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白色浪漫

    尖銳的短波雷達聲由遠及近，川瀨久夏掙扎著從睡夢中睜開眼，卻并未在第一時間起身。

    是夢里的聲音嗎？她扯了扯被子，沒給正兀自叫得歡的手機一個眼神，閉上眼，準備繼續(xù)回到夢里。

    昨晚的夢難得不再混沌可怖，她還不想從暖色調(diào)的幻境中醒來。

    可是耳旁的聲響逐漸聒噪起來，川瀨久夏煩不勝煩地轉(zhuǎn)向聲源，注意到床頭柜上震動的手機，倒也徹底清醒了過來。

    原來是鬧鐘。

    手機里本要每天定時響起的鬧鐘聲更像是擺設(shè)，川瀨久夏總會在鈴聲之前醒來，再一臉木然地關(guān)掉它，她的生活中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鬧鈴聲的參與了。

    看來昨晚的睡眠質(zhì)量是真的不錯，不僅沒有服藥就入睡，今天還難得地睡過頭了。

    從衣帽間里隨便找了一件裙子套上，川瀨久夏打著哈欠，考慮著接下來要以何種得體的方式叫醒睡在對面的赤葦京治。

    畢竟昨晚經(jīng)歷了那種事啊……有些心思一旦挑明了，任誰都會有那么一點尷尬吧……這樣想著，川瀨久夏猶猶豫豫地打開門，腳步卻被廚房里傳來的聲響定住。

    原來根本不需要她操心，赤葦京治早已穿戴整齊，正趁著熹微的晨光在廚房灶臺前忙碌著。

    “京治？”川瀨久夏從走廊探出頭問，“怎么醒得這么早？”赤葦京治也恰好將煎蛋裝進盤子里，聞言，來不及解下圍裙，他就大步走至她面前，眼里溫柔得能裝下千萬縷晨曦：“昨晚睡得怎么樣？洗漱好了就來吃飯吧，我做了早餐。

    ”“但是我……”眼前的少年換了一件卡其色的線衫，正巧和圍裙的色系格外融洽，周身溢出的居家感差些把川瀨久夏的思路都帶跑偏了。

    還沾著些水珠的手覆上少女臉頰，赤葦京治像是有所預(yù)感般打斷道：“不準說沒胃口，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到底跳了多少頓早飯，至少今天不行，不吃早飯胃會受不了的。

    ”心思被說中，川瀨久夏頗為心虛地眨了眨眼，只好乖乖隨他走到餐桌旁。

    幼馴染果然還是幼馴染，赤葦京治真的太了解她了，從她三天兩頭就不吃早飯的壞習(xí)慣到能接受的唯幾個早餐種類，他好像都爛熟于心，無論多么漫長的分離都沒法帶走分毫。

    川瀨久夏小口咀嚼著還溫熱的吐司，焦脆的外皮正合她對早餐挑剔的口味，她戳了戳煎蛋，隨口問：“京治你今天幾點的新干線回東京？”“原定的下午三點，我改簽了。

    ”赤葦京治也不吃飯，只顧撐著臉看她，“晚上七點再走。

    ”她皺了皺眉：“怎么突然改簽？不會太……”關(guān)心的話說到一半，昨晚少年那堪稱進攻性的舉動嘩啦啦涌入腦海，川瀨久夏一下子被自己天真的想法給噎住，忙不迭地抓起拿鐵往下順了好幾口才回神。

    她正色道：“京治！我重要還是你的排球集訓(xùn)重要啊？萬一你到家太晚休息不好怎么辦？”赤葦京治聞言卻毫無反思之色，他唇角牽起和煦明媚的笑意：“小夏果然不需要我多解釋什么啊。

    我們下一次見面又不知道是多久了，我想在你身邊呆得久一點，不行嗎？”關(guān)系被挑明后直來直往的對話讓川瀨久夏多少有些不適應(yīng)，她含混不清道：“那你今天下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？這還是你第一次來仙臺吧。

    ”“我只想抓住接下來寶貴的每一分秒和你在一起，去哪里都無所謂。

    ”他仍然笑得游刃有余，話音剛落，還順便湊近幫她撥開了散在額前的幾縷發(fā)絲。

    少年修剪整齊的指甲乍然劃過臉頰，川瀨久夏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是耍賴的一把好手——用那樣一張翩翩公子似的臉心如止水地說出這些不著四六的曖昧話，到頭來被搞得心亂如麻的人卻只有她。

   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在追求他呢。

    川瀨久夏討厭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，只是悶悶地將頭埋進碗碟里，不再干涉赤葦京治的去留。

    -“小夏，是媽媽的視頻電話，她說她想你了。

    ”吃完仍然由赤葦京治全權(quán)掌勺的晚飯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，將視頻移交到川瀨久夏手上，赤葦京治指了指廚房，“你們好好聊天吧，我去洗碗。

    ”川瀨久夏應(yīng)下，點開請求，赤葦由京女士沉穩(wěn)知性的聲音先一步進入腦海。

    “誒——你又瘦了！”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把孩子記掛在心上的母親的統(tǒng)一開場白，川瀨久夏鮮少能有聽見這句話的機會，便也順著她的話乖巧地聊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京治這孩子，昨天下午回家一破門就對我說想去仙臺找你，差點連制服都忘記換，赤手空拳地就要去坐車。

    ”電話那頭，赤葦由京將兒子洶涌的思念娓娓道來，“我當然是雙手支持啦，讓他抓住每一個難得的千載良機。

    ”“嗯…這樣……”思維驟然被打斷，川瀨久夏有些懵……千載良機？等等，什么的良機？她還沒想通半點，赤葦由京挪揄的笑意穿透故作平穩(wěn)的聲線傳來：“京治這次來找你，你們都干什么了？嗯？有什么重大事情發(fā)生嗎？”“我們……”川瀨久夏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，像是被一夜間消除了記憶一樣，卡了好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。

    屏幕那頭的赤葦由京不禁疑惑：“怎么了？你和京治鬧矛盾了嗎？”鎖骨上濕濕柔柔的觸感卷土重來，面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赤葦由京期待的眼神，她竟無端感到幾分窘迫。

    要怎么說出口呢？抱歉，由京阿姨，昨晚你兒子親了我一口，我假裝生氣把他教訓(xùn)了一頓后再拒絕了他的表白嗎？拜托，傻子都知道這種事情說不得吧。

    “怎么會？”川瀨久夏一掃呆滯的表情，揚起更燦爛的笑容道，“仙臺從昨晚就開始下雨啦，今天我們都沒出門，我和京治窩在公寓里看了兩三部電影呢。

    ”“而且，今天的三餐全都被京治主動包圓了，我還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飯，比我的手藝要好……”真假參半的悠閑生活被她說得有聲有色，赤葦由京連聲附和著，也沒再露出方才那個調(diào)侃的眼神。

    赤葦京治早就收拾好了廚房，在川瀨久夏背后沉默地旁聽著她空口捏造的“大雨天”，待通話一結(jié)束，便饒有興致地重復(fù)道：“下了整整一天的雨？”他上前，將川瀨久夏拿手機的那只手扣住，徑直看向那雙寫滿尷尬的眼睛里：“小夏，為什么不和媽媽說實話？”“我…害怕真的說了，由京阿姨會對我失望。

    ”川瀨久夏輕聲解釋道，“畢竟誰都能聽出來她想從我這里聽到什么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”赤葦京治啞然，轉(zhuǎn)而不輕不重地彈了彈她的腦門：“媽媽要是聽到你現(xiàn)在說的這句話才會失望。

    昨晚拒絕我時的那股氣勢呢？怎么又在怪罪自己了。

    ”“嗷！”川瀨久夏捂著自己被襲擊得不明不白的額頭，瞪了他一眼，“那畢竟是長輩由京阿姨嘛……京治你突然敲我干什么呀……”罪魁禍首卻不為所動，只是上手幫她揉了揉已經(jīng)微微泛紅的額頭，嘆道：“在生氣你又被情緒裹挾了，我回家之后也不知道媽媽會怎么挪揄我……發(fā)車時間快到了，來幫我收拾東西吧。

    ”雖然嘴上說得克制又冷靜，赤葦京治無意識做出的動作卻處處與之相悖，收拾行李箱時，他總是盯著公寓里的家具出神，關(guān)切的視線也不住地跟隨著川瀨久夏額頭上行將消散的那抹紅痕。

    原本寬裕的候車時間被他的小心思大大壓縮，等到兩人緊趕慢趕終于沖到仙臺站時，新干線已經(jīng)還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要發(fā)車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幸好趕上了，快進去吧。

    ”極限沖刺對川瀨久夏來說有些累，她微微喘著氣，沒注意到身邊人越來越熾熱的眼神。

    赤葦京治沒把周遭急忙向車廂里趕的人當回事，他上前一步，又緊緊摟住了川瀨久夏。

    “我要走了。

    ”他貼在她耳邊說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平復(fù)下來的呼吸乍然被少年的擁抱打亂，他氣息灼熱，川瀨久夏下意識地往另一邊躲：“再不走你就來不及了……回去le上還可以隨時聯(lián)系，快上車吧。

    ”赤葦京治仍自顧自道：“可我已經(jīng)開始想你了，我們什么時候才會再見？”他言辭間已經(jīng)有了幾分懇求的意味，川瀨久夏張了張嘴，卻又無力地緘聲了。

    “干脆我以后每周都坐新干線來找你好了。

    ”“不可以。

    ”少女立刻拒絕，“別不拿一個半小時當時間，你不要白白受累。

    ”“你好狠心啊，小夏。

    ”赤葦京治依依不舍地結(jié)束了綿長的擁抱，托著她的臉頰道，“放任一個剛給你表過白的幼馴染游離在外。

    ”川瀨久夏覺得他簡直就是被奪舍了：“……你正常點，京治。

    ”身后的新干線已經(jīng)開始發(fā)出最后的警告，赤葦京治卻仍不想向車廂挪動一步：“我真的要走了。

    ”“真的來不及了，除非你想再次改簽。

    ”川瀨久夏推著他的肩道。

    “你要好好吃飯，注意身體。

    ”“好好好……”“要按時吃藥。

    ”“知道了……”“還有最重要的一點。

    ”將行李箱提進車廂，赤葦京治突然轉(zhuǎn)身拉住她，神色格外認真，“要記得，我不再只是你的幼馴染了。

    ”“好……��？”手腕被少年攥住，他喧嘩的心跳聲仿佛能夠蓋過周遭一切紛擾。

    “請記住，我喜歡你，赤葦京治喜歡你。

    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