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
喉結(jié)滾動,哽咽吞于肚中。
貼得太近,所有的震動魏七都感受地清清楚楚。
圣上在哭,又兩滴眼淚砸在他的眉心。
后者開始掙動。
皇帝是萬不會在此刻叫人逃開的,他不能讓魏七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。
他的手臂環(huán)抱,“
不要動�!�
他附在魏七耳邊輕聲道,“
讓朕抱一會兒。
”
言語間的哽咽很是明顯,脆弱的姿態(tài)亦從未示于人前。
魏七眼眶發(fā)紅,他的心浸在水缸里,酸悶至極,憋得他呼吸不能。
他就知自己要心軟,一個強大且向來以掌控的姿態(tài)來對待你的帝王,突在夜里向你攤開他的悲傷時,弱者很難不生出保護的欲望。
魏七長嘆一聲,閉眼緩緩道:“??,奴才不動�!�
皇帝下意識地撫了一下魏七的發(fā)。
偌大的暖閣內(nèi)主仆二人無聲相依。
半個時辰后,皇帝松開懷里的人,再起身時便又做回了掌控天下的皇帝。
魏七失了依靠,雙腿發(fā)麻,朝前一撲,雙手攀在羅漢榻上,癱軟在地。
皇帝俯身將他抱起。
“來人�!�
“奴才在�!卑蚕擦⒃诶认聭�(yīng)。
“沐浴�!�
“??。”他領(lǐng)著人進來點燃白燭。
西暖閣內(nèi)明亮的瞬間,魏七眨著眼瞼急忙抬手遮光。
他借著遮掩抬眼自指縫中偷瞧皇帝的神色。
后者面上無波無瀾,下頜線條冷硬如常。
魏七心里有些失望,他勾唇嘲諷一笑,笑自己天真,方才竟會覺得圣上很是可憐。
皇帝將他放在龍榻上,只留下一句,“你今夜在這歇。”轉(zhuǎn)身離去。
二十七日孝期滿,京城內(nèi)外除素帛。
皇帝穿回明黃,只是神色越發(fā)寡淡,眼神深沉,更叫人揣摩不透。
太皇太后逝去的悲傷漸漸在宮中消散。
九月二十,立冬前,內(nèi)書房中。
皇帝突問安喜,“
秋狩時魏七墜馬的事查得如何了?”
“回圣上的話,近日奴才一直在留意此事,前幾日掖幽庭倒是審出了些東西,一個掌管宮中馬糧的奴才似與此事有些牽扯。”
皇帝直接問道:“哪個宮的?”
安喜知曉圣上問的是哪宮哪一位主子娘娘的手筆。
“回您的話,是……那奴才招供,道是景陽宮西偏殿的格良娣指使。”
格良娣?皇帝皺眉。
“格良娣是兩年半前您春?L時,蒙古王獻上來的異族女子。奴才冒犯,格主子全名其木格,入宮一月后您晉格主子為正六品的貴人。
去年元旦又依尋慣例晉為從五品的良娣。只是年后……”
年后便未再召幸,否則也不至于將人給忘了。
皇帝記起這號人了,是個異族美人,用來氣魏七的。
“此事證據(jù)確鑿?”
“回您的話,因您的旨意未下,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搜宮查案,是以證據(jù)不全。”
“你只管去查,不必顧慮�!�
“??,奴才明兒一早便親自去查明白。”
安喜一頓,又道:“圣上,奴才還有一事要報�!�
“何事?”
“一月前,奴才奉您的旨意帶魏七回宮,奴才日日守在魏七身邊,不敢懈怠。
途中一日,竟真叫奴才攔住一樁禍事,奴才那日自魏七的飲食中驗出了毒物�!�
皇帝面色陰沉,手中的玉核桃轉(zhuǎn)動不停。
“
為何不早報上來?”
“
回您的話,那時……宮中新喪,奴才見您心神交瘁,不忍增添您的煩憂。”
皇帝未再追究安喜的失職,“是何種毒物,何人所為?”
“回您的話,是斷腸草,下毒之人……是御前,奴才手底下的人……”安喜跪地請罪。
“奴才治下不力,還請圣上寬��!”
皇帝手中的玉核桃往案前一砸,安喜身旁半步之外的地磚上開出一道微小的裂縫。
“你就是這般當(dāng)你的御前總管的。
御前的人干的�!�
皇帝沉吟,緩緩道:“安喜,朕還能不能用你,亦或,該是時候賜你衣錦歸鄉(xiāng)�!�
后者聽見這話嚇得冷汗涔涔,雙目赤紅,面上的皺紋因顫抖而愈加深刻。
他一直以為自己一生都要伴駕,終身為圣上效力,直至四肢無力,垂垂老死。
屆時圣上會在乾清宮內(nèi)擇一處偏地將他安置,像老嬤嬤一樣。等到臨死前圣上亦會下恩典賜他還鄉(xiāng),落葉歸根。
安喜不想離宮,即使他心知圣上必會看在他與自個兒之間的情分上重賞金銀玉石,叫他安享晚年。
他在宮里待了四十余年,見證前朝新朝幾代帝王更替,早已習(xí)慣宮中生活。
若出了宮,以太監(jiān)這等殘破軀體存活,即便有金山銀山,又如何能擋住世人異樣的眼光,鄙夷的神色與不休的議論。
從默默無聞的小太監(jiān)一路爬至御前做了總管,已耗費了他大半生心血,且這樣的事他真的聽了太多。
在他想來,太監(jiān)最好的下場,不過是能在宮中錦衣玉食至老,臨死前能取回失掉的東西,最終以全尸葬于祖墳罷了。
安喜的雙眸已漸漸渾濁,他已五十又三,真的很快就要老了。
他哽咽道:“斷腸草無色無味,銀針亦難驗出,奴才每日親自瞧著魏七用膳,膳前必派人捉來野雀驗毒以防萬一。”
“
圣上!”
安喜一聲長嚎,眼中滾淚。
“奴才確實是盡心了,請您看在奴才多年為主,看在十多年前的情分上寬恕奴才這回罷�!�
字字真誠,雖有私心,亦對皇帝有護主之情。
皇帝揉著眉心嘆息,此事卻是安喜之失,且賤奴心腸歹毒,斷腸草那樣的陰狠之物也使得出來。
“
哭什么?一把年紀,你的老臉還要不要?”
皇帝見安喜老態(tài)畢現(xiàn),思及他確實盡心盡力,到底是饒了他,“朕又未曾說要撤你的職�!�
安喜連忙順桿爬,大聲謝恩。
老狐貍,皇帝嗤笑一聲。
“
起來,你的事還未辦完�!�
安喜撐著地磚爬起來,“
您吩咐�!�
“
賤奴是如何處置的?”
“
回圣上的話,奴才將他關(guān)在掖幽庭里,審問過后,亦是招出了格良娣�!�
“
明日事定,速來稟朕�!�
“
??,奴才明白,奴才定當(dāng)辦妥�!�
這日夜里又召了魏七,其實今夜不該是他,因昨兒夜里也是幸的他。
魏七也摸不著頭腦,圣上四日一幸像是已成了乾清宮上下心照不宣的規(guī)矩。
除前一月圣上替老祖宗服縞,出宮伴駕外,這一年多以來都是這樣,少有變動。
夜里兩人歇下,魏七睡得很沉�;实蹅�(cè)頭瞧他,昏暗中身旁人面目不清。
他伸手觸碰,掌下肌膚光滑,仍舊年輕。
他想:
還有好些年可以幸,可以伴駕。
朕到底能寵他多久?若今后這奴才年老色衰,成了同安喜一般的駝背太監(jiān),那時又該如何安置他?
皇帝靠近,輕擁住魏七。
他在夜里嘆息,若有那日,便在宮中尋個清凈地方,派人好生伺候著,叫他安度余生罷。
等朕去了的那日,叫人將他一塊送來,黃泉路相伴。
天子亦未料到他會一直喜歡這個奴才,直到年老色衰都依舊喜歡。
因他忘了自個兒長了魏七十二載,后者容顏不再之時,他亦不看重床榻情愛,只平心靜氣地伴著一個奴才過平淡余生。
――――――
景陽宮出事了,御前總管安喜一大清早便帶著七八個太監(jiān)并幾個佩刀侍衛(wèi)踹開了景陽宮的大門。
景陽宮主位是寧妃,也就是從前的寧嬪。
安喜草草向她交待了來意,一句廢話都不說便派人搜宮。
搜是搜不出東西來的,不過是隨意尋了個由頭來抓人罷了。
西偏殿中伺候格良娣的十來個太監(jiān)宮女都抓去了掖幽庭。
掖幽庭是什么地方,不過半個時辰,該招的不該招的,全都吐了個干凈。
安喜雷厲風(fēng)行,請來格良娣當(dāng)面對質(zhì)。
辨無可辨,后者認罪。
事情報至皇帝那頭,皇帝道:“
賜其木格死罪,景陽宮西偏殿眾人杖斃,御前賤奴凌遲。寧妃治宮不力,景陽宮閉宮半載�!�
安喜道:“圣上,奴才多嘴,其木格乃蒙古王所贈,又是良娣,是否能留其性命。”
皇帝嗤笑:“若朕的每一道命令你都要多嘴,那就究竟誰是主子誰是奴才�!�
他唇邊含笑,眼神卻帶寒意。
安喜后悔不迭,又不是不知曉事關(guān)魏七,圣上惱怒,作甚非得往刀口上撞,自個兒真是老糊涂!
“宮里的法子這樣多,你撿一樣妥當(dāng)些的使�!�
“奴才知錯,奴才明白了�!�
“今兒就將事辦了,人都拖去景陽宮門外,令其余十一宮奴才旁觀�!�
安喜微一抖,“??,奴才這便領(lǐng)人去辦�!�
景陽宮格良娣突染風(fēng)寒,一罐湯藥下去半個時辰都未撐過便香消玉殞。
宮中議論是奴才抓錯了藥,將斷腸草誤摻了進去。
景陽宮眾人犯了大錯,宮門前血流成河,抓錯藥的那個太監(jiān)被活生生千刀萬剮,最后只剩一架沾血的白骨。
旁觀的奴才們嚇得魂飛魄散,當(dāng)場便暈倒了幾十個。
這夜后宮無人安眠。
說是風(fēng)寒,可分明今兒早間安爺來勢洶洶地領(lǐng)著禁軍來捉人,雖沒一會子便放了,然兩個時辰后又出了事。
此事誰瞧著不蹊蹺,只不過少有人知曉其中緣由。
魏七聽聞此事時已是這日晚膳后,他抿著唇,端茶盞飲下一口,壓住心頭泛起的惡心,聲音有一些發(fā)顫,“知曉了�!�
最終未曾多言。
不太平的承德六年終于結(jié)束,來年開春三月大選,后宮入新人。
皇帝依慣例挑了幾個家世高的應(yīng)付,晉了美人的位分后,仍舊要來幸魏七,這時后者伴駕已近四載。
第91章
魚水之歡
雖寵愛如常,
可魏七卻心中膈應(yīng)。
短短一月,龍榻上便來過七八人。如今再叫他躺上去,魏七只稍一想便惡心得要吐。
是以這日皇帝湊近欲要吻他時,魏七皺著眉躲了。
他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,皇帝沒有瞧見。
后者咬住他的耳垂輕吮,低聲問:“
怎的了?”
魏七抿著唇閉眼忍耐。
“好些日子未叫你來,是生朕的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