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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    芝華頭一回來程濡洱家里,一幢灰藍(lán)se別墅,隔了烏紅se鐵籬笆,b芝華緊巴巴攢出首付的那套別墅大了兩倍不止。

    院里的草坪剪得很漂亮,一整塊平坦的綠,曬在正午的yan光下,g凈得令人不敢隨便踩。

    芝華x1一口氣,直覺這里太空蕩,不像常住的地方。但這處房子離她家里很近,不過二十分鐘車程,兜兜安置在這里,對她來說十分方便探望。

    走進(jìn)去一看,直覺是對的。

    一gu難以形容的氣味,是新拆的木質(zhì)家具,或嶄新的布料,才會有的,毫無煙火氣息的味道。

    隔著一整幢房子,隱隱有動靜穿進(jìn)芝華耳朵。草坪一陣嗡嗡,踢踏聲雜亂地由遠(yuǎn)及近,兜兜細(xì)小的嗚咽聲隨著它飛奔的影子,直往芝華懷里鉆。

    芝華被撞得后退幾步,盡力穩(wěn)住身子,將過于興奮的兜兜放回地上,半蹲著捏它的r0u爪。

    “兜兜是不是吃胖了,怎么這么重?”芝華抬頭看程濡洱,眼里是滿溢的歡快。

    程濡洱失笑,“這才幾天,是你心理作用。你常來抱它,就不會覺得它胖了�!�

    他把芝華拉起身來,“要不要帶兜兜出去轉(zhuǎn)一轉(zhuǎn)?”

    芝華當(dāng)然點頭說好,卻又忽然想起車上的包裹,“襯衫還沒試呢,要不要先試試?”

    遺落在車座的包裹終于被撿起來,芝華sh漉的指印,風(fēng)g成三道淺淺的輪廓,留在包裹的深灰se外包裝袋上。

    程濡洱帶著她進(jìn)房間,大門打開后,是一眼就能看完的客廳,因為太空蕩了。簡單擺著沙發(fā)和地毯,兩者顏se甚至一模一樣,足以見得房子主人完全來不及研究,大手一揮拿下了家裝商場展示的固定搭配。

    茶幾上橫著一個遙控器,沒來得及拆塑料保護(hù)膜,玄關(guān)轉(zhuǎn)角的木架上放著一樽空花瓶,瓶口沿邊還貼著標(biāo)簽。

    很倉促的一幢房子,就好像特意為了安置兜兜,才匆忙添了幾樣物件,讓人勉強能住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程濡洱拿著包裹進(jìn)二樓臥室,芝華便牽著兜兜在玄關(guān)等。鞋柜里僅有兩雙拖鞋,一雙男款一雙nv款。芝華愣了幾秒,并不認(rèn)為那雙nv款拖鞋是她的,回身打開了大門,讓風(fēng)再灌進(jìn)來些,吹散那gu一塵不染的空房間味兒。

    “換鞋進(jìn)來吧�!背体Χ穆曇簦糁坏篱T穿出來。

    那雙鞋是給她的?芝華忍不住詫異。

    唯一的一雙nv士拖鞋,怎么看都是nv主人的拖鞋。她不禁想,這雙鞋是從什么時候準(zhǔn)備的呢?這僅有一雙的鞋子,意味著程濡洱只打算邀請她一人來這里。

    連帶著新買的家具,新植的草坪,擦得快要看不見的玻璃,都好像只為她而來。

    她呼x1一頓,取拖鞋的手抖了抖,心虛地穿上這雙“nv主人”拖鞋。

    臥室咔嗒一聲,程濡洱扣著手腕紐扣,慢條斯理從左邊的旋梯走下來。

    芝華一眼晃過去,扎眼的粉se涌進(jìn)來,程濡洱穿著一件水粉se襯衫,正緩緩朝她走來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很別致的顏se�!背体ΧΦ�。

    “怎么會?!”芝華驚愕不已,“我買的應(yīng)該是藍(lán)se襯衫,訂單ga0錯了吧�!�

    她慌忙掏出手機(jī),飛快找到訂單記錄,再三確認(rèn)后發(fā)現(xiàn),她確實購買了粉se。

    “我、我重新?lián)Q一個顏se吧。”芝華點開購買頁面,手機(jī)卻忽然被ch0u走。

    “不用換,這個顏se也不錯�!背体Χ聪ㄆ聊缓�,又將手機(jī)遞回來,頓了頓說,“和你身上的裙子很搭。”

    芝華的臉霎時嫣紅,目光垂下,看見自己的粉se裙擺,接著看見程濡洱伸過來的手,手腕往上是水粉se襯衫的袖口,帶著新衣服的折痕,襯得他修長的指節(jié)更g凈。

    這樣溫柔的粉se,套在程濡洱身上,竟沒有怪異感。也許是他n油般的膚se,被包裹在一片柔軟的水粉里,歪打正著顯得他溫和。

    那只格外溫和的手,毫不遲疑地牽她的,另一只手再拿起兜兜的狗繩。

    “走吧�!彼f。

    兩道水粉se,在yan光下若即若離地挨著,只要有風(fēng),芝華的裙擺會像一陣海浪,輕巧地攀在程濡洱小腿處的黑se西k上。

    他們不緊不慢地走,程濡洱仔細(xì)地講這些天兜兜做的傻事,芝華聽得直笑,小臂總不經(jīng)意擦過他的,隔著衣料傳來溫?zé)岬挠|感。

    “芝華,晚上陪我去一個飯局吧�!背体Χ鋈徽f,“我缺一個nv伴�!�

    這樣的借口實在拙劣,芝華一眼瞧出他在說謊,以程濡洱的身份,不可能找不到一個飯局nv伴。

    可她還是回答,“好�!�

    不知怎的又睡著了,天黑時芝華才被程濡洱喊醒,她從一張床上醒來,蓋著粉紫se蠶絲被,窗邊天se擦黑,只剩一絲橘se的云飄著。

    分明是在沙發(fā)上,抱著兜兜看電視,模模糊糊間被程濡洱抱到了床上,一夢到天黑。

    芝華短暫地醒了醒神,嗡聲問:“幾點了?”

    “不急,才六點多。”程濡洱慢條斯理扣著襯衫紐扣。

    床的另一側(cè),手探過去還有余溫,是他躺過留下的痕跡。芝華心頭一驚,竟然被他抱著睡了那么久,她毫無察覺。

    怎么會這么快,適應(yīng)一個人的氣息,適應(yīng)他的氣息介入自己的。連相識多年的嚴(yán)丁青,也無法做到這一點。

    打開手機(jī),嚴(yán)丁青沒有傳來任何訊息。

    他在逃避,芝華知道,嚴(yán)丁青心虛的時候總是這樣。

    洗漱的間隙,皺巴巴的水粉裙被熨燙好,掛在穿衣鏡邊衣架上,旁邊還有一件顏se近似的男士襯衫。

    程濡洱堅持要穿這件襯衫,好像只為了和她顏se統(tǒng)一。

    去的路上,芝華心里翻來覆去想,若是有人問起,她該說自己是什么身份?

    朋友還是nv伴?只是哪種都不合適。

    只要別人有心去查,輕易能知道她已婚,在程濡洱身邊,她用哪種身份都不合適。

    但芝華沒有問程濡洱,她能期待什么回答呢?只不過是徒增煩惱。

    意外的是,到了包廂,沒有任何人向她確認(rèn)這個問題。主位坐著的是黎牧和周熠,他們自然不會問這種傻瓜問題,反而是趕忙起身,招呼著給芝華的位置上添茶。

    剩下的人,看了這陣勢,也心下了然,更不敢多問。

    原本緊張得手心出汗,驟然松了口氣。沒有人喊她“嚴(yán)太太”,真不知道也好,假裝也罷,起碼在這場飯局,她可以做“梁芝華”自己。

    忽然想到,第一次見面起,程濡洱就很固執(zhí)地喊她梁小姐,盡管當(dāng)時黎太太介紹她時,嘴里喚的是“嚴(yán)太太”,他仍然很正式地詢問她姓名。

    也許,和他相處的舒適與松弛,在當(dāng)時就埋下伏筆。

    桌上的人聊著他們的話題,芝華聽不懂,認(rèn)真地吃碗里的飯。一碟看似糖醋口的魚轉(zhuǎn)到眼前,芝華準(zhǔn)備夾一小塊,剛伸出筷子,程濡洱忽然扭頭說:“這個有點辣�!�

    芝華詫異地頓住,分明上一秒他還認(rèn)真地聽桌對面說話,究竟什么時候ch0u空看到她吃東西的。

    “沒事,我想嘗一嘗�!敝トA仍是忍不住嘴饞,夾了一小塊送進(jìn)嘴里。

    下一秒,舌尖的辣迅速鋪開,還沒等她反應(yīng)過來要找水,一杯溫牛n遞到嘴邊。

    “牛n解辣,喝幾口�!背体Χ駍e如常,看著對面的人,“你接著說�!�

    話題又自然地續(xù)上,好像沒有人覺得,這樣的場面有何不妥。只是芝華喝了幾口牛n再抬頭,總覺得有人凝看她。

    她的眼睛漫不經(jīng)心在包廂里劃一圈,終于找到了看著她的人,坐在黎牧右手邊的年輕nv孩。

    在黎牧左手邊,是他的妻子,芝華認(rèn)識的黎太太。在黎牧右手邊,芝華也認(rèn)識,是個叫黎歌的演員,大約兩個月前,芝華給黎歌主演的電視劇《木影》客串了一個小角se,二人有過幾場對手戲。

    原來她是黎牧的妹妹,怪不得雖然名氣不大,但所有人莫名捧著她�,F(xiàn)在芝華明白了,又是一個進(jìn)娛樂圈當(dāng)玩游戲的嬌貴小姐,和她這種為了賺錢的打工仔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芝華弄不懂的是,黎歌為什么直愣愣看著她,失魂落魄似的。

    總歸有些不自在,芝華借口去衛(wèi)生間,躲避黎歌咄咄b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不一會兒,黎歌推開門進(jìn)來,悶不吭聲擠在洗手池邊,yu言又止的模樣。

    芝華察覺她此刻情緒不對,不想和她有過多交流,分外客氣道:“黎小姐,你要用洗手池嗎?那我先出去了�!�

    手剛放上門把手,身后忽然傳來黎歌的聲音,有些自嘲地:“原來他看的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芝華一頭霧水。

    “拍《木影》的時候,我想讓四哥來探班,軟磨y泡他才答應(yīng)來一次。后來便天天來,我以為是他終于對我的事情有了一絲興趣�!崩枘梁茌p地笑,“我今晚才明白,原來是因為你。怪不得他密集地來了一陣,后來又再不來了,我還以為是他工作太忙�!�

    芝華花了幾秒鐘,首先反應(yīng)過來,黎歌口中的“四哥”是程濡洱。以及程濡洱為了看她,天天去探班黎牧。

    “你肯定誤會了�!敝トA耳根一熱,本能去否認(rèn),“我和程先生認(rèn)識還不到一個月�!�

    “但你在他身邊待不久的,你別抱太大希望了�!崩韪柰耆牪贿M(jìn)芝華的話,斬釘截鐵地說,“他心里有深ai的人,目前為止無法撼動�!�

    芝華愕然,盡管從來沒有期待過什么,卻忍不住失落片刻,緩緩說:“你想多了,我沒想過待在他身邊。”

    推開衛(wèi)生間的門,不近不遠(yuǎn)處,程濡洱靠著墻,指尖燃著一根煙,但沒有ch0u。

    芝華不確定剛才他是否聽到對話,很快又安慰自己,即使聽到了,只會讓他覺得,芝華這個暫時情人十分省心罷了。

    “走吧,很晚了,我送你回去�!背体ΧZ氣平靜,聽不出絲毫異常。

    ------s

    芝華走到跟前,才聞到他身上一絲極淡的酒氣,連帶著令他下樓的腳步亂了些,捏著芝華的手緊了幾分,像一團(tuán)逃不開的火。

    “黎歌跟你聊什么了?”他漫不經(jīng)心問。

    “沒什么。”芝華停了停,有意調(diào)節(jié)氣氛,笑著說,“她好像誤會了,說拍《木影》的時候,你去探班是為了看我,那個時候我們分明不認(rèn)識�!�

    程濡洱不接話,沉默得有些異常,牽著她走完樓梯,再走出大廳,一直到坐進(jìn)汽車后排,忽然側(cè)過身看她。

    “只聊了這些?”他冷不丁問。

    車門關(guān)上,司機(jī)和裕生在車外不遠(yuǎn)處站著,往車內(nèi)瞧了瞧,卻沒過來。

    芝華抿抿唇,有些話說出來,像是眼巴巴地找人討要名分,她說不出口,于是答:“對,就這些�!�

    語氣和剛才程濡洱隔著門聽到的一樣,冷靜得令人生氣。

    程濡洱忍住心底煩躁,伸手到車窗外,曲起指節(jié)叩了叩車門,對不遠(yuǎn)處二人說:“出發(fā)�!�

    不遠(yuǎn)處腳步聲趕過來,裕生和司機(jī)坐進(jìn)前排。剛一坐下,裕生就感到氣氛不對,大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,見程濡洱扭著臉看車外,一副賭氣的模樣,芝華渾然不覺,還沖著裕生點頭問好,裕生心里覺得好笑。

    難得見到程先生這么有人味的時候,裕生想了想,上一次見程先生情緒波動,還是終于找到芝華的那天。

    汽車引擎轟響時,裕生忽然有了壞心思。

    “程先生,您看著好像不舒服?”裕生故意問。

    話一出口,芝華跟著看過去,眼里是不設(shè)防的關(guān)切。

    程濡洱猝不及防,滿心的煩躁不堪像撞在棉花上。

    “你不舒服嗎?”芝華問他。

    程濡洱看著她的眼睛,她的眼里分明已經(jīng)裝滿了他。

    “沒有。”程濡洱眸光動了動,面se逐漸和緩。

    還急于要求什么呢,能像現(xiàn)在這樣面對面坐著,已經(jīng)很難得了,他錯過她整整8年,才又一次走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他本該別無所求,只是得到了一點點甜頭,才忍不住想要更多。

    《木影》的劇本是他替黎歌選的,黎牧對這個妹妹有求必應(yīng),總帶著她來飯局上露臉。程濡洱對ai與被ai不感興趣,但看得出黎歌的眼神,像以往很多nv人看他的眼神一樣,是nv人對男人的喜歡。

    可黎歌是黎牧的親妹妹,程濡洱無法照從前那樣,直接讓裕生把人弄出去,只能聽著她隔三差五跑到眼前喊“四哥”,后來鬧著要進(jìn)他的經(jīng)紀(jì)公司,一時興起去當(dāng)演員。

    那是一年前周熠給他出主意,讓他隨便買一家經(jīng)紀(jì)公司,投資點影視文娛,起碼和戲曲沾點邊,也許就能遇上了。

    程濡洱知道靠投資找到芝華的概率,b大海撈針還離譜,但他已經(jīng)窮途末路。他的記憶里,只有芝華的臉,他們說過好幾次話,但每一次都沒有詢問彼此的姓名。

    就連唯一知道的名字,也是偶然聽見別人喊她,才落到程濡洱的耳中。他并不知道是哪兩個字,只知道發(fā)音是zhihuá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這樣茫然找下去的意義是什么,可除了這個,他的生命里找不到別的念想,si馬當(dāng)作活馬醫(yī),買了一家快倒閉的經(jīng)紀(jì)公司,權(quán)當(dāng)行善積德。

    當(dāng)然,他并不指望真的有神明,但神明給了他獎勵。成了演員的黎歌,興致b0b0遞上來三個劇本,讓程濡洱幫她選。

    也許是那天的天氣很好,程濡洱難得有耐心,把三個劇本逐一看了,拿起《木影》遞回給黎歌,“這個吧�!�

    只因為這個劇本里,有那么一點點昆曲元素。

    黎歌也像是鮮少嘗到甜頭的小孩,成功讓他挑了劇本,接著就吵著讓他去探班。

    不依不饒吵了一月有余,黎牧也被鬧得頭疼,出面讓程濡洱幫個忙,滿足妹妹這點小心愿。

    “我太太手里有幾家雜志,可以采訪劇院,順便找他們看看劇院演員名單之類的�!崩枘料蛩岢鼋粨Q條件。

    “好�!背体Χ齡脆利落答應(yīng)了,盡管他對此不抱太大希望。

    探班那天也是個好天氣,正值暑熱的季節(jié),下午的太yan依舊很烈,走在日光下卻不覺得曬著難受。他的車停在影棚廠房門口,裕生替他開門時,車門內(nèi)飾金屬條見了光,把他的眼睛晃住,程濡洱短暫地閉了閉眼,酷暑的熱浪撞進(jìn)懷里。

    他忽然沒來由地心跳加速,烈日下的世界浸在漫無邊際的滾燙里,程濡洱擦了擦額頭的汗,跟著裕生往里走。

    棚里正在拍攝,黎歌坐在內(nèi)景的一張?zhí)僖紊希┲鴮W(xué)生氣的y丹士林藍(lán)旗袍,對眼前的男演員說臺詞:“竟然是你!”

    程濡洱沒往人多的地方去,找了個還算y涼的位置坐下,心口仍然砰砰不停。這種感覺怪得很,但程濡洱只當(dāng)是車內(nèi)外溫差大帶來的不適。

    內(nèi)景里的兩個演員演著對手戲,程濡洱對他們的臺詞不感興趣,拿出手機(jī)想消磨時光,忽然聽見有人從影棚大門趕進(jìn)來,直往導(dǎo)演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他只是隨意地看過去一眼,世界忽然瞬間停住。他看到一個穿著紫粉se旗袍的身影,烏黑的頭發(fā)盤起漂亮的髻,離他大概六米遠(yuǎn)的距離,只留給他三分之一的側(cè)臉。

    匆匆一眼,已經(jīng)是驚濤駭浪。

    最后一次見到她時,她才20歲,記憶里那張臉,越過時間的迷霧,一寸寸與眼前的側(cè)臉貼合。

    心跳快得要炸開,他竭力穩(wěn)住呼x1,攥著手機(jī)的手捏得指節(jié)泛白,忍住腦海里一次次的暈眩,說話時聲音抖得完全不像他。

    “裕生�!背体Χ粗悄ㄗ戏踫e,聲音很低,“我是在夢里嗎?”

    “程先生,你怎么了?”裕生一頭霧水。

    那抹紫粉se不經(jīng)意回頭,目光只是從程濡洱身上滑過,很平靜地滑過,像鏡面劃過一塊微融的冰。但程濡洱張了張嘴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然說不出話,喉嚨好像被堵住,只能發(fā)出笑聲,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,都被瞬間ch0u走。

    過了好幾秒,他才艱難地找回聽覺,正聽見黎歌在念臺詞,“緣分到了,天涯海角也能遇到�!�

    紫粉se停了停,轉(zhuǎn)身往門口去,好像要離開了。程濡洱眼神有一絲慌亂,忙喊裕生:“快去問劇組,她叫什么�!�

    裕生順著他的目光去尋,看到正要與他們擦肩而過的nv演員,她徐步走到廠房大門邊,卻不急著出去,大概是被烈日攔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只需片刻,裕生就從副導(dǎo)演身邊回來,不僅要來了演員簡歷,還帶回一份角se劇本。

    程濡洱接過簡歷,心急地找她的名字,反復(fù)看了三次才看清上面的字——梁芝華,已婚。

    “今天好熱啊。”她的聲音挾著熱浪飄來。

    撐著傘的助理趕到門口,帶著她往酷暑里走去。

    “真不喜歡今天的天氣�!彼÷暠г�。

    程濡洱站起身來,門外yan光炙烤下的水泥路面,耀著令他頭暈?zāi)垦5墓鉂伞K哪抗庾允贾两K,不曾為他停留分毫。

    但是,梁芝華,今天真是個無b炎熱的好天氣啊,程濡洱心里想,活著總算是有點意思了。

    此后,程濡洱風(fēng)雨無阻,連著來了近一個月,坐在那個安靜的位置,旁若無人地看著她。芝華的戲份殺青后,程濡洱便不再來。

    所以,哪有什么誤會,怎么可能是誤會。他32年人生里,能令他感到快樂的日子,一只手能數(shù)清,這些快樂大部分都與芝華有關(guān)。

    他如si水般反復(fù)的生活,終于有了新目標(biāo),想著她簡歷上的“已婚”,像個拎著鋤頭的小偷,試圖在修好的墻角下松一松土。

    入秋后的某個夜晚,幾個人坐在一起吃飯時,又聊到芝華的事情,黎牧想起來他早先允諾的事情,他自己忙得忘了也罷,蹊蹺的是,程濡洱也沒主動提起。

    “市里有兩家演昆曲的劇院,你看先采訪哪家?”黎牧有些不好意思,“早答應(yīng)你的,之前忙忘了�!�

    程濡洱聽著,只是笑了笑,捏著瓷杯吹散熱氣,慢條斯理飲茶。

    “還等你這個不靠譜的,你再忙忘一陣,老四說不定已經(jīng)把人騙到民政局去了�!敝莒谛λ�。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黎牧聽得一愣,來回看眼前憋笑的兩人,才反應(yīng)過來,“人找到了?”

    “找到了,叫梁芝華�!背体Χ龜R下瓷杯,念她的姓名時,語氣是罕見的柔和,“對了,三嫂是不是有固定的茶話會,讓她邀請芝華參加�!�

    “可以是可以�!崩枘涟櫫税櫭�,“但是喬榛的茶話會邀請的都是已婚nv士�!�

    “嗯,我知道,所以很適合邀請她,這樣顯得不突兀�!背体Χf得仿佛平靜無事。

    空氣默然片刻,黎牧猛地ch0u一口氣,驚訝的聲音傳來,“她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了?!”

    他激動地往前挪了挪木椅,木頭劃在地板上,扯出尖銳的嘯叫。b這聲音還響的,是黎牧更驚恐的聲音,“你還想當(dāng)小三?!”

    桌上的茶水被晃得灑出來,房頂?shù)沫h(huán)形白熾燈映在昏hse茶水里,像一輪破碎的月亮。

    很可惜,那不是一個完美的初遇場景。黎牧交代得匆忙,喬榛便沒當(dāng)回事,任由席上其他人拿芝華取笑。程濡洱在隔壁聽著,實在忍不住推門闖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夏末初秋的平凡夜晚,他們的目光終于撞在一起�?匆娝请p倔強的眼睛,程濡洱心口一疼,聽不得別人喚她嚴(yán)太太,令她像個失去姓名的可憐人,于是他問了一個很怪異的問題。

    “嚴(yán)太太,怎么稱呼?”

    “我叫梁芝華�!�

    “噢,梁小姐�!�

    他只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卑劣小人,想偷別人的玫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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