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
“擺駕壽康宮�！�
“??�！卑蚕矐�(yīng)。
皇帝也不管身后眾人，一路疾行，鑾駕不乘，儀駕未全，遇著攔路的抬腳就踹，顯然也是急了。
長樂敷華內(nèi)，魏七雖不明白怎的突就招來殺身之禍，但到底保有幾分冷靜，想要再拖上一拖，等著皇帝來救他。
他也知皇帝會來救他，雖像是天方夜譚，可也沒什么緣由，直覺罷了。
“奴才斗膽，奴才自以為十年來忠心為主，除卻去歲糊涂再也未敢忤逆，奴才不解，為何您那時寬仁，饒了奴才死罪，現(xiàn)下卻要賜死奴才�！�
老祖宗聽了亦是生出不忍，手握成拳，卻不與他廢話。
這檔子事從來都是夜長夢多，拖久了等乾清宮來了人，今遭便是白費(fèi)功夫。
她側(cè)著頭，只說：“君要臣死�！�
華貴雍容的護(hù)甲在朱漆桌面上刮出長痕，響聲尖刻刺耳。
“灌下去�！�
她淡聲吩咐，十分堅決。
“??�！�
太皇太后并不想見魏七的死態(tài)，但她又必須親眼瞧人死在跟前才能安寧。
魏七心灰意冷，四個奴才上前將他按住，如何掙扎都掙不過。
他額上青筋暴起面目猙獰，雙掌骨頭凸出，雙腿胡亂向后蹬，顯然是用盡了全力。
可為何總是蜉蝣撼樹。
他被捂住了鼻，喘息艱難毒酒入喉之際想的卻是，終于解脫。
不用再掙扎茍活，其實也好，不男不女家破人亡，雙親杳無音訊，又成了帝王榻上物，人間實苦，去了也罷。
劇痛順著咽喉沿食道一路燒至胃壁，他想這酒中加的是砒|霜還是鶴頂紅，也太烈了。
淚水不斷涌出，鼻涕沾了滿臉。
侍衛(wèi)闖入，卻來遲一步，見酒杯已空，大驚失色，示龍紋玉佩將長樂敷華團(tuán)團(tuán)包圍。
侍衛(wèi)首領(lǐng)是上回大年初一魏七托了送大氅的那個，他兩步上前，踢開幾個行兇的奴才，取了老祖宗跟前的茶盞將整整一壺都灌進(jìn)魏七嘴里。
灌完伸出手指去摳，魏七嘩啦啦吐了一地。
太皇太后怒喝，卻無人理會。
御前禁軍只聽一人令，天子要魏七活，他若死了，禁軍便是辦事不利，無論大事小事，御前辦事不利的禁衛(wèi)不用再活。
另一頭，皇帝一路上腦子也慌亂，反反復(fù)復(fù)只愿魏七能機(jī)靈些，拖上點子時間，然而他祖母懂他，他又何嘗不知自己祖母手段。
明黃也如風(fēng)，所經(jīng)之處不長眼的奴才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一腳踹開。
不踹皇帝要震怒，他的心頭火燒至喉間沒處發(fā)泄。
御駕煞氣騰騰，還未至壽康宮此事便驚動后宮眾人，宮人們瞧見皆是大驚，不知曉的怕是要以為圣上是去上陣殺敵。
妃嬪們得了消息自然是盼老祖宗能手快些，今次便將魏七除了。
瞧瞧，瞧瞧，圣上這般模樣，不除了他今后還得了!
皇帝徑直趕至長樂敷華時，瞧見的便是魏七癱在污穢中，虛弱呼吸的場景。
他本急紅了眼，此刻見人還活著，長舒一口氣，心跳卻比方才還要猛烈。
只差一點。
差一點這奴才就要沒了。
皇帝說：“帶回去，宣太醫(yī)院院首�！�
“??�！笔绦l(wèi)首領(lǐng)抱住魏七，禮都未行便要退。
“慢著。”太皇太后起身。
皇帝一撩明黃下擺，單膝跪地行禮，“孫兒請老祖宗大安，老祖宗萬福�！�
“皇帝當(dāng)真是穩(wěn)重了，也越發(fā)地懂禮。今次竟為了一個奴才派禁衛(wèi)闖祖母的壽康宮，此事若叫前朝知曉，皇帝該如何自處！”中氣十足也實在是氣得不輕。
“孫兒并非有意冒犯祖母，只是這東西您四年前便賞了孫兒，既賞了孫兒便是孫兒的，祖母實不應(yīng)不知會孫兒一聲，便輕易奪去�！�
“現(xiàn)下哀家知會皇帝，皇帝該將此奴才留下。”
皇帝起身，目光?裙?黑色大理石磚上的一灘摻了血的水，復(fù)望向魏七。
臉色青白，還昏迷著，實在奄奄一息，可憐得很。
他的心尚跳得很快。
若未趕得及，去了便只能去了，現(xiàn)下尚能救回，再讓他親眼看著人沒，那不可能。
“帶回去，安喜跟著�！�
“??�！笔绦l(wèi)首領(lǐng)與安喜同應(yīng)，兩人領(lǐng)著二十來禁衛(wèi)與太監(jiān)急急退下。
走了一半還有一半。
禁衛(wèi)都是帶刀的，刀刃藏在刀鞘中，刀柄上頭鑲著的橢圓天青石卻明晃晃扎眼。
伴駕去圍場里待了近二十來日，正是一派肅殺之氣。
壽康宮內(nèi)幾個行兇的奴才縮在氈毯上瑟瑟發(fā)抖，生怕圣上一怒之下派人砍了他們的腦袋。
空曠下來的殿內(nèi)，太皇太后望著一地狼藉搖頭道：“皇帝真叫哀家失望�！�
“孫兒不孝，令老祖宗失望，只是孫兒確實有幾分喜歡這奴才，尚舍不得處死。”
“就因皇帝上回那番話，說自個兒做皇帝難得有樂子，哀家一直留他至今，可如今哀家卻知曉，魏七已不單單只是樂子，若是玩意兒，是個新鮮，哀家這壽康宮怎會迎禁軍攜刀之大駕。”
太皇太后冷哼。
人救下，皇帝倒講起了規(guī)矩，”回祖母的話，不是玩意兒也只是個奴才。前朝宦官專權(quán)，孫兒知曉您忌憚這個，孫兒做了皇帝，又何嘗不忌憚。
這東西今后就養(yǎng)在乾清宮里，此生都養(yǎng)在那兒，孫兒萬萬不會成了昏君叫他手握大權(quán)�！�
太皇太后年邁，經(jīng)此一鬧已疲態(tài)畢現(xiàn)，她額角青筋一直在跳，鬧得她頭疼不已。
終究長長嘆息：“
孫兒，你聽祖母一句勸，你還年輕，祖母卻是過來人。除了他，對皇帝只有好處絕無壞處。
魏七此人……身世復(fù)雜，并非尋常奴才�！�
“不是尋常奴才？”皇帝只當(dāng)他祖母哄他。
“他乃前朝正三品大員中書令陳肅遠(yuǎn)唯一之嫡子，陳家主支一脈最年幼機(jī)敏的孩子，陳宵衣�！�
皇帝輕笑。
荒唐，若是前朝罪臣之子怎會入宮，還能一路飛黃騰達(dá)升至御前。
人是老祖宗親自給的，留在身邊四載，后調(diào)至乾清宮當(dāng)差三載，伴駕又一載，若真是陳宵衣甫一入宮便該死，祖母怎會讓他留在御前。
龍榻上幸了整整一年都未提，如今要?dú)⑷四鼙愠勺锍己蟠愊铝恕?br />
年歲久遠(yuǎn)，皇帝想了一會兒，記起陳家一門發(fā)配邊疆之旨意是他親自勸父親下的。
陳肅遠(yuǎn)雖頗有才干卻太過愚忠，不識好歹。
西南大軍殺入京城之外三十里，他竟還要寫詩謾罵他蕭家父子。
其子陳宵衣倒是負(fù)有神童之名，然而那時仍年幼，哪能頂事。
他對此名略有印象，似是早就沒了。
“是陳宵衣又何如，他如今似無根的浮萍，又得罪了您，除了朕還有誰可依�！比耘f不信名門之后能逃脫一劫。
太皇太后揉著額角，這實是她自食其果。
婦人之仁，愚不可及，親手埋下十年后的無窮隱患。
“皇帝不聽哀家勸，哀家亦無法，你登基四載從無差池，哀家只盼你能守住大業(yè)。
你若還舍不得他，就養(yǎng)在乾清宮內(nèi)罷，萬萬不可令其得勢�！苯K于無奈妥協(xié)。
雛鷹羽翼漸大，終成強(qiáng)壯雄鷹遨游天際，老嫗力弱抓不住。
第80章
剃頭擔(dān)子
皇帝答：“孫兒知曉，
大楚河山是孫兒畢生所護(hù)，孫兒曾在父皇榻前起誓，孫兒絕不敢拿天下玩笑，奴才是奴才，祖母您安心。”
手刃親父之人怎會在父親臨終的榻前立誓，皇帝此言不過是為了安撫他祖母。
年輕有為的帝王信誓旦旦，此刻也堅定奴才萬不能與江山相比，
又怎能想到經(jīng)年之后，他也會厭倦錦繡河山。
數(shù)回想要一棄而去，唯愿同一個奴才平平淡淡，
嘗人間尋常百味。
壽康宮內(nèi)祖孫二人因一個魏七談了許久，最終太皇太后妥協(xié)。
宮里身份最高的老祖宗都除不了他，東西十二宮中住著的女人們只能藏起種種不安分的心思，等圣上自個兒厭棄。
御駕離，
禁衛(wèi)撤。
太皇太后頹然歪倒在羅漢床上，她對羅嬤嬤道:“
皇帝長大了，
再不愿聽哀家的勸了。”
“
老祖宗，老奴斗膽，圣上掌天下已有四載，又果斷決絕。”
言下之意是皇帝專橫，
手握大權(quán)已不能容忍他人的指手畫腳。
太皇太后又何嘗不知曉，只是在她心中皇帝一直都是一個需要自己看護(hù)的孩子，得時時替他操心，護(hù)著他不受傷害。
她長長地嘆息一聲。
“哀家知曉，
只是始終不能安心。
哀家近來兩回夢到皇帝最后栽在魏七身上，丟了大楚江山。
只是皇帝喜歡，哀家實在年邁不濟(jì)，太不中用�！�
羅嬤嬤幫著魏七說了兩句:“
老祖宗您何需憂心，夢只是夢，咱們圣上英明不凡，是您一手養(yǎng)大。
魏七再討他喜歡，圣上也萬不會被他迷了眼不顧大業(yè)�！�
她替老祖宗揉肩，“
且話說回來，魏七那小子也不是個包藏禍心敢害人的，他性子純良，在您身邊待了四載，您也是知曉的。
鳥雀都不敢殺的孩子，又怎會加害于圣上。”
“
哀家不是怕他傷皇帝，哀家是怕皇帝陷入情|愛，荒廢政事，于皇家子嗣亦有礙。”
太皇太后頭疼得很，保養(yǎng)得宜的手指仍纖長，只是包裹骨骼的肌膚卻皺紋橫生。
人都要老，老了便承不住大事。
“
哀家真是老了。”
“老祖宗您只安心頤養(yǎng)天年，老奴瞧著圣上并未冷落后宮的主子們。
前些日子獻(xiàn)上的蒙古異族女子圣上就挺喜歡，估摸著對魏七只是合心意，圖個新鮮，調(diào)調(diào)口味罷。
”
一年前誰都以為是圖新鮮，一年后這新鮮勁還未消，宮里沒幾人再信，只覺得魏七興許是投了圣上的心意，那位將他當(dāng)個主子娘娘一般地養(yǎng)罷了。
可皇帝不止當(dāng)魏七如嬪妃一樣地養(yǎng)。
他還想叫人接安喜的位，將來能掌乾清宮，同掌管宮務(wù)的其他總管太監(jiān)一齊管制紫禁城里的奴才，替他治家。
只是今次一鬧，老祖宗的話皇帝也并非全然未聽進(jìn)去。
他想:
還是只這樣養(yǎng)著，權(quán)與財皆少賜為好。
太過在意一個奴才，若還賜了高位恐真要生出事端。
御駕又火急火燎趕回乾清宮。
安喜在宮門前接駕。
安沒請完皇帝就打斷，邊行邊問:“
如何？”
安喜道:“
回圣上的話，太醫(yī)院院首吳太醫(yī)已替魏七瞧過，他道魏七中的乃烈性砒|霜之毒，萬幸救得早，又吐出了八|九成，否則這會子就沒了�！�
他的祖母果然雷霆手段。
“
八|九成，余下的是否有礙�！�
“
回您的話，吳大人道毒|藥下得猛，劑量較多，他粗探之下已知曉是傷了咽喉，興許脾胃亦有損害，需要好好養(yǎng)上三四月了，不過方才另灌了湯藥下去，人命是保住了�！�
皇帝的步伐緩了些。
“
可醒了？”
“
回您的話，還未醒�！�
“
安置在何處。”
“
回……”
“
甭回來回去廢話，快說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