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4被愛( ──你好可憐啊,黎恩特。)
母親扼住了他的脖子,表情很恍惚。母親的雙手緩緩收緊,他在掙扎,在嗚咽,聲音被掐得支離破碎。
“媽媽……”他哭著說,“不要……”
他一直在呼喚他的母親,卻還是無法阻止他的意識在逐漸抽離,他呼吸不到氧氣,肺在哭泣,渾身的細胞在慘叫。超過某個閾值後,他的意識在逐漸遠去,前方出現(xiàn)了漂亮的白光,他的身體變輕了。
呼喚的聲音也弱了下去,他好痛苦,他冥冥中意識到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呼喚他的母親,他沒有什麼話能夠?qū)δ赣H訴說,他的年紀太小,來這人間走了一遭,喜怒哀樂嚐了個遍,卻尚未體會到人世間的真善美,可他好累,旅途將要在此終結(jié)。
“媽媽……”他輕聲說,聲音虛弱得就要消亡,“不要哭……”
母親松開手,如夢初醒,怔怔地看著他。他倒了下去,跪趴在地上不斷咳嗽,聲聲撕心裂肺,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,汲取呼吸氧氣,鬼門關(guān)前走了一遭,他的雙眼充血,彷佛哭紅了雙目。
耳邊傳來母親瀕死般的哭叫,聲聲泣了血,無助又絕望。母親抱住他,將他擁入懷中,哭著對他道歉,一遍又一遍。
“我做了什麼、黎恩特──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他疲倦地蜷縮在母親的懷抱里,母親的氣味環(huán)繞著他,他彷佛又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,安穩(wěn),無須體會人間冷暖,僅僅是沉睡著。
母親哭得很傷心,他知道這不是母親的錯,母親只是太累了,壓力太大了,但是母親很愛他,母親再怎麼累,都沒有舍棄他。
但是後來呢?有個聲音這麼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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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愣愣地看著虛空,那個聲音說:“他最後還是拋棄你了�!�
畫面如潮水般消散,又再次涌上,他的年紀更長了些,站在白色的病房中。
母親躺在床上,戴著氧氣罩,左手手腕被紗布層層包裹,無力垂著。他想起了那天,他放學(xué)回到家中,母親也在家,難得沒去酒店上班。母親打扮得很樸素,臉上只化著淡淡的妝,笑起來依舊美麗。
母親說要帶他去吃好吃的,那天晚上他吃得心滿意足,快樂地回到了家,母親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腦袋,說:“媽媽要準備去上班了,你要乖乖在家寫作業(yè),知道嗎?”
他點點頭,母親的眼神充滿眷戀:“黎恩特,你是個溫柔的孩子,你一定要好好的,知道嗎?”
雖然不懂母親此話何意,但他還是點頭,母親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,笑著去往廁所。
他就坐在家里的唯一一張小桌子上寫作業(yè),寫了一會兒,他發(fā)現(xiàn)母親還沒出來,他去浴室敲門,門沒鎖,他打開門,母親就倒在浴室里,左手被割出一道口子,鮮血像瀑布一樣流淌。
“媽媽……?”
母親已經(jīng)失去意識。他強忍住失去母親的恐懼,奔到房間里,掏出母親的手機,打了緊急電話。
索性他發(fā)現(xiàn)得早,母親經(jīng)過急救,撿回了一命。他就安靜地坐在母親的病床旁邊,守著昏迷的母親。
“看,你被拋棄了�!蹦莻聲音又說,“沒有人會愛你,黎恩特�!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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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下意識想反駁,可他說不出任何話,連身為至親的母親都不愛他了,這世上還有誰會愛他?
畫面再次旋轉(zhuǎn),他大學(xué)了,赫爾迦走在他的身旁,親密地牽著他的手,臉上掛著甜美的笑:“黎黎,我們今晚要去吃什麼?”
對,他還有赫爾迦,赫爾迦是他的戀人,赫爾迦會愛他。
“都好�!彼卮鸬溃皩α�,赫爾迦,明天我去接你下課好不好?”
“好呀。”赫爾迦說,“你想帶我去哪里玩?”
“我有準備一個驚喜要送你�!�
他買好了戒指,訂好了餐廳,就等著明天晚上跟赫爾迦求婚。
可是他沒等到赫爾迦,只等到黑格爾凱爾貝斯打來的電話。
“想找赫爾迦?那就一個人來,敢報警的話。”黑格爾邪笑著,“我也不知道會對赫爾迦做出什麼事喔?”
電話彼端,赫爾迦聲嘶力竭的叫喊傳了過來:“黎黎、別過來,這是陷嗚──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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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起了赫爾迦告訴他的故事。
雖然還未對外公布消息,但烏拉諾斯已經(jīng)把赫爾迦安排給了凱爾貝斯家的少爺,等到赫爾迦大學(xué)畢業(yè),就會公告天下這門喜事。
但是赫爾迦對黑格爾毫無感情,也從不承認這門婚姻。赫爾迦曾挽著他的手,說:“我一定會拒絕他們,我只想跟你結(jié)婚,黎黎,我愛你�!�
這是他渴望的愛,卻還是帶來了傷害。
黑格爾給的地點是一間廢棄的工廠,工廠很亮,里面有好幾個人,都是alpha,赫爾迦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,正懨懨地蜷縮在角落里。黑格爾跟他的夥伴們正在抽菸聊天。
見到他,黑格爾踩滅菸蒂,一把抓過赫爾迦,逼赫爾迦抬起頭,幾個人拿過鐵棍小刀朝他走來。
個中原由很簡單,黑格爾看他不順眼,認為是他奪走了他的赫爾迦,所以他決定狠狠教訓(xùn)他一頓,親自。
他跟那幾個人過招,萬幸的是他學(xué)過散打,基本沒受到什麼傷害,很快就把那群人打趴下去,黑格爾見他來勢洶洶,嚇得往後退,赫爾迦趁機踩了黑格爾一腳,狠狠一撞,逃到他的身邊。他解開赫爾迦身上的繩子,以保護的姿態(tài)環(huán)著赫爾迦。
事情到此,本可以圓滿落幕,奈何他遭人暗算,某個男人朝他們沖了過來,他只來得及推開赫爾迦,那個男人手里的刀深深刺入他的腹部,他咳出血,無力地倒在地上,耳邊回蕩著赫爾迦的悲鳴。
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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場面一片混亂,黑格爾跟那群人嚇得逃離現(xiàn)場,赫爾迦哭泣著拿出手機,替他叫救護車。
赫爾迦哭得很凄慘,抱著他:“黎黎,不要丟下我,黎黎……”
他想安慰赫爾迦,沒事的,可是他一張口就在咳血,他被血嗆咳,滿嘴都是血腥的銹味。
眼前的一切在逐漸模糊,他好想睡,赫爾迦的聲音遠遠傳來:“黎黎,不可以睡著,不可以睡。”
赫爾迦哭泣著,死死按著他的傷口:“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,黎黎,你撐住……”
他勉強朝赫爾迦露出微笑,可他太累了,沒能說出一句話,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。
再醒來時,已是醫(yī)院,只在新聞與財經(jīng)頻道上見過的男人來到他的病房,坐在床邊,沉默地看著他。
“我是赫爾迦的父親,你可以喊我烏拉諾斯先生�!睘趵Z斯說,“赫爾迦在頂樓的病房,他沒事�!�
他松了口氣,問:“您為什麼會來找我?”
“我來找你,是要跟你作筆交易。”烏拉諾斯冷淡道,“凱爾貝斯那邊打算將黑格爾的罪名安在你身上,我希望你不要拒絕,作為補償,我會替你支付你母親的醫(yī)藥費,并給你一大筆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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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果我拒絕呢?”
“就算你拒絕了,凱爾貝斯一樣有辦法逼你認罪。”烏拉諾斯的表情平靜,“他們已經(jīng)上下打點好關(guān)系了,法官跟檢座都是他們的人,你毫無勝算�!睘趵Z斯道,“但念在你是我的孩子,所以我會幫你這一次,就當作這二十年來的補償。”
他愣了下:“抱歉,您說什麼?”
“你是赫爾迦的哥哥,黎恩特�!睘趵Z斯冷笑著,“你母親瞞著我生下來的私生子�!�
那個聲音又出現(xiàn)了:“媽媽舍棄你,爸爸不要你,沒有人愛你。”
──你好可憐啊,黎恩特。
黎恩特猛然睜開眼睛,怔怔地望著天花板。半晌,他坐起身,用雙手抱住自己,絕望地蜷起身體,顫抖著。
塔祿斯察覺到身畔的動靜,也醒了過來。塔祿斯點亮夜燈,望著蜷縮著的黎恩特:“黎恩特,怎麼了?”
黎恩特身體僵了下,緩緩抬起眸子,恍惚地問:“塔祿斯,這世上會有人愛我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