嚓的響聲連皇帝都聽見了。
他點頭。
“
既他今夜不好,”
皇帝手指扣膝,一頓,“便由你來罷�!�
終得償所愿。
“
??�!�
如公公接過人手中托盤,心中早將魏七祖上八代罵了個透,自個兒不安分也就罷了,帶的屋里人一同不安分!
又要叫起安爺,不過萬幸圣上未怪罪。
他起身軟著腿肚子欲退。
皇帝道:“
不必尋安喜,用不著他�!�
如公公駐足。
“
滾去屏風(fēng)后頭�!�
“
??�!�
如公公頂著一腦門的汗行禮窩回去。
“
圣上。。�!�
小方子遲疑。
“
用嘴�!�
皇帝啟口。
后者紅了臉面。
他修長食指貼住膝前人的唇,不似魏七的那般飽滿紅潤,卻也不差。
也成吧,那奴才眼光不錯。
“
魏七教過你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