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5 章
艷麗的花朵消散,這里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。
就是個巨大的停尸處。
哭尸人也并不非一人,而是一堆酷似早夭的嬰孩的小怪物。
渾身干癟,眼睛緊閉,嘴巴寬得不可思議,就算閉上也能看見輪廓有多寬,只怕張開像一個黑暗深淵。
尋親引從高臺上飛過,盤旋在那些整齊擺放的尸美人尸體上空,像是突然失了方向一樣,在空中毫無頭緒地胡亂飛舞。
南阿蠻不解。
此處真實面貌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,為何尋親引會突然變成這樣?而且看著從尸體里一個個冒出來的哭尸人,她心間有些發(fā)怵。
謝真為她療了傷,卻沒有為自己治療。
當時在第五層,她親眼看到謝真吐血受傷。
她微側目看向謝真,面色如常,還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。
察覺到她的目光,謝真轉而看向她。
一個人的眼神能表達的東西實在是太多,隱藏不住的怨恨、心底的不甘心、對一切的心灰意冷,還有藏不住的擔心。
謝真心臟重重一跳,他從南阿蠻的眼神中看到了擔憂。
她在擔心什么?謝真腦中混沌一片,不愿再想。
“它這是怎么了?”南阿蠻指著亂飛的尋親引問道。
“噓。
”話一出口,謝真立馬將食指抵在南阿蠻面前,對她耳語,“小聲,哭尸人和剜目匠不同,只要不驚動他們,不打尸體的主意,他們不會暴走。
”南阿蠻輕輕點了點頭,悄聲回道:“我知道啦。
”聽到她的回答,謝真這才抬手將尋親引召回,握在手中,小聲解釋道:“有人在此處設了禁制,尋親引已經(jīng)沒用了。
”南阿蠻點點頭,嘴巴做出一個“哦”的形狀。
腦中卻思緒萬千,這樣看來,有人費盡心機將慕容仙的記憶珠放入七殺塔,又不放心地設置禁制。
如此,就算現(xiàn)在沒有找到記憶珠,南阿蠻也確定,當年的事,一定還有隱情。
有人不想讓真相大白于天下。
頭頂?shù)娜盒氰�,滿天星斗灑下柔和光芒,哭尸人站在美人尸體旁,眼睛閉上像是打盹,可站立的行為又像是守住陣地不讓任何人靠近。
南阿蠻伸手拉住謝真的手,腳尖輕輕點地,貓著身子下了高臺。
謝真也任由她拉著,看著她的動作,眼里閃過一絲笑意,他跟在南阿蠻身后,看起來沒有她那樣小心謹慎,但腳步輕盈,沒發(fā)出任何聲音。
兩人置身于眾多尸體間,看著整齊擺放,排排列好的尸體,犯了難。
目光所及處只有尸體,只有哭尸人。
根本沒有記憶珠的痕跡。
這要怎么找?躊躇不決間,南阿蠻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某一日午后教小朋友找不同。
從個性中找共性,從共性中找個性。
既然慕容仙的記憶珠在這兒,那就不怕找不到。
她看了看謝真,緩緩吐出一口氣,心中逐漸有了猜測,緊了緊謝真的手。
“謝真,你說記憶珠是留給至親之人的對嗎?”謝真點頭。
南阿蠻繼續(xù)道:“你母親的至親只剩下你,也就是說,這世上只有你才能得到記憶珠,那是屬于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。
”謝真對此不置可否,可靜默兩秒,他還是緩緩點了點頭。
南阿蠻拉著他,聲音雖小,卻盡顯嚴肅認真。
“你如今出現(xiàn)在這兒,我不相信一顆承載了一個人一生,至死都要留給至親的東西沒有靈性。
”“我相信,你在找記憶珠,記憶珠也一定在等你找到它,它或許已經(jīng)等了你很久。
”“換句話說,是你母親等了你很久。
”謝真目光凝住,斂眉垂眼,用力反握住南阿蠻的手。
“你到底想說什么?”南阿蠻坦然道:“你是慕容仙血脈相連的人,和她打斷骨頭連著筋。
只有你,謝真,只有你才能找到記憶珠。
你嘗試看到它,找到它,它一定能感應到的。
”南阿蠻面對謝真,目光炙熱坦誠,她不了解巫族,也不懂記憶珠。
可她就是有很強的直覺,以至于她敢大言不慚地讓謝真去嘗試。
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異樣,南阿蠻低頭看去。
謝真的手在抖。
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地看著謝真失態(tài),第一次直觀感受他的顫抖。
南阿蠻另一只手慢慢撫上謝真的臉,溫聲細語道:“你試一試好不好,成與不成,我都陪著你。
實在不行,待你我休整好,我們就將這里鬧個天翻地覆,我不信找不到。
”謝真眼尾泛紅,醞釀著復雜洶涌的情緒,那些數(shù)次萌生,但都被他扼殺的東西,在這一刻破土而出,最終妥協(xié)似地輕笑一聲。
他將眼睛緩緩閉上,迫使自己冷靜,理智,客觀地去看到面前的一切。
獵獵衣袍無風而動,心外無物,心外無事。
閉上眼的一瞬間,謝真只看得見自己世界,從來殺戮不止算計滿天的心,在此刻靜得像無波的水面。
蒼溪的聲音在腦中不斷響起,說的都是有關慕容仙的一切。
小小的謝真眼含希冀地聽著蒼溪一遍遍說起她。
南阿蠻在一旁靜靜等待,她也是在這一刻明白,謝真在害怕。
因為慕容仙,他幾乎從出生就遭受著世上的一切惡意、謾罵、利用。
如今把機會攤開在他面前,告訴他可以探知當年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,給他遭受的一切一個解釋。
他卻駐足不前抗拒逃避,因為他在害怕。
怕自己不能這么輕易的得到真相,不能順順利利地從慕容仙的過往脫身,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。
他不在意。
不念不想不知,便不欠不棄不負。
心頭穿來密密麻麻的疼痛,鼻間一酸,南阿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。
她清楚地明白這種感覺。
叫心疼。
兩人靜靜站立,身邊站滿了沒被喚醒的哭尸人,他們的眼睛也是閉上的。
這場景,詭異又滑稽。
再次睜開眼時,謝真眼中堅定,還有帶了點狠勁。
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
他站立尸叢中,縱觀身前身后事,有東西自動闖入他的眼中。
一具尸體靜靜躺在尸叢中,穿著、妝容、動作都和別的尸體無異。
只是,胸前的那盞魂燈,不似其余的魂燈燃著幽蘭的光,它的燈芯深處有一道小小的白光。
白光雖小,但在謝真眼中卻異常惹眼。
那處小小的光亮忽明忽暗,像在極力掙脫什么。
順著謝真的眼神看去,南阿蠻好不容易抓住那道白光。
她看向謝真,眼睛亮亮的,滿眼都是“你做得非常好”!“太好了,我們?nèi)タ纯础?br />
”她面上一喜,拉著謝真就往那邊去。
不過兩米的距離,南阿蠻走得異常艱難,一邊小心著不驚動哭尸人,一邊在心里想著要是那道光不是記憶珠該如何安慰謝真,一邊又想著要真是記憶珠,那兩人該如何找到出口出去。
總之,是做不完的假設,操不完的心。
終于,在經(jīng)過艱難的跋山涉水之后,兩人站在那具尸體處。
南阿蠻不知記憶珠是何模樣,眼神急切地看著謝真,想讓他上前確認。
謝真掃了一眼,彎下身體。
魂燈最里面,燈芯燃燒的地方,有一顆瑩潤的珠子,珍珠般大小模樣,靜靜地放在里面。
不管魂燈怎么燃燒,那珠子沒有受到一點損害。
在感受到謝真的靠近之后,瑩白的光芒更甚。
它在盡力讓謝真看見自己。
可謝真沒有下一步動作,只是眉間緊鎖,看著那顆找了許久的,記憶珠。
他嗤笑一聲,長成這樣沒什么特別的。
隨后又更湊近了些細細觀察,不禁開始懷疑蒼溪的話。
這樣一顆平平無奇的珠子,里面真有慕容仙的記憶?南阿蠻看著謝真的一系列動作,有些想笑,又有些想哭。
天殺的!找到這個珠子就能出去了吧,趕緊結束七殺塔的劇情�。∷娴氖懿涣肆�。
觀摩許久,謝真終于伸手想將珠子取出。
可謝真在碰到記憶珠的那一瞬,周遭情況突然變化陷入一片黑暗,兩人眼前出現(xiàn)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,面目猙獰,披頭散發(fā),膚色灰暗,指甲尖長,朝著謝真撲來,一副要將人掐死的模樣。
謝真面露不悅,反手一掌拍出,一聲凄厲慘叫響起,紅衣女子消失不見,黑暗漸漸褪去,四周恢復原樣。
再次看去,魂燈明明滅滅,極不穩(wěn)定,看來方才的女子是這魂燈里的怨念。
魂燈本不易滅,取珠時小心些便不會驚動死者,死者不被驚擾,哭尸人也就不會醒。
走到這一步,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,卻不想會突生變故。
謝真伸手取出記憶珠,夾在拇指和食指間摩挲著,看不清情緒,聲音冷了幾個度。
“最后一步,還有人在防著,看來這珠子里的秘密大著呢。
”就在這時,那盞魂燈終于支撐不住,撲閃兩下之下徹底熄滅。
魂燈滅,哭尸人醒。
霎時間,星光倒退,昏天黑地。
一個接一個的哭尸人睜開了眼睛。
數(shù)千雙眼睛閃著精光整齊劃一地朝二人看來。
距離他們最近的哭尸人嘴里發(fā)出磨牙的聲音,南阿蠻抓緊了謝真的手,欲哭無淚,千鈞一發(fā)之際,吼出一個字。
“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