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:選擇
魏文通的正氏尉遲敏,七房小妾,以及小妾所生的子女,原本都在雁南城,結(jié)果被蘇泰帶領(lǐng)火字營給一鍋端了。
蘇文的步伐停下,轉(zhuǎn)過身去,近在咫尺的鐵門后,魏武如同厲鬼般趴在門上。
死死地盯著他,口中發(fā)出低沉的嘶吼,就如同野獸般。
飯碗打碎,肉菜撒滿一地。
“蘇文�!�
從魏武的牙齒縫里擠出這個名字,他的五官猙獰,渾身顫抖,不停地拍打著鐵門,想要沖出去。
“放肆�!�
“竟敢對相爺無禮。”
吏部堂官臉色陰沉,給了旁邊的捕快一個眼色,十幾個捕快當即打開鐵門,沖入牢房,用刀背和拳腳毆打魏武。
四個捕快握住鐵鏈,想要將魏武拽回后面,無論他們?nèi)绾问沽�,魏武雙手仍舊死死抓住鐵門,不肯松開。
“蘇文�!�
“我就算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�!�
魏武的咆哮如同惡鬼在呼喊響徹整個天牢。
其他牢房內(nèi)的魏家人聽見之后,僅僅只是愣了片刻,便繼續(xù)埋頭吃飯。
“用力�!�
堂官大喝。
四個捕快,險些拉斷魏武的琵琶骨,刺穿肌肉的鐵鉤哪怕將撕裂血肉,鮮血噴涌,魏武都不松手。
“瘋了�!�
“他瘋了�!�
堂官沖進去,拔出一個捕快腰間的長刀,就要將其雙手斬斷。
“算了�!�
蘇文搖了搖頭:“讓他瘋吧�!�
說罷,繼續(xù)朝著最里面的牢房走去。
這一間牢房關(guān)押的是雁南四道叛軍元帥魏文通
曾經(jīng)大周帝國的魏國公
高祖皇帝開國冊封的十二國公之一
魏文通的待遇和其他人相比,要好得多,牢房雖然同樣臟亂,好歹有一張破棉襖。
“開門�!�
蘇文看了眼盤膝而坐,閉目養(yǎng)神的魏文通,揮了揮手。
捕快將鐵門打開,端進去一張矮桌和一張椅子。
又取出幾個菜放下。
一盤炒肉
一碗湯
一碗米飯
兩個饅頭
一疊花生米
一壺酒
以及兩個酒杯
“魏帥看來在天牢內(nèi)待得不錯�!碧K文在椅子上坐下,翹著腿,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對面的男人。
“蘇相是來看我的笑話嗎?”魏文通睜開眼睛,不急不緩的說道。
“你我同殿為官十幾年,還不了解本相嗎?”蘇文搖頭:“本相向來都不喜歡看笑話�!�
“明天就是斬首的日子�!�
屈指一點,酒壺的蓋子打開,一縷酒水從壺中升空,分化為兩條小蛇,一條落在魏文通面前的杯子里,另一條小蛇則落入蘇文面前的酒杯中。
他伸手微招,酒杯落入掌中,手指摩挲著杯子:“本相今夜特意來看看你�!�
“算是送魏國公最后一程。”
“哈哈�!�
魏文通仰天大笑,滿是凄涼和絕望,笑聲戛然而止,他道:“想我魏文通,戎馬一生,自襲爵國公以來,為大周出生入死,立下赫赫戰(zhàn)功。”
“卻沒想到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。”
“可笑啊可笑。”
魏文通嘆氣:“早知如此,還不如一頭撞死在先帝的靈柩之上,隨其而去,也好留個忠烈的美名。”
“而不是眼下這般,背著反賊的名頭,被抄家問斬,還要被天下人唾罵,遺臭萬年。”
一招棋錯滿盤皆輸
這就是朝堂的殘酷
也是這座天下的殘酷
“喝吧。”
蘇文指了指他面前的酒杯:“放心,里面沒下毒�!�
“老夫還沒有這般膽小。”說罷,魏文通端起酒杯,一飲而就,猶不過癮,又提起酒壺倒?jié)M。
砸吧了兩下嘴皮:“十五年的青花釀,蘇相有心了。”
“聽看守天牢的捕快說,你前段時間娶了葉知秋的孤女為妻?”
他夾了�;ㄉ追诺阶熘芯捉溃骸肮补��!�
兩人的交談,不像是你死我活的敵手,更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。
“嘿嘿�!蔽何耐ㄗI笑:“先帝在位時,你不敢娶妻納妾,恐怕就是擔心有一天落得個和我一般的下場�!�
“現(xiàn)如今你蘇相得勢,獨掌朝綱,玉京城內(nèi),皇甫松這些老狗甘為爪牙,六部都是你的心腹,外有四營鐵騎,又有飛漁軍,虎賁騎�!�
“春風得意”
“可惜啊�!�
“娶了妻,你就不是以前那個毫無破綻的大周權(quán)相了。”
“別以為斬了我們魏家老小,就能天下太平�!�
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,魏文通道:“江南那些世家大族,盤根錯節(jié),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。”
“佛門虎視眈眈,道門也不是什么好東西。”
蘇文抿了口杯中酒,搖頭:“我不是你�!�
“沒錯�!�
“你不是我�!�
魏文通笑道:“你是大周宰相,內(nèi)閣首輔,上柱國,開府儀同三司,又是第五境強者�!�
“你不是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�!�
“你的頭上沒有人�!�
“咱們那位大周女帝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。”
“蘇相。”
“你現(xiàn)在站得太高了�!�
“人站得越高,將來摔下來的時候也就越慘�!�
旁邊的吏部堂官聽得心驚肉跳,額頭直冒冷汗。
這些話是自己能聽的嗎?
有心想要打斷魏文通,卻又怕惹怒了自家相爺,正進退兩難的時候,蘇文開口:“你們先退出去吧,有事我在叫你們。”
“諾。”
堂官如蒙大赦,急忙帶著幾個捕快退到牢房外,離得遠遠的,紛紛低著頭,眼觀鼻,鼻觀耳,耳觀心,做神游天外之態(tài),就怕聽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話。
“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。”
蘇文主動結(jié)束話題。
“酒也喝了,菜也吃了�!�
“說罷�!蔽何耐ㄋ坪蹩赐噶怂男乃�,道:“找我什么事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?”
他故作詫異。
“還在裝�!�
魏文通冷哼:“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,你蘇大相爺時間寶貴得很,哪有空陪我這個階下囚閑聊�!�
“看來還沒把你關(guān)傻�!碧K文放下酒杯,看向魏文通:“明日正午行刑之前,你當著玉京城百姓的面,痛斥一番自己大逆不道的行徑,順便歌頌一下咱們陛下的寬容大德�!�
“如何?”
“蘇文�!�
魏文通怒目而視:“老子全家都要被你們給砍頭了,臨死前,還要讓我捧李青柳的臭腳�!�
“你踏馬是人嗎?”
“是人嗎?”他面目猙獰,眼含兇煞,要不是實力差距太大,恨不得撲上去,生生掐死蘇文。
“別著急�!碧K文不惱,悠悠道:“又不讓你白干。”
“死后,本相給你們?nèi)沂帐袢胛杭业淖鎵灷�,入土為安。�?br />
“王八犢子�!�
魏文通破口大罵:“老子一家老小,里里外外全都在這天牢里關(guān)著�!�
“魏家絕戶了�!�
“埋進祖墳里能怎樣?”
“難不成還能憑空長出來嗎?”
他嘶吼。
“你看�!�
“又急�!�
蘇文掏了掏耳朵,安慰道:“總比暴尸荒野,被野犬餓狼啃食好吧�!�
“還不領(lǐng)情�!�
魏文通雙眼通紅,死死地盯著那個男人,許久他扭過頭去,決絕道:“想讓我答應(yīng)也不是不行�!�
“給魏家留個后吧。”
說這句話的時候,魏文通的語氣極為平緩,聽不出任何的感情,沒有絲毫的喜怒哀樂,就像說著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(guān)的事情。
“我知道�!�
“只要你點頭,這事就能成�!�
越是平靜,就證明魏文通的低聲下氣,他只是在用這種淡漠的平靜,在為自己保留最后一絲尊嚴。
可悲又可嘆。
魏文通頂著滿是青苔的墻壁,幽暗的火光照進來,那張消瘦而慘白的臉,在輕微地顫抖。
他不敢去看蘇文,生怕對方搖頭。
“你知道的�!�
那個男人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:“我這人做事,向來喜歡斬草除根,最討厭給自己留下后患�!�
“給你魏家留個后,意味著未來的日日夜夜,總有一條毒蛇躲在黑暗中,隨時準備撲上來,咬我一口狠的�!�
魏文通沉默
捫心自問
如果是自己勝了,會給對方留下一個后人嗎?
恐怕不會
“不過�!�
蘇文話鋒陡轉(zhuǎn),緊繃的眉頭松開:“本相愿意為你破例一次。”
“可以給魏家留個后。”
他招手。
堂官走過來。
“去把魏勝和魏無心帶過來。”
“諾。”
片刻過去,堂官折返回來,天牢的捕快將兩個臟兮兮的孩童代入牢房內(nèi)。
“打開他們的枷鎖鐐銬�!�
蘇文語氣不容置疑。
“咔嚓”
鑰匙轉(zhuǎn)動,捕快先將他們脖子上的枷鎖取掉,再解開叫上的鐵索,兩個孩童的脖子和手腳因為枷鎖鐐銬的存在,已經(jīng)微微變形,皮肉潰爛,散發(fā)著惡臭。
腐爛的肉中,還有蛆蟲在蠕動。
“爹�!�
魏勝撲到魏文通的腳下,抱著自家父親痛哭。
而魏無心則呆呆地坐在地上,眼神茫然,本能地想靠近魏文通,卻又害怕。
反而朝著蘇文的腳下挪動。
“你這孽障�!�
看到這一幕,魏文通險些氣得吐血。
“魏國公�!�
蘇文淡淡道:“魏勝和魏無心,這兩個人,你想要誰活著。”
“爹。”
“我不想死�!�
魏勝滿是污穢的手死死地抓著魏文通的胳膊,哀求道:“爹,我想活�!�
“我不想死啊�!�
“孩兒不想死。”
魏文通眼神痛苦而糾結(jié),目光不停地在魏勝和魏無心的身上轉(zhuǎn)換。
魏無心皸裂的嘴唇張了張,她也想活著,可對上自家父親的眼神,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。
也沒有哭,就只是緊緊抱著蘇文的小腿,消瘦的身體抖得和篩子似的。
“我�!�
“我選�!�
魏文通三番兩次都沒有把名字說出來。
“本相的耐心有限�!�
蘇文催促。
“讓勝兒活著。”
魏文通嘴唇咬出血,瞪著他腳下的魏無心,一字一頓道:“讓她死�!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