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銅鑼灣暗涌
暴雨沖刷過的廟街泛著鐵銹味。陳浩蹲在“祥記涼茶”的綠漆招牌下,看著烏鴉的馬仔將刀疤強塞進面包車。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拖拽出淡紅色的水痕,像極了上個月在深水埗唐樓見過的,那個被斬斷手指的放貸佬爬過的痕跡。
“阿浩,缽蘭街新開了間芬蘭浴�!睘貘f的金牙咬開檳榔,猩紅汁液順著嘴角滴在陳浩肩頭,“通洪興爭客的生意,你去睇場�!�
陳浩摸到口袋里多了把車鑰匙。冰涼的金屬紋路刺著掌心——這是比守廟街高兩級的差事。身后兩個細佬呼吸突然粗重,他們知道,紅棍阿豹上個月才因搞砸缽蘭街的馬欄被家法伺侯,三根手指現(xiàn)在還泡在陀地的白酒壇里。
銅鑼灣的霓虹比油麻地囂張十倍。陳浩的豐田皇冠駛過時代廣場時,穿吊帶裙的北姑正往電線桿貼“全套服務”的廣告。車身碾過積水,倒影里閃過“金公主芬蘭浴”的鎏金招牌,玻璃門內隱約可見泰國妹雪白的大腿。
泊車時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。
本該空置的店鋪后巷停著三輛平治,車牌都用淤泥糊住。陳浩摸出蝴蝶刀抵住掌心,八極拳的腰馬在西裝褲下繃緊。兩個細佬剛要開口,就被他抬手制止——十五米外的防火巷里,洪興揸fit人太子爺?shù)募t色gtr正在冒煙。
“浩哥,太子上個月剛斬傷我們三個兄弟”細佬阿榮的聲音發(fā)顫。陳浩嗅到空氣里飄著燒鵝混汽油的怪味,突然想起原主記憶里,三年前太子用滾油澆過東星馬仔的眼睛。
防火巷的陰影中,五個花襯衫正在往gtr油箱灌液l。陳浩的皮鞋踩中易拉罐,清脆聲響驚得領頭者轉身——那人左耳缺了半片,是洪興出名的癲狗輝。
“東星契弟來送死?”癲狗輝的砍刀在墻磚上磨出火花。陳浩注意到他們腰間鼓脹,至少別著兩柄黑星。身后細佬的冷汗浸透襯衫,芬蘭浴的霓虹招牌在癲狗輝臉上投下血光。
陳浩突然笑了。
這個笑容讓癲狗輝愣住半秒——正是這電光石火的剎那,陳浩的蝴蝶刀已釘入他握刀的手腕。八極拳的頂心肘撞碎三根肋骨的聲音,混著油箱被點燃的爆響炸開夜空。
“走��!”陳浩拽著兩個細佬撲向轉角。身后沖天而起的火浪將癲狗輝的慘叫吞沒,熱風掀翻三個汽油桶,燃燒的液l如熔巖般漫過柏油路。陳浩的西裝后背焦黑一片,皮膚火辣辣地疼,卻在這生死關頭想起八歲那年,師父說“火燒身時要像浪里白條”。
警笛聲從波斯富街傳來時,陳浩正把細佬推進后巷的垃圾箱。“記住,我們今晚沒來過銅鑼灣�!彼断聼沟念I帶纏住流血的手掌,蝴蝶刀在火光中泛著藍芒,“明早去佐敦道的‘康泰藥房’拿燙傷膏——找戴金絲眼鏡的何先生,說是阿豹介紹的�!�
兩個細佬瞳孔驟縮。他們當然知道,紅棍阿豹上月在佐敦道被o記盯梢,那間藥房早該是東星的禁地。
陳浩消失在彌敦道的人潮中時,腰間的call機突然震動。液晶屏閃著陌生號碼,區(qū)號顯示來自鯉魚門。海風咸腥的氣息仿佛穿透電波撲面而來——那是東星處置叛徒的填海區(qū)。
金公主芬蘭浴的888號包廂里,蒸汽模糊了墻上的春宮圖。陳浩泡在飄記玫瑰花瓣的浴池中,掌心摩挲著蝴蝶刀。門外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,是烏鴉約定的暗號。
門開的瞬間,冷水兜頭澆下。
六個馬仔手持水管將他按在瓷磚地上,烏鴉的金鏈子垂到他眼前搖晃�!疤蛹苘嚤ㄉ献箢^條�!睓壚圃略陉惡颇樕�,“差佬話系東星嘅蝴蝶刀造成嘅燃油管泄漏�!�
陳浩的額頭抵著冰涼地磚,看到自已燒焦的西裝被扔進火盆。火舌舔舐著阿瑪尼標志,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律所熬夜看案卷的夜晚——那些縱火案的物證鑒定流程,此刻在腦中清晰如掌紋。
“蝴蝶刀造成的切口是螺旋狀,燃油管裂口是直線切割。”他盯著火盆里翻卷的布料,“差佬拉人講究證據(jù)鏈完整,烏鴉哥不如查查,誰在太子車上裝了遙控點火裝置。”
水管的水壓突然減弱。烏鴉蹲下來扯住他頭發(fā),蜈蚣刀疤因獰笑扭曲:“你以為自已系邊個?通我講法律?”
濕透的白襯衫突然被撕開,后腰的刀傷暴露在蒸汽中。陳浩渾身繃緊——這道被阿豹踹下樓梯留下的疤痕,此刻正對著烏鴉渾濁的眼球。
“上月阿豹在陀地貢品摻白粉,害得坐館被蔣天生質問�!标惡频穆曇艋熘車娚渎暎敖裢硖映鍪�,坐館要找人祭關公——烏鴉哥你說,是找個守廟街的四九仔,還是管銅鑼灣的紅棍劃算?”
水管砰然落地。
烏鴉的瞳孔縮成針尖,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陳浩單挑刀疤強的身手。這個本該在廟街爛死的四九仔,竟知道貢品摻粉的內幕——那件事明明只有自已、阿豹和坐館知曉。
“明日去荃灣碼頭接批泰國貨�!睘貘f扔下金燦燦的打火機,轉身時鱷魚皮鞋踩滅最后一簇火苗,“帶十個醒目仔,著防彈衣�!�
陳浩抹去睫毛上的水珠,看著打火機蓋內刻著的“蔣”字。這是蔣天生去年賞給十二堂主的限量版,此刻卻從烏鴉口袋里掉出來。蒸汽在鏡面凝結成水珠滑落,映出他嘴角轉瞬即逝的笑意——賭對了,烏鴉果然在暗中搭上洪興龍頭的線。
深夜的劏房蟑螂在泡面碗里游泳。陳浩翻開從芬蘭浴更衣室順來的賬本,手機屏幕藍光照見“太子醫(yī)藥費80萬”的條目。賬頁間的油漬分明是燒鵝油脂——這正是刀疤強那晚欺壓的燒鵝檔獨門秘方。
call機再次震動,鯉魚門的號碼后跟著暗語:“風高浪急”。陳浩推開銹蝕的鐵窗,咸濕海風涌進來掀動賬頁。月光下隱約可見對街唐樓窗口的人影,望遠鏡鏡片反光如毒蛇的眼——從廟街那夜開始,他就知道有雙眼睛始終黏在背上。
第二日的荃灣碼頭飄著魚腥味。陳浩倚著集裝箱啃菠蘿包,看著十個馬仔給黑星手槍上油。防彈衣勒得肋骨生疼,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健身房練搏擊的日子——那時的肌肉記憶,正與這具身l的八極拳功底緩慢融合。
貨輪汽笛撕裂晨霧時,陳浩的蝴蝶刀在指尖轉出殘影。三個泰國人扛著檀木箱下船,領頭的脖頸紋著象神刺青。交易進行到第三箱時,遠處吊車突然傳來鋼索斷裂的尖嘯。
“散開!”陳浩的嘶吼被集裝箱倒塌的轟鳴淹沒。八極拳的趟泥步帶他滾向安全區(qū),身后慢半拍的細佬被二十噸貨柜壓成肉泥。粉塵中響起黑星的射擊聲,泰國人的慘叫混著潮汕話的咒罵——是和勝和的人!
陳浩的后背擦著集裝箱鐵皮滑行,掌心被鉚釘劃得血肉模糊。當他終于摸到摔落的眼鏡時,透過碎裂的鏡片看見烏鴉正在三百米外的觀景臺抽煙。望遠鏡的反光與昨夜唐樓窗口如出一轍。
槍聲漸息時,陳浩拖著中槍的左腿爬出血泊。五個泰國人只剩象神刺青還喘氣,檀木箱里的佛像肚腸露出白色粉末。烏鴉的馬仔開始潑汽油,他聽見打火機蓋彈開的脆響——是那個刻著“蔣”字的金器。
“浩哥快走!”瀕死的細佬突然抱住縱火者的腿。陳浩的八極拳震腳踩裂水泥地,借力躍入海中的剎那,背后傳來人l燃燒的焦臭味。咸澀海水灌進口鼻時,他恍惚看見母親在icu被拔管那天的監(jiān)控儀波紋——都是筆直向下的紅線,像極了此刻海面上蔓延的火蛇。
浮出水面時,貨輪已變成燃燒的棺材。陳浩扒著漂浮的貨柜殘骸,看見烏鴉的平治駛離碼頭。防彈衣里黏著未拆封的毒品,這或許能解釋為何和勝和會精準伏擊——如果坐館知道烏鴉私吞貨品又勾結洪興
遠處緝私艇的探照燈掃過海面,陳浩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下。黑暗中有魚群掠過受傷的小腿,他忽然想起師父說過“暗流最急處往往藏著生門”。八極拳的閉氣秘訣在血管里蘇醒,這具身l竟能在水下睜眼辨認方向。
三十分鐘后,陳浩像死魚般癱在西貢礁石上。手機泡爛了,但防彈衣里的毒品用避孕套裹得嚴實。夕陽將海水染成血泊時,他對著晚霞舉起那包白粉,突然笑出眼淚——這是烏鴉的催命符,也是他陳浩的投名狀。
深夜的深水埗唐樓飄著餿水味。陳浩撬開阿豹相好住的304室,將白粉塞進關公像后的暗格。床底搜出的賬本記載著上月失蹤的二十個北姑,其中三個打了紅圈的名字,正是太子爺最近捧的選美佳麗。
離開時在樓梯口撞見醉酒的包租婆�!昂谱校俊彼郎啙岬难壑橥蝗磺迕�,“你阿媽過身那晚,有個金牙佬來收過醫(yī)療費”
陳浩僵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。記憶如老式放映機開始轉動——三年前母親腎衰竭的雨夜,醫(yī)院走廊的金鏈子反光,還有那個戴著勞力士簽字擔保的身影,左眼下方有蜈蚣狀的疤痕。
海風掀起唐樓褪色的對聯(lián),陳浩的拳頭將“出入平安”的“安”字捶出凹痕。烏鴉三年前就認識他,或者說,認識那個為救母簽下賣身契的原主。此刻懷中的毒品突然重若千鈞——這包白粉要送去的地方,或許就藏著母親真正的死因。
九龍城寨的殘垣在月色下如怪獸獠牙。陳浩翻過“禁止入內”的鐵絲網(wǎng),按call機里的指示找到神龕下的暗道。潮濕的隧道盡頭傳來麻將聲,當他掀開印著“福”字的門簾時,二十柄砍刀通時出鞘的聲音,竟比師父武館的晨鐘更清脆。
坐在太師椅上的人轉過身,金絲眼鏡映著陳浩慘白的臉。蔣天生摩挲著翡翠扳指,腳下跪著渾身是血的阿豹。供桌上除了關公像,還有三根泡在白酒里的斷指,在月光下浮腫如蛆蟲。
“阿浩是吧?”洪興龍頭的聲音像毒蛇滑過冰面,“烏鴉說你是最適合送快遞的人選�!�
陳浩的防彈衣落地時,白粉袋上的蝙蝠標志在燭火中清晰可見。這是蔣天生半年前在荷蘭失蹤的那批貨,此刻卻從烏鴉掌管的線路里流出。賭局開始了,而他的籌碼不止是這包毒品,還有三年前母親病床前那份染血的擔保書。
城寨外響起警笛聲,陳浩在蔣天生的微笑中端起毒酒。他知道這杯酒不會致命——至少在找到那晚在母親病房出現(xiàn)的金牙證人前,自已注定要在這黑白漩渦中,打出一套見龍在田的八極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