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抵債的商品
白色板鞋踏在堅硬的青石板上,悄然無聲。巷邊掛墻的路燈散著微弱的白光,紅色燈籠一掛,幽深小巷沒顯得喜慶,反倒有些恐怖氣氛。
謝宴生低頭看手機,余光瞥見沈愿走來,抬頭去看她。
“想吃什么,我請你�!鄙蛟冈谒罢径�,語調(diào)尾音染上笑意。
謝宴生直起身,往前走了半步,拉開副駕駛車門,“先上車。”
車輛沿著江岸邊寬闊的柏油馬路平穩(wěn)行駛,江對岸高樓林立,霓虹燈光耀萬丈,倒映在江水面,又似星河閃爍。
謝宴生單手掌著方向盤,專注開車,沈愿在回郁城白剛剛發(fā)來的微信。
郁城白:【今天將爺爺接回了家,他清醒時只想見你,你什么時候過來一趟?】
沈愿原本也打算去探望郁老爺子,算了算時間沒糾結(jié)就同意了:【初二上午過去】
【好,我去接你】
【不用,我自己過去】
聊天結(jié)束,沈愿關(guān)閉手機,郁城白沒再發(fā)消息過來。
謝宴生看右側(cè)后視鏡,見她興致不高,笑道:“上了我的車,可就不許下去了�!�
沈愿微愣。
她習(xí)慣謝宴生淡漠沉冷的一面,聽他開玩笑,竟有些不適應(yīng)。
“能上謝總的車,是我榮幸�!彼吞椎匦χ卮�。
謝宴生眸底浮上暗色,不動聲色地轉(zhuǎn)眸看她一眼,在沈愿看過來之前,悄然收回視線。
車子駛?cè)胍黄虅?wù)別墅區(qū),在一家名叫“歸梧”的私域會所前停下。
歸梧的貴,不在于它金碧輝煌的裝修,而是能讓當(dāng)權(quán)者往來無后顧之憂,富貴者隨心所欲。
因此,它給進來消遣的客人門檻設(shè)的很高,非富即貴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基本條件。
沈愿隨謝宴生上了三樓,穹頂傾瀉而下的水晶燈璀璨奪目,走廊過道隨處可見精美的浮雕壁畫,就連電梯里的扶手都鑲著碎鉆。
真是壕無人性。
推開包廂門的一瞬,原本坐著的人紛紛站起身,朝謝宴生打招呼。
有稱‘謝總’的。
有稱“謝二爺”的。
謝宴生淡笑頷首,算是回應(yīng),目光落在沈愿身上,語調(diào)變得柔和,“都是認(rèn)識的人,不必拘束。”
沈愿大致掃了眼,男男女女,加起來有十幾個,有不少熟面孔,都是南城叫得上名的權(quán)貴子弟,這其中還包括江闊。
江闊自然也認(rèn)出了她,兩人短暫對視后,各自移開視線。
“我跟他們說你今晚要來,他們還不信�!标憫焉鞫酥缶评@過矮幾,到謝宴生身側(cè),頗有幾分揚眉吐氣的意思,“剛才打賭,輸?shù)娜肆P三杯,現(xiàn)在可以開始了。”
隨伺的女郎給各自的金主滿上酒,接下來就是倒酒聲,水流沖開喉嚨的咕咚聲,琉璃杯碰撞漢白玉臺面的聲音——
而這一切似乎都與謝宴生無關(guān)。
他牽住沈愿手腕,穿過人群,走到包廂角落,尋了個位置坐下。
陸懷慎左推右擠到沈愿旁邊落座,一張帥臉笑得邪肆,“美女,第一次來吧,自我介紹一下,陸懷慎。你呢,叫什么名字?”
陸懷慎是謝宴生留學(xué)時的校友,名字懷慎,但行事作風(fēng)卻放浪輕浮,徹底背離了名字的含義。
沈愿往謝宴生方向挪了挪,禮貌微笑:“沈愿。”
陸懷慎神色微凝,意味深長地偷瞄了眼謝宴生,笑容正經(jīng)幾分,“名字好聽,人也好看。今天除夕,剛才老謝也沒說你要來,初次見面,我都沒準(zhǔn)備禮物。這樣,你把收款碼點開,哥哥給你掃個紅包,就當(dāng)見面禮了�!�
沈愿還沒說什么,身旁的男人先開口:“給他吧,不然他這個年過不安穩(wěn)�!�
沈愿不明所以,但也知道陸懷慎是看在謝宴生的面子上才給紅包,他們之間的人情往來,她不過是個媒介。謝宴生都接受了,自然不好再拒絕,大不了回頭還給謝宴生。
她從包里摸出手機,點開微信收款碼。
陸懷慎用手機掃了掃,連續(xù)輸入5個8,并特意附言:新年快樂,大吉大利。
到賬金額驚得沈愿清眸睜大,把手機拿給謝宴生,用眼神詢問:“這么多?”
謝宴生睨了眼她手機屏幕,垂首,湊近她耳邊,輕聲低語,“他錢多,花不完。”
沈愿:……
包廂里另一群人喝完罰酒,開始給謝宴生敬酒拜年。
謝宴生慵懶散漫地坐著,嘴上有禮有節(jié)地回應(yīng)。一輪下來,他愣是滴酒未沾。
在男人多的地方呆久了,空氣中的味道就變得不再好聞。
沈愿借上洗手間去外面透氣,剛才上樓時,看見三樓電梯口有個休閑區(qū),她準(zhǔn)備去那里坐坐。卻沒想到撞上江闊和另一個熟人在走廊爭執(zhí)。
熟人名叫蘇游,蘇蕪悠的哥哥。
“你干嘛攔著我給郁城白打電話,我就要告訴他。這要換做是你,你能忍?”蘇游喝得醉醺醺的,這會兒兄弟義氣比酒精還上頭。
江闊說:“這是他倆的事兒,你跟著瞎摻合什么,喝不了就跟我回去,別讓人看笑話�!�
沈愿轉(zhuǎn)身,準(zhǔn)備從另一側(cè)離開。
蘇游眼尖,瞄見了她,撐著江闊胳膊大聲喊:“喲,這不是沈愿么,怎么見面也不招呼一聲?傍上新大腿,就瞧不上我們這些老朋友了不是?”
江闊想攔來著,奈何醉鬼力氣大,他攔不住。
沈愿沒搭理,繼續(xù)往前走。
蘇游哪受得了被一個落魄千金無視,更何況還是妹妹的情敵。
掙脫江闊的攙扶,跌跌撞撞跑過去,擋住沈愿去路,趾高氣揚地說:“人家城白和蕪悠好好的,你非要去橫插一腳,逼得郁老爺子定下你和城白的婚事�,F(xiàn)在訂了婚,又大半夜的跟別的男人跑出來鬼混。沈……沈愿,你……實在無恥至極�!�
撲鼻而來的酒氣混雜著香味的味道,沈愿聞著不舒服,往后退了兩步。
看江闊不為所動,想來也認(rèn)可蘇游的觀點。
“你們?nèi)ψ硬淮�,消息流通的倒挺慢。”她靜靜站著,聲音清透而寒涼,“我跟郁城白退婚的消息,沒人告訴你?”
蘇游一直對沈愿心懷怨恨,說話自然不會客氣,“你少拿腔拿調(diào)的諷刺我,城白為什么缺席訂婚宴,你心里不清楚么?”
“我當(dāng)然不及蘇大少清楚。”她冷笑,“正好我也想知道,不如請?zhí)K大少爺說說,郁城白為何缺席訂婚宴?訂婚宴那天他去了哪里?沒有他在場的訂婚宴做不作數(shù)?郁家又認(rèn)不認(rèn)這場訂婚宴?”
蘇游被四個“訂婚宴”弄得神經(jīng)打結(jié),滿腦子都是訂婚宴在盤旋,稀里糊涂地向江闊投去求解的目光。
江闊聳聳肩,表示愛莫能助。
早些年前,沈愿是圈內(nèi)出了名的嘴毒記仇。沈煜寵她,養(yǎng)成了她囂張恣意的性格。后來沈家落敗,沈煜亡故,寄居人下的輪番打擊,磨平她鋒銳的棱角,雖不至于任人欺辱,但也收斂了隨心所欲的脾性,學(xué)會退讓隱忍。
但對喝醉的蘇游而言,他只記得沈愿是沒人撐腰無父無母的孤女,是破壞郁城白和蘇蕪悠感情的第三者。
被這樣的女人當(dāng)面回懟,江闊又無動于衷,面子哪下得來,說話開始沒輕沒重。
“郁家認(rèn)不認(rèn)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你是郁家養(yǎng)的。沒有郁家,你沈愿在沈家破產(chǎn)時,就是一件抵債的商品,不知道被送上哪個債主的床上還債,現(xiàn)在估計跟包廂里的那些女郎一樣,白天陪酒賣笑,晚上陪床睡覺�!�
酒勁兒沖昏頭腦,蘇游越說越亢奮,帶著報復(fù)的快意,露出邪惡的獰笑,“哦,忘了跟你說。沈家出事兒那晚,咱哥幾個,可都競價買你回去養(yǎng)呢,你知道誰叫價最高嗎?”
沈家出事時,沈愿才16歲,還是個高中生。
無論大家參與那場游戲是出于什么目的或立場,時過數(shù)年,舊事重提,對當(dāng)時在場的所有人而言,都屬于不光彩的行為。
江闊意識到形勢不對,快步上前去拖拽蘇游往電梯口走,奈何蘇游說興奮了,被拖走時還在大聲嚷喊:“是江闊!”
江闊身形一頓,眼底驚慌一閃而過,下意識回頭去看沈愿。
卻不成想,蘇游又開始了:“你那時多驕傲的一個人啊,沈煜寵你寵得沒邊,沒人敢得罪你。有一次,就因為我不小心把你撞到了池子里,你爸就要和我蘇家斷絕生意往來,我爸拎著我去你病床前跪著道歉,就因為這事兒,我被他們笑話了大半年。你都不知道,有多少人想看你沈家倒臺,想馴服你沈大小姐為胯下之歡。要不是郁家保你,你早成了別人的二奶�!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