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不見前世
秦胥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，手中還殘留著女子身上的花香氣與酒氣，他有些不舍，可是面前之人的薄怒卻不允許他再有半分靠近的舉動。
“在下只是不忍看姜姑娘受傷�！�
他還委屈上了？
姜離眉眼一橫，說出口的話毫不客氣：“秦相公之前差點(diǎn)用匕首刺穿我的身體，方才你大可不必裝模作樣地占本郡主的便宜�！�
姜離也學(xué)會拿身份來壓人了，她現(xiàn)在可是陛下親封的郡主，還有封地鹿城，她現(xiàn)在的地位可比秦胥這個狀元郎要高多了。
“郡主豈會不知那日——”
“本郡主知曉又如何？”秦胥解釋的話還沒說完，姜離便打斷他，橫眉看向這個虛偽至極的男子，她淡淡地出口道：“就算你不曾傷害我，可利用我來威脅我的家人，威脅我姜府，秦相公倒認(rèn)為經(jīng)此一次，本郡主還會與你和睦相處？”
秦胥眸子閃過一抹落寞，他微低著頭，是啊，就算他在秦府中對她關(guān)懷備至，就算他精心照看她的傷勢，他本可以用匕首的利刃對著姜離，她便不會輕易地逃脫，可是啊，可是他心中對她總是有些莫名的愧疚與心疼。
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，可是這女子看他的眼神中那種敵對、仇恨，讓秦胥總是有些疑惑，他到底是為何得罪了他？
是因?yàn)楹阃酰?br />
可是她看恒王的眼神并沒有這般狠毒，只有看向他時，是毫不掩飾的討厭疏離與仇恨，他真的不懂。
這疑問終于藏不住了，在今晚酒氣入肺后不清醒的頭腦中，他終于問出了：“我究竟是何時得罪過姑娘？自你初見我，便視我為如骨在喉，可否讓在下明白？”
他更是說著上前幾步，第一次這般徹底地宣泄出自己內(nèi)心的不滿。
“秦相公新科及第，平步青云，蘇婉婉，恒王，宮中生變，將我囚禁，威脅姜家，一樁一件，你還要本郡主讓你明白什么？”
姜離眼眸猩紅，她近日來本就煩擾難當(dāng)，秦胥竟敢！他竟敢當(dāng)面來問她，為何對他疏離仇恨，前世他有多對不起她，他是不知曉，可是這痛苦沒有一日不折磨著姜離，他居然還敢來問她為何？
“那拋卻這一切發(fā)生之前呢？為何在姜府那日大雪，姑娘那般對待在下？那之前我們可不熟識。”秦胥仍舊抱有疑慮，他是真的不明白，非前世之人怎能懂前世之患？
姜離心中涌起萬水千山，可是這水這山，皆是前來阻擋關(guān)隘，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翻過的那些前世不可挽回之事，在心中激蕩起巨大的波瀾，揚(yáng)起又震蕩而下，激得她的心臟直疼。
秦胥，前世我給的愛，早已收回，如今就連陌路都不可能做到，注定是仇敵。
姜離再也壓不下心中的重?fù)?dān)，猩紅的眸中積攢的珍珠終于沿著臉頰滾落而下，眉峰皺起，她本不愿再提，她不愿提起那些血腥陰暗的回憶，那是她寧愿死去也不想回去的曾經(jīng)。
可是今生的秦胥并不是前世中人，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懂得姜離對他滔天的恨意從何而起。
她該如何向他說明這恨意的緣由？
她早已不愛了，那愛在她姜府滅門之時就已經(jīng)隨著一起覆滅，再無幸存一星半點(diǎn)的可能。
“秦相公為何癡纏到此地步？你那個嬌貴的蘇婉婉可知曉你今日所為？”姜離無法回應(yīng)他，可是她心中的那根刺，究竟是有蘇婉婉出的幾分力，她腦中不可控制地想起每一次蘇婉婉的炫耀、折磨，她定也饒不了這個惡毒的女子。
“婉婉她…她不是姜姑娘所想的那般…”
“哦？不是我所想的那般，那是哪般？蘇婉婉受你驅(qū)使，助你大業(yè)，你卻如今幾次三番與我搭話，這種不清不楚的心意，不知蘇姑娘是否還想要？若換作我，這等可隨時被拋棄被傷害的情誼，本郡主是如何都不會要的。”
秦胥啊秦胥，你究竟還是護(hù)著蘇婉婉的。
如今再沒有前世姜府的助力，式微之時，為了攀附姜府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姜離套近乎，可是現(xiàn)在竟然會為了蘇婉婉放棄應(yīng)承姜離？
原來前世中，秦胥為了權(quán)勢地位滅了姜離滿門，在權(quán)勢與姜離中，他的選擇毋庸置疑，今日在權(quán)勢與蘇婉婉之間，秦胥的選擇也不言而喻。
權(quán)勢，蘇婉婉，姜離，若再來一次，姜離想，秦胥定然也是不會選她的。
這答案不是前世就知曉了嗎？
今時今日，怎的還會心痛至此？
那一生，從來未被堅(jiān)定地選擇過。
被拋棄，被背叛的感覺姜離至今都記得清楚。
今生此時，她又嘗到了這種滋味，原來自始至終，秦胥心中也不是只有權(quán)勢，只是他心中的那人始終不是姜離罷了。
姜離背過身去，揚(yáng)起手將自己的淚拭去，話已到此，有些話姜離也不想只有自己一人憋著了，她就算再任性一回又有何妨？
“有些話本郡主不該說，可如今，我真的看不下去了，秦相公既然選擇了蘇婉婉蘇姑娘，近日來，又為何屢屢對本郡主牽扯不清？若你決意負(fù)了蘇姑娘追尋本郡主身后的權(quán)勢，那本郡主就告訴你，”姜離上前一步，緊緊盯著秦胥頗有些真誠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“姜府已決意追隨奕王殿下，若你想走本郡主這條路，那便只能棄恒王而投奕王殿下的誠，本郡主自然也會接受你的好意，但你須與蘇婉婉斷絕一切聯(lián)系，畢竟本郡主是不可能與那等身份卑微的女子平起平坐的，你可懂？”
秦胥眼中似乎是燃起了亮光，一瞬間又熄滅，他似乎是在取舍，在思考，姜離心中有些好奇，她不止一次想這樣問他，想知道他會如何選。
“二位真是好雅興啊！”
自園口傳來奕王的聲音，不知他是何時就站在此處的，姜離快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，嗯，沒有淚水。
“奕王殿下。”秦胥即刻整理好心情思緒，很是反應(yīng)迅速地向奕王拜禮。
“奕王殿下偷聽墻角的愛好還是沒有改。”
姜離直勾勾地看向奕王，無視奕王眼中微微的怒火，他生個什么氣？
“恒王殿下一直在廳中尋找秦大人，想是有什么急事，秦大人還是盡快去看看。”
秦胥自然是一下便聽出了奕王的話中之意，福了福身便退下了。
直到腳步聲走遠(yuǎn)，姜離本想也回院中歇息，這一天她真是很累了，正欲轉(zhuǎn)身離去時，手臂卻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住了，再也挪動不得。
奕王那張飛揚(yáng)堅(jiān)毅的臉就這樣出現(xiàn)在了眼前，離她不過三寸的距離！
下巴被捏的生疼，剛憋回去的眼淚登時又出現(xiàn)在了眼眶里，在夜間燈火下，泛著晶瑩的淚光。
待姜離反應(yīng)過來時，自己已經(jīng)被奕王挾制住了，姜離被迫與他兩兩相望，在絕對的力量面前，她抗拒不得半分。
“你可記得寧凌云與秦胥所犯下的罪過？”
奕王本是特地前來尋她的，卻讓他聽見此二人如今竟然還在商討這等卑劣之事，他怎能不氣？
因此嘴中蹦出來的字眼無比狠絕，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話，姜離第一次看見奕王這樣失態(tài)，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罪過？
她豈會不知？
可奕王所指，究竟是蘇婉婉借機(jī)陷害奕王府，還是如今宮中變故？
又或是，前世滅門之慘禍？
一瞬間姜離的腦中已轉(zhuǎn)過了百八十個彎，想必奕王所說定然是近兩年來他們雙方對峙中所積累的恩怨。
姜離下巴生疼，估計(jì)已經(jīng)被掐出血印子了。
“本王勸你切勿忘了自己的身份！”奕王雖然暴怒，但看見姜離眼中的淚光閃爍時，不免有些心軟，便將姜離撇向一邊撂開了手。
姜離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(jīng)沒知覺的臉頰，眼中也帶了毫不留情的怒火。
“奕王，本郡主念你與家兄交好才喊你一聲奕王哥哥，你又認(rèn)為你憑什么干擾我的私事？”
“私事？”奕王剛熄滅幾分的怒火又被提了上來，他上前一步，注視著姜離同樣因暴怒而猩紅的雙眸，“你且說，若是那秦胥當(dāng)真選了你棄了蘇婉婉，怎么？”奕王刻意停頓了一下，眼中卻添了些讓人看不明白的邪火。
“你真要跟他走？”
姜離心中覺得莫名其妙，奕王在這對她的私事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也就算了，她知道秦胥與他們并不是同一陣營，只是引誘那秦胥讓他們窩里起內(nèi)訌而已，可是這奕王就自己聽了一耳朵墻角，便來惡狠狠地質(zhì)問于她，容不得別人解釋半句。
她也很生氣的。
“走？走去哪里？”奕王身手不凡，如今又位高權(quán)重，姜離冷靜了些許片刻，便意識到自己定是要與他解釋清楚的，不然化友為敵了可就不好了。
姜離走出幾步，與奕王保持一定距離后，又轉(zhuǎn)過身來慢慢開口說道，“秦胥陷害兄長通敵在前，又囚禁我在后，”意識到奕王投來探尋的目光，姜離與他對視，絲毫不弱，“我為何要跟他走？”
“那方才你為何—”
“對方可以使離間計(jì)，我就不能用嗎？”
奕王眉峰擰在了一起，所以她剛剛說的話都是騙秦胥的？
所以她并沒有再度被那秦胥迷了心智？
她如今還學(xué)會以彼之道，還之彼身了。
所以是他只聽了片刻的言語便心神不寧地前來打擾她早已替秦胥設(shè)好的局？
一切都是他多想了？
看著奕王越來越深沉的臉色，姜離心下有些發(fā)怵。
這個奕王殿下到底何意？
兇巴巴地突然來質(zhì)問也就算了，還對她動手了，她的下巴現(xiàn)在還生疼生疼的呢。大哥哥這是交的什么朋友，怎么情緒這般暴戾！行事也很是魯莽！
本來還因前事對他很是尊敬崇拜，可如今一看，不過是一個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暴躁皇子罷了。
“你當(dāng)真是逢場作戲？”半晌奕王只憋出這一句話，他似乎是極為糾結(jié)，擰著眉很是鄭重地問姜離。
“不然呢？我還要做那等無情無義之人，拋卻姜府父兄不管不顧嗎？”姜離站在風(fēng)中，吹起她粉色的裙擺，連同身旁秋千架上的花香氣一同鉆進(jìn)奕王的鼻子里，他似乎是冷靜了不少，眸光不自覺便落到姜離臉上兩側(cè)被他掐出的殷紅之上，他并非想傷害她，只是聽到姜離說出那樣的話，他不禁有些氣急了，才沖動行事。
姜離如今不僅是姜府眾人心中的寶貝，更是無孔不入地鉆進(jìn)了他的心里。
聽到她要求秦胥在蘇婉婉與她之間二選一，奕王如何不怒？
前世姜府的血流得太多了，姜離不會再容忍這樣的事情發(fā)生。
就算是前世她所深愛的秦胥，如今他要是傷害姜府，她定然視他為仇敵，不死不休。
奕王深深的眸色松動了，他似乎很是懊惱，自己就這么沖上來質(zhì)問她，是否嚇到了她？
姜離絲毫沒有惱怒，她心中早就一片廢墟了，就算沒有前世之事，秦胥此前所做種種，站在姜府的立場上，站在奕王的立場上，姜離是不可能再與秦胥有一絲半點(diǎn)的糾纏的。
只是她所想這些，并無人能懂。
奕王沖上來惡狠狠的質(zhì)問她也可以理解。
畢竟，如今只有她一人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，只有她記得前世滅門的痛苦。
也幸好，只有她記得。
“我今日飲了些酒，行事魯莽，阿離妹妹不要怪罪。”奕王身為皇子，此時卻降下身段作揖拘禮致歉，這并非他的本意。
“無妨，情有可原，不怪殿下�！苯x見狀很是淡漠地回禮，他剛剛可怖的模樣如今還在姜離的面前，令她害怕。
殿下。
她竟然喊他殿下。
不是奕王哥哥嗎？
奕王深知自己此舉定是傷了她的心，嚇到了她，別說關(guān)系親近了，現(xiàn)在恐怕他根本進(jìn)入不了她的內(nèi)心了。
“你可知道清水靈芝？”
姜離不知奕王此時此問是何用意，但依舊回答著他的問題：“小周國的圣物，傳聞可解百毒，世間最純潔的解藥。”
奕王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精巧的白瓷瓶，捏在手里伸向姜離。
“這是本王特意從小周求來的靈芝，托康子苓制成解毒丸，一粒予父王服下解了蠱術(shù)，還剩下三粒，你幼時的毒可用它徹底清除�！�
這是姜離近幾日臉上第一次出現(xiàn)飛揚(yáng)的神采，清水靈芝做的解毒丸？
那豈不是前世噬心，今生噬神之毒皆可用它解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