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天地大喜
院子不大,卻布置得極為講究。中央空地鋪著紅毯,十幾張八仙桌整整齊齊圍成半圓。四周掛滿了紅燈籠、紅布條,就連椅子靠背上也纏著紅布條。
盡管是白天,但院子仍是灰蒙蒙的,仿佛是什么東西蓋在了這天上,掛在墻上的燈籠發(fā)出的橙紅光晃得人眼暈,仿佛浸在一鍋血湯里。
顧云跟在張連山身后進(jìn)了院,一股異樣的氣息撲面而來,不是臭,也不是香,而是一種混合著香灰與陳年藥渣味道的氣息,像是老祠堂久未開壇時散出的那股潮氣。
“坐這桌。”張連山看著院子里早就人滿人患的院子,隨手指了指角落的一桌,顧云看了眼,桌邊坐著五個老頭,全都穿著紅馬褂,一個個滿臉褶子,神情冷淡,像是從蠟像館搬出來的,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子上的果盤,看不出一絲喜怒。
他雖然心里犯怵,但也沒敢反對,老老實實坐下。
菜還沒上,院中已有低聲細(xì)語。四下賓客面上全是笑,笑容卻一個比一個僵,像是被硬塞了個面具貼在臉皮下面。顧云環(huán)顧四周,發(fā)覺那些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,那眼神——不懷好意,說不上來的貪婪與欣喜交織著,像是看見了什么稀世的寶貝。
不一會兒,正廳的紅布幔帳后走出一個人影,正是剛才在門口登記的“老黃”。
他仍舊戴著那塊紅布,布上金線喜字在燈下反光,一閃一閃的,說不出的詭異。他走到院中間,站在一個矮臺上,抬手輕咳了一聲。
所有人立刻安靜了下來,仿佛在等待某種宣告。
“諸位父老鄉(xiāng)親——”
“今兒個,是我老黃家的喜事。”他聲音又高又亮,在這靜得壓抑的氛圍里顯得格外刺耳,“犬子黃文斌,今兒日成婚,咱們這十里八村,幾十年沒出過這么風(fēng)光的喜事了!”
“諸位今兒到這兒來,就是給我老黃家增光添喜!這一杯,我替我家那不成器的孩子!在此,給各位老少爺們磕頭謝禮了!”說完,他還真就彎腰下跪,“砰砰”兩聲磕了頭,那聲音跟打雷似的,給顧云嚇了一跳。
出人意料的,院中眾人竟沒人勸阻,反而齊聲鼓掌,掌聲密集得像是雨點砸在棺材蓋上。那一瞬間,顧云聞到一股血腥味從面前那幾位老人的掌聲中飄出,直沖腦門。
站在中堂的老黃起身,那紅布的上方竟然映出縷縷暗紅的印記,宛如細(xì)長的蛇影,無聲無息的滑落,殷紅那金色的喜字。
這些紅痕在老黃的下巴上匯聚成一股細(xì)流,一滴一滴,有節(jié)奏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,發(fā)出細(xì)微但又讓人忽視不了的清脆聲響。
“姥爺,姥爺!你看黃叔!”顧云抓住一旁姥爺?shù)囊滦淦疵鼡u晃。
“沒事,那是你黃叔他咳的血,他老了身體不好�!�
“那嘴巴也不是長在那里啊”
“開席!”
還不等顧云仔細(xì)思考,隨著老黃一聲高喊,后堂紅布簾一掀,便見一長串身穿紅衣臉帶紅布的男女從那塊紅布后魚貫而出,手中端著托盤,一盤一盤熱菜依次上桌。
顧云聞著傳來的香氣,不知怎么的,剛剛的恐懼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饑餓感。
他顧不得身旁人的眼光,直接拿起筷子對著面前的菜插了下去。
第一道菜,是烤乳豬,油光水滑,一刀切下去還帶著吱吱響的油泡。
第二道,醬香大鵝,肉嫩骨酥,紅通通的汁水淌了一盤。
第三道,是一盤黑紅相間的血腸,血色鮮亮,宛若活物。顧云顫顫巍巍的夾起一塊,一大口咬下,嘴里卻泛出一股奇怪的甘甜,仿佛舔了老中醫(yī)的藥碗底。
姥爺見他吃得香,笑著遞來一塊紅燒蹄筋:“吃吧,多吃點,這些東西你外頭可吃不著�!�
顧云一邊嚼一邊嘟囔:“姥爺,這肉……怎么感覺不像豬肉,也不像牛羊。”
張連山咂了咂嘴:“你小子嘴倒刁,這可是山里特供的‘山豬’,吃起來肥而不膩�!�
顧云腦中已經(jīng)容不下思考的空間了,只知道大口吃。席上的氣氛也漸漸放松,笑聲與筷響此起彼伏,幾壇陳年米酒下肚,不少人面色泛紅,卻仍笑得不自然。
終于,最后一道菜被端了上來。
那是一口銅鍋,紅蓋遮頂,外頭貼著紅紙封條,封條上寫著四個燙金色的大字:天地大喜。
“姥nao爺,這個是shong么?”顧云嘴里面塞滿的東西,說不清話。
張連山看了顧云一眼,笑得意味深長:“這道菜,可是這吊罐溝的的鎮(zhèn)席菜,叫‘天作之合’�!�
顧云被這名字噎了一下,正要問,張連山卻抬手將蓋子“唰”地一揭。
銅蓋下,赫然是一顆人頭!
那人頭端端正正擺在鍋中,面上罩著一層紅布,紅布上繡著金色的“喜”字,嘴角還掛著一抹笑,那笑容,竟和方才在路上見到村民臉上的笑容一模一樣。
空氣中瞬間安靜了一瞬。
所有人還在笑,像是什么都沒發(fā)生。紅燈晃動,屋檐下那串風(fēng)鈴忽地一顫,叮鈴作響。
顧云一口氣堵在嗓子眼,臉色發(fā)青。腦中“嗡”的一聲,手中筷子掉在碗里,“啪”地一聲響,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尤為刺耳。
他猛地轉(zhuǎn)頭看姥爺,卻見張連山面無表情,緩緩將一塊肉放進(jìn)嘴里,咀嚼著,似笑非笑地看他。
“嘔————”顧云頓時覺得胃里面翻江倒海,一種難以描述的惡心感直沖喉嚨。
”姥爺,難不成我剛吃的是“顧云剛感覺胃里面吐得差不多快干凈了,剛要詢問抬頭,他得視線就死死停留在腳邊的嘔吐物上——
那堆黃色的污物中,竟蠕動著一條條數(shù)不清的黑色細(xì)長的蟲子。
顧云渾身冷得像是掉進(jìn)冰窖,眼前那鍋人頭仿佛越發(fā)清晰,耳邊驟然響起那“老黃”剛剛在進(jìn)門前的的聲音:
“這娃兒正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