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:求見
“啪”的一聲,朝寧手中的碗摔落到地上,飯菜灑了遍地。
只見李慧世身軀猛烈震顫,喉中涌出大口大口殷紅的鮮血,濺落在微微有些泛白的棉被上。
不消一會兒,李慧世額頭上開始滲出冷汗來。
拂樂急切攥住李慧世的手,指尖觸碰的瞬間,她身子陡然一僵。
拂樂雙眼頓時瞪大,另一只手匆忙探向李慧世的雙腳。
涼意自接觸之處滲到她身體里。
拂樂驚慌失措。
不可能。
方才不是這樣的。
“姐!娘的手腳突然冰涼!”朝安聞言,腦中一瞬間閃過什么。
她一把抓起方才放在床頭的醫(yī)書。
那書頁上被濺上了幾滴殷紅的血。
朝安恍若未見,顫抖著手狂翻著書頁。
心中暗自祈禱。
千萬不要是……千萬不要是。
姜朝安的手忽然頓住。
驀的,她視線定格在幾個大字上,雙眸頓時睜大,呼吸也頃刻間急促了起來。
“糟了……”泛黃的書頁上,赫然是幾個大字。
四肢厥逆,冷汗淋漓。
姜朝安雙唇艱難地動了動,聲音顫抖。
“是亡陽之癥。
”她強壓下心中的慌亂,一目十行,眸光急切的在密密麻麻的字跡間搜尋著。
窗外一陣寒風刮過,吹得檐下的燈籠左搖右晃。
突然,她眸光一閃,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。
“獨參湯,獨參湯可以回陽救逆!”拂樂聞言,“嗖”的起身:“我即刻去找!”獨參湯所需的人參劑量極大,此刻夜色濃稠得化不開,街上處處房門緊閉,哪里能尋到那么多。
拂樂咬牙。
“找不到也要找!”她見母親此刻氣若游絲,四肢因寒冷而微微顫抖,眸中漫上水光。
她強壓下。
“挨個醫(yī)館去尋,總能找到。
”姜朝安腦海中閃過什么,當即下了決斷。
“不成,我去找,你和朝寧留下來照看娘,有什么狀況立刻去西街找我。
”她說著,不等二人回應(yīng),步履匆匆離去。
四下無人,偶有幾片枯葉被風裹挾著在街道上翻滾而過。
朝安尋到一處鋪子前,上方赫然是三個大字:尋仙館。
四下闃寂,無人聲,無犬吠。
唯有這一個孤僻冷清的鋪子,此刻正敞開著大門。
朝安無暇顧及其他,立刻福身。
“懇請貴人借出些許人參,救我母親性命!”門內(nèi),男子端坐在上首,面容隱在裊裊煙霧后,黑袍質(zhì)地精良,泛著幽幽暗光。
男子的語調(diào)毫無溫度:“求人辦事,自是要拿出東西交換。
”他面色陰冷,腦袋慢悠悠地歪向一側(cè),將一把匕首擲在地上。
“不如就用你的心頭血來換。
”匕首“當啷”一聲,落在朝安腳邊。
她抬眸,堅定的視線穿透香霧,與那男子的眼神交匯。
“我若下手,你保證救我娘性命?”男子唇角勾著笑,抬手。
“請”四周斷壁殘桓在夜色中影影綽綽。
姜朝安眼中布滿血絲。
沒空再耽誤了。
匕首寒光閃爍,她手臂高高揚起,毫不猶豫得將其向心口刺去。
千鈞一發(fā)之際,一道黑影從男子指尖疾射而出。
“當”的一聲脆響,匕首落地。
男子起身,將一個木盒擲在拂樂足邊。
他冷冷開口:“回陽救逆湯只能吊她一時性命,若要讓人活下來——”他冷眼盯著姜朝安神情焦灼,心口起伏的摸樣。
“姓柳的會幫你。
”朝安無暇再問那姓柳的是誰:“去哪找?”“參知政事,程家。
”只留下這一句話,男子轉(zhuǎn)身,身影消失在屏風之后。
聽聞程家這兩個字,朝安來不及思索,當下便迅速俯身,撿起地上的木盒,腰身一轉(zhuǎn),朝著大門的方向飛奔而去。
月色朦朧,空無一人的街道被蒙上了一層慘淡的薄紗。
朝安只身一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穿梭。
旁的她都無暇顧及,唯有心中一個念頭愈發(fā)強烈。
必須盡快給娘服下湯藥,再趕往程家,一刻也不可耽擱!一番折騰下來,朝安回到家時,李慧世依舊是氣若游絲的模樣。
那口氣像是隨時都可能消散似的,叫人心里發(fā)顫。
拂樂和朝安一刻也不敢離了母親身邊,只得干巴巴守著,心中似是有萬只螞蟻在啃噬。
姜拂樂在心中默默祈禱著。
只要能讓母親過了這關(guān),付出什么代價她都愿意。
屋內(nèi)光線昏黃黯淡,氣氛壓抑。
只聽屋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。
“朝寧,快!將湯藥煎上!”朝寧與拂樂見是姐姐回來了,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。
煎藥的火早已生好了,只等著姐姐求了藥回來便可立刻煎上。
朝寧拿了藥,快步去守著藥罐子去了。
拂樂見姐姐愁眉不展,心中沒底。
“姐姐,這藥……”朝安猜到妹妹藥問什么,她眼神顫動,搖了搖頭。
“這藥只能吊著娘一口氣。
”話音未落,她想到什么。
朝安抓住拂樂的肩膀,眼神緊緊盯著她。
“拂樂,姐姐們在這里守著,你現(xiàn)在立刻去程府,找一位姓柳的先生,唯有他能救娘的命!”拂樂見姐姐神情嚴肅,心里“咯噔”一聲。
往日那些恩怨此刻顧不得了。
拂樂點頭,即刻便動身前往。
一番折騰下來,拂樂趕到程府時已是四更天。
“砰砰砰”拂樂扣著程府大門上的門環(huán)。
不消多時,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廝走了出來。
姜拂樂一路飛奔過來,此刻鬢發(fā)散亂,氣喘吁吁,又因著熬了夜的緣故,眼下一片青黑。
“半夜來敲人家的門,你是女鬼么?”“嘎吱”一聲,大門被推開。
走出了一個小廝,約摸著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。
小廝被嚇了一跳,惺忪的睡意總算是消去了些。
“冒昧前來,求您讓我見見貴府的柳先生!”“柳先生也是什么人想見就能見的么?你也不看看現(xiàn)在幾時了。
”他揮揮手。
“快些走,莫要再來擾人清夢。
”說著,小廝作勢要將大門闔上。
見那小廝在門縫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她,拂樂又補充道:“我娘性命危在旦夕,唯有柳先生能救命,勞您通傳!”聽見這話,小廝闔上門的動作頓住。
他想了想,嘆了口氣,將門打開。
“不是我不幫你通傳。
”拂樂心中焦急,手指緊緊攥著裙子的布料。
“只是明日春獵,柳先生跟著我家少爺去宮里了。
”那小廝揉了揉眼,抬頭看了眼天。
“估摸著過些時候便要啟程去圍場了,你若要尋他,便去那里。
”那圍場離廣廈街可不近,從前與朝寧一同去時,尚可雇馬車,可此時街道上空無一人,上哪去借馬車?拂樂站在程府門口,眉頭緊鎖,望向遠處。
她抬眸,望向小廝的眼神誠懇而熾熱。
“不知貴府可有空閑的馬匹,可否借我一用。
”那小廝皺眉。
“你這人,怎么如此得寸進尺!”拂樂眼眶中蓄起淚水:“人命關(guān)天,一刻也耽誤不得了,您就好人做到底,幫幫我吧!”面前女子面容憔悴,梨花帶雨。
小廝終究是不忍。
“罷了罷了,府中還剩一匹馬,你便先拿去用,我家夫人這邊,我先替你瞞著就是了。
”不消多時,那小廝牽了一匹通體雪白的矮馬出來。
“這馬可是我家主子的寶物,你去了圍場,自去……”“多謝!”小廝的話還未說完,拂樂便想也不想地翻身上馬。
她馬術(shù)不甚熟練,即便這馬相比之下矮小些,騎起來也頗費力氣。
小廝見她頭也不回地架著馬飛馳而去,塵土飛揚,暗自嘟囔著接上自己未說完的話:“你自去同我家主子解釋去吧!”熹微的光線中,遠山的輪廓影影綽綽。
拂樂艱難騎著馬到達圍場時,天邊已隱隱泛出魚肚白。
宮人的隊伍長,東西瑣碎,天不亮便要出發(fā),只是此刻還未到。
出門時著急,拂樂只穿了件單薄的春衫,披風也未來得及穿上。
。
她伸著脖子張望,料峭的風將她單薄的衣衫肆意擺弄。
拂樂下意識抱緊了雙臂,身子微微發(fā)抖,赤色發(fā)帶被吹得拂在臉上。
幾聲清脆鳥鳴打破寂靜。
忽而瞧見遠方似乎有人影攢動,拂樂立刻翻身上了馬。
此刻她在馬背上遠遠張望,只看見了太子的車駕儀仗,正緩緩向前移動著。
拂樂眼睛猛地瞪大,原本黯淡的眸中瞬間撒發(fā)出光亮。
太子的儀仗在此,那程嶼禮必然跟在不遠處。
無暇顧慮其他,拂樂雙腿夾緊了馬背,朝著不遠處太子的儀仗飛馳而去。
侍衛(wèi)見有人過來,立刻抽出了腰間的長刀。
“刺啦”拂樂行至跟前時,只見數(shù)十個刀刃閃著凜冽的光,仿佛能將空氣割裂。
拂樂只瞥了一眼,也不管那利刃齊齊對著自己,當即便翻身下馬,跪地行禮。
“太子殿下恕罪,民女有要事求見!”簾內(nèi),宋昭臨聞言,只覺聲音似乎有些耳熟。
他皺了皺眉,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指輕輕掀開側(cè)面的薄紗車簾。
宋昭臨側(cè)眸。
“姜三娘子?”宋昭臨神情淡漠,使了個眼神,示意侍衛(wèi)將兵器收起。
他放下了車簾,清冷的聲音從精致的馬車內(nèi)傳來。
“姜三娘子有何事,竟敢在此攔駕?你可知,攔截太子的車駕,是何等罪責?”姜拂樂猛地抬眸。
“殿下恕罪,民女求見程小少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