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窺見別樣的天地
林墨卿貓在大樹后頭,大氣兒不敢喘,眼珠子滴溜溜跟著那群追兵走遠(yuǎn),直到人影兒徹底消失在巷口。
“呼——!”
他猛地從樹后彈出來,心臟還在“撲通撲通”擂鼓,可嘴角已經(jīng)壓不住地往上翹。剛才那通追逃,簡直比說書先生講的還刺激!他手腳并用爬上一堆圓木垛子,居高臨下,得意洋洋地回頭沖那差點逮住他的小院一揚下巴,壓低嗓子,卻掩不住興奮:“嘿!真——爽——!”
這“爽”字兒還沒在舌尖兒上溜達(dá)夠呢,他眼角余光就掃到院角那棵老黃樹下——哎喲喂!那位剛才讓他“靈感迸發(fā)”的俏少婦還在呢!
只見她斜倚著院墻,背著手,手里捏著頂斗笠,臉蛋兒上那層紅暈還沒褪干凈呢,嘴角噙著笑,眼神兒飄飄忽忽的,分明還沉浸在什么美事兒里回味無窮。嘖嘖,這神態(tài),這韻味兒……林墨卿心里的小鼓點又換成了歡快的調(diào)子——剛才那通雞飛狗跳,值了!人壓根兒沒發(fā)現(xiàn)是他干的“好事兒”!
偷樂勁兒一上來,靈感也蹭蹭冒泡。他趕緊摸出懷里的寶貝畫筆和紙,顧不上講究,舌尖兒飛快在筆尖上一舔(嘖,這墨味兒!),眼疾手快,筆走龍蛇!那少婦倚著墻的慵懶,臉上藏不住的甜笑,連帶著她右耳根那顆小小的、紅艷艷的朱砂痣——嘿,這獨家細(xì)節(jié),一個不落全被他“偷”到紙上了!筆尖兒劃過紙面“沙沙”響,林墨卿心里美得直冒泡:這畫成了,夠在畫院里吹仨月的!他哪知道這位是當(dāng)朝甄純王后?更想不到這張“無心插柳”的畫,即將在畫院掀起滔天巨浪,甚至要把他自個兒的小命也卷進(jìn)鬼門關(guān)里溜一圈兒。至于說這幅畫還會給他牽來生命中第二位貴人?哈,那就更是后話里的后話了。
畫得太投入,得意忘形,腳下踩著的那根圓木突然“嘎吱”一歪!
“哎呦喂!”
林墨卿一個趔趄,差點栽下去,動靜不大不小,卻正好驚醒了樹下那位還讓著美夢的少婦。
王后娘娘一抬眼,正對上木垛子上那手忙腳亂、手里還攥著畫筆的家伙!再一看他紙上那熟悉的輪廓——好啊!原來剛才不是錯覺!真有人在偷畫她!
“抓住那個畫工!看他畫的什么混賬東西!”
王后的聲音瞬間裹了冰碴子。
林墨卿魂兒都快嚇飛了,哪還敢回味啥“暗爽”,手忙腳亂把“罪證”往懷里一塞,跳下木垛子,撒丫子就跑!身后家丁的吼聲跟炸雷似的追過來。
他像條滑溜的泥鰍,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左沖右突,撞得路人東倒西歪,叫罵連連。后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都能聽見家丁粗重的喘氣聲了!眼看就要被逮住,林墨卿一個急轉(zhuǎn)彎,眼尖兒地瞅見旁邊一家布料鋪子,想也沒想,“哧溜”一下就鉆了進(jìn)去。
他縮在柜臺最里面的角落,捂著狂跳的心口,大氣不敢出,耳朵豎得比兔子還高。外頭家丁的呼喝聲、腳步聲亂糟糟地響了好一陣,才終于漸漸遠(yuǎn)去。
“呼……我的老天爺……”
林墨卿剛想把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放回肚子里,一低頭——壞了!自已慌不擇路,一只腳正結(jié)結(jié)實實踩在一匹光潔的鵝黃色綢緞上!
他猛地抬頭,對上了一雙眼睛。清凌凌的,像山澗里的泉水。柜臺后站著位女子,正不溫不火地看著他,手里還攥著他腳下踩著的那段料子。嚯!這不是早上在橋上驚鴻一瞥的那位美人兒嗎?近看更是不得了!明眸皓齒,肌膚吹彈可破,那股子端莊又清冷的氣質(zhì),撓得林墨卿心里那點剛被追捕壓下去的“癢癢”又冒頭了——剛才的驚險瞬間被眼前的美色沖淡了幾分,嘖,這運氣,也不算太差嘛!
女子察覺到這狼狽畫工直勾勾的目光,抬眼迎了上來。四目相對,林墨卿心頭“咚”地一跳,一種陌生的、帶著點甜絲絲的悸動瞬間蔓延開。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,卻賊拉勾人!女子嘴角似乎極快地、幾乎看不見地向上彎了一下,像蜻蜓點水,然后便抱著那匹鵝黃色的綢緞,轉(zhuǎn)身,裊裊娜娜地走進(jìn)了店鋪的內(nèi)堂。那背影,真跟雪地里一枝傲骨寒梅似的。
被這神秘感和那驚鴻一瞥的微笑勾得心癢難耐,林墨卿哪還管什么追兵不追兵,好奇心壓倒一切,鬼使神差地就跟了過去。
掀開那層朦朧的珠簾垂紗,內(nèi)堂光線柔和,那女子背對著他,正在整理各色綢緞,那股子嫻靜勁兒更濃了。林墨卿忍不住深吸一口氣,仿佛真聞到了花香(也可能是布料染坊的味道?管他呢�。摽诙觯骸坝南闱呷�,原來芳香來自名花。”
女子頭也沒回,聲音清清冷冷的,像玉磬敲在冰面上:“花自有傲骨,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采摘的。”
嚯,帶刺兒!
林墨卿那股子“暗爽”后的勁兒還沒散,加上美人當(dāng)前,膽子也肥了,嬉皮笑臉地湊過去,隨手撥開擋路的綢緞:“愛美之心,人皆有著嘛�!�
女子轉(zhuǎn)過身,隨手翻看著一匹水紅色的緞子,眼皮都沒抬一下:“我可不是野花。”
林墨卿不死心,也跟著繞過去,隔著掛著的綢緞“屏障”跟她面對面,貧嘴道:“花難道不是供人欣賞的嗎?”
話音未落,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見鋪子外面——那幾個穿著家丁服的兇神惡煞又折返回來了!正在街對面探頭探腦!
“我的娘!”
林墨卿嚇得魂飛魄散,也顧不得什么風(fēng)花雪月了,“哧溜”一下矮身蹲在柜臺底下,雙手合十對著那女子作揖如搗蒜,聲音壓得比蚊子哼哼還低:“求求您!姑奶奶!活菩薩!千萬別出聲!千萬別聲張�。 �
女子先是愣了一下,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門口那些兇神惡煞的家丁,再看看柜臺底下這嚇得快縮成一團(tuán)的畫工,冰雪聰明如她,瞬間明白了七八分。一絲狡黠的笑意飛快地掠過她的眼底——嘿,機(jī)會來了!剛才誰在那兒油嘴滑舌來著?
她故意清了清嗓子,作勢就要朝門口揚手招呼。林墨卿在底下看得真真兒的,急得額頭上冷汗“唰”就下來了,雙手?jǐn)[得像風(fēng)車,點頭哈腰,就差磕頭了:“別別別!千萬別!祖宗哎!高抬貴手!高抬貴手!”
女子見他這副狼狽相,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,似乎很記意這效果。林墨卿剛想松半口氣,心還沒落回肚子里——
只見那女子那只纖纖玉手,又慢悠悠地、帶著點故意磨蹭的意味,朝著門口的方向抬了起來!
“我的親娘姥姥!”
林墨卿腦子里那根弦“啪”地斷了!他啥也顧不上了,情急之下,從柜臺底下猛地伸出手,一把抓住了女子抬起的那只手腕,入手溫潤滑膩,但他此刻哪有心思想這個,聲音都帶上了哭腔:“別!求您了!別這樣��!”
女子似乎沒料到他敢直接上手,微微一怔,隨即用力甩開他的手,根本不理會他的哀求,反而提高了聲音,對著門口脆生生地喊道:“這邊!這邊!人在這邊——!”
林墨卿氣得肺管子都要炸了!一股邪火“噌”地直沖天靈蓋!剛才的害怕全化成了被戲耍的羞惱!他“騰”地一下從柜臺底下站起來,也顧不上憐香惜玉了,伸手就把那還在喊的女子用力往旁邊的柜子上一推:“你!你真是個瘋子!”
推完,他立刻緊張地抬眼死死盯住門外——咦?人呢?剛才還在探頭探腦的家丁,這會兒連個鬼影子都沒了!敢情早走遠(yuǎn)了!
他再一扭頭,只見那被他推得靠在柜子上的女子,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被弄亂的衣袖,別過臉去,看都不看他那副氣急敗壞、臉紅脖子粗的蠢樣。但林墨卿眼尖,分明捕捉到她側(cè)過去的臉頰上,嘴角正飛快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,那笑意,帶著點小得意,小促狹,一閃即逝,快得讓人抓不住。
林墨卿這才徹底明白過來——他被耍了!被這朵“雪梅”從頭到尾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耍了一道!剛才抓人家手腕那下,還有那氣急敗壞的推搡……啊啊��!丟人丟到姥姥家了!他臉上火辣辣的,氣得胸膛起伏,指著女子“你…你…你…”了半天,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話。好半天才順過氣來,狠狠一跺腳,咬牙切齒地丟下一句:
“真是一朵帶刺的花!又毒又扎手!”
說完,一把掀開簾子,幾乎是“落荒而逃”,背影都透著一股子惱羞成怒的狼狽。
鋪子里,女子看著那倉惶消失的背影,終于忍不住,“噗嗤”一聲低低笑了出來。她抬手,用絹帕輕輕掩了掩唇,眼底笑意流轉(zhuǎn),像投入石子的湖面,漾開一圈圈漣漪。
嗯,這個畫工……倒真是有點兒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