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醉仙樓
一夜無話,天光大亮。
白鳳婉是被翻箱倒柜的動靜吵醒的。
睜開惺忪的眼睛一看,嗯?自己怎么跑到床上來了?
姐姐怎么睡在地上?
沒有來得及多想,白鳳婉還以為家里進(jìn)賊了,便搖醒了兩位姐姐。
用手指在嘴邊比了一個噓聲,然后三人悄咪咪地順著動靜的來源找去。
只見陸沉舟在里屋左瞧右看,嘴里還在念叨著:怎么會沒有呢?不應(yīng)該��!
“夫君?”
白鳳婉糯糯地喊了一聲。
可由于聲音太小,實在是聽不見,又只能鼓起勇氣再喊了一聲。
陸沉舟回過身去,看著掀著門簾的三位娘子好奇的目光,不好意思地?fù)狭藫项^。
“不好意思,把你們吵醒了。”
“那什么紅纓,你去挑點水來煮粥,把精米全部煮完�!�
“省得有眼紅的人看到�!�
聽到夫君發(fā)話,趙紅纓點了點頭。
她是最清楚眼下人們會喂了一口吃的,從而做出什么事情來的。
“小婉你去生火燒點水洗臉,待會我要去鎮(zhèn)上�!�
昨晚姐姐跟她說的話,白鳳婉都記在心里,她知道夫君是為了自己好才兇她的。
不管陸沉舟是不是真心要娶她們。
最后的結(jié)局除了丟在亂葬崗喂野狗,就是帶去青樓接客。
那種生活是她們絕對不想看到的。
況且說來,昨晚夫君對她們的待遇,那簡直是好上太多了。
她從沒聽見過,外面有誰愿意把精米給媳婦吃,而不是拿去換錢財?shù)摹?br />
話里話外,都是對她們的疼愛。
現(xiàn)在白鳳婉的心里沒有委屈,只有對夫君的濃濃感激。
昨晚陸沉舟離開之后,她們甚至都想好了。
如果來年開春,真交不起丁口錢。
夫君被拉去服徭役,她們就一起自殺,給夫君守節(jié)。
想到這里白鳳婉應(yīng)了一聲,小跑著去了灶房生火。
“夫君你在找什么呢?妾身來幫你�!�
不愧是大娘子,聞言甚得我心。
“也沒什么,就是有幾枚銅錢不知道藏哪里去了,我想著好去鎮(zhèn)上買點東西�!�
白鳳儀安慰道:“你想找的時候怎么也找不到,不想找的時候反而會出現(xiàn)了�!�
“妾身這里些許銅錢,夫君不嫌棄就請收下吧�!�
陸沉舟看著她手中的七個銅板想來是存了許久。
一文錢難倒英雄漢,眼下還管什么君子氣節(jié)。
“那就多謝娘子了�!�
白鳳儀掩面一笑,替他拂去臉上的灰塵:“都是一家人了,說什么謝謝。”
早餐也如昨晚一樣,白粥加榨菜。
三位娘子依舊是吃得樂此不疲。
“如果每天都有白粥吃就好啦。”
一臉滿足的白鳳婉話音剛落,就接受到了姐姐眼神里的責(zé)怪,連連搖頭。
“夫君,不是,我不是那個意思�!�
“哪怕跟夫君吃麥麩,我們姐妹三人也絕無怨言�!�
陸沉舟只是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。
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而已,能有什么壞心思。
童言無忌罷了。
輕聲安慰道:“沒事,既然小婉喜歡吃,那以后我就多想辦法�!�
“夫君~”
白鳳儀拉長了尾音,言語之間滿是撒嬌的意味。
多少有些“你就寵著她吧”的含義。
對比兩姐妹,趙紅纓就顯得格外的沉默寡言。
畢竟人家是并蒂蓮,自己孤身一人怎么斗��!
盡管婚書上寫的是二娘子,可現(xiàn)在家中地位看起來,她算是最低的了。
陸沉舟看出了小姑娘的擔(dān)憂,又給白鳳儀遞了眼神。
這是你這位大娘子分內(nèi)之事,可不要給我整什么后院起火的事情來。
白鳳儀頷首,心領(lǐng)神會。
很難相信,兩人不過才做了一夜的夫妻而已,盡然有這般默契。
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?
飯后,陸沉舟按照著腦中的記憶往著鎮(zhèn)上走去。
本來是想帶著趙紅纓一起,她畢竟是獵戶出生有一把子力氣。
可想到兩位娘子弱不禁風(fēng),還是決定把她留下來保護(hù)兩人的安危。
一路上的所見所聞,真是應(yīng)了那句:千里無雞鳴,白骨露于野。
離著縣城越近,空氣浮動著腐肉氣味就越大。
官道兩旁的白楊樹皮早被剝得精光,灰白色樹干上布滿指甲抓撓的痕跡。
一旁是兩只禿鷲正在爭奪一截腸子,暗紅色的臟器垂下來,末端還粘著一片藕荷色錦緞。
林深處傳來車輪聲。
陸沉舟連忙小跑著離開官道。
原主的記憶告訴他,清河縣目前來說還算太平。
并沒有發(fā)生嚴(yán)重的食人情況,但是這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。
他必須要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方能自保。
看著八輛囚車吱呀駛過,木籠里塞滿赤身男女,手腕都用草繩系著木牌。
他悄悄地瞥了一眼,只見“青州府賑糧案犯"幾個字。
突然有個女囚撲到籠邊:“大人!求您給口水"
話未說完,押解的兵卒便用槍桿戳穿她脖頸。
血珠濺在黃泥地上,讓陸沉舟頓時愣在了原地。
“你們這群賤民,還敢聒噪,大爺我現(xiàn)在就讓你們見閻王!”
兵卒罵罵咧咧地押著囚車駛?cè)ァ?br />
他們看起來都是些老實厚道的莊稼人,又怎么會去做那些殺頭的事。
想來不過是青州官員監(jiān)守自盜,拉出來的替死鬼,承擔(dān)百姓的怒火罷了。
陸沉舟自我安慰了心神,這才鼓起勇氣繼續(xù)走下去。
他怕死嗎?
自然是怕的。
一路走來,他有無數(shù)次回頭的沖動。
他完全靠著系統(tǒng)偏安一隅,
說句實話,只要找個深山老林,安安穩(wěn)穩(wěn)渡過此生不是難事。
但眼下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。
那一條成功的路上不是布滿危險和機(jī)遇。
一句話:慫別玩,玩別慫!
正午時分,陸沉舟終于摸到了縣城墻根處。
好奇了撇了一眼護(hù)城河,里面全是漂滿腫脹的尸首。
水面上浮著層油花,在陽光里泛出詭異的七彩光暈。
差點沒把吃的早飯吐出來。
城門口排著蜿蜒數(shù)里的隊伍,幾個衙役正在征收“活命稅"。
輪到老乞丐時,他顫巍巍掏出個沾血的布包,里面裹著嬰兒的頭顱:
“官爺,這是今早剛"
話未說完就被踹翻在地,嬰孩頭顱骨碌碌滾進(jìn)了護(hù)城河里。
“滾!”
“沒錢你進(jìn)什么城!”
“下一位!"
衙役似乎早已經(jīng)麻木了日常的流程。
等到陸沉舟時,他卑躬屈膝的遞上了五個銅板順利進(jìn)了縣城。
說實話跟他預(yù)期中的差不了多少。
原主的記憶中還不是災(zāi)荒年間,清河縣城格外的繁華。
而眼下卻是臟亂差,環(huán)境要有多惡劣就有多惡劣。
牌樓陰影的角落里傳來的陣陣腐臭,里面全是草席。
陸沉舟只是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口鼻,生怕染上了瘟疫,順著腦中的記憶往內(nèi)城快步走去。
一路上的百姓,眼神空洞面容饑黃,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往前走去。
而豪紳富商門騎馬坐轎,笑容滿是油水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內(nèi)城的環(huán)境相對而言要好上太多了。
做買的做賣的,一應(yīng)俱全如往常無二,似乎外城的大旱根本蔓延不到此地一樣。
陸沉舟知道,這一切只不過是鏡花水月。
走走停停。
望著牌匾上的鎏金隸書“醉仙樓”,方才穩(wěn)住身形。
醉仙樓的東家是城中有名的善人,災(zāi)害兩年來,也是為數(shù)不多開了舍粥處的富商。
“小乞丐�!�
醉仙樓的小二對著遠(yuǎn)處的陸沉舟喊道:“舍粥處在南城,你來錯地方了�!�
“快點去吧,待會晚了,可就沒吃的了�!�
沒有所謂的見人下菜碟的勢利眼小二,可見這東家確實教得好。
陸沉舟也是恭敬地拱手行禮:“小二哥,我不是來乞討的。”
“咋們借一步說話�!�
望著面前的小乞丐容貌俊朗,舉止言談應(yīng)該不是那般粗俗之人,小二哥這才放下戒心。
來來往往,人多眼雜,陸沉舟必須謹(jǐn)慎行事。
小二哥聽完變顏變色:“你說的可是真的?”
陸沉舟拍了拍胸脯:“童叟無欺�!�
“再說了,你借我十個膽子,我也不敢騙到醉仙樓來啊�!�
小二打量了他一眼,猶豫之下還是決定試試:“那你在外面等著,我去通知東家�!�
望著小二離開的身影,陸沉舟知道事情已經(jīng)成功了一半。
接下來的就看這位醉仙樓的東家愿不愿見他了。
這個點的大堂也是僅有幾座客人。
二樓的一間雅座內(nèi)。
稍有富態(tài)的中年男人正打著算盤,核對最近酒樓的生意,時不時發(fā)出一聲嘆息。
“女兒��!”
甄有錢無奈地看向了一旁的甄宓:
“你看看這個月酒樓的流水,加上開粥鋪的銀兩,咋們可快要入不敷出了啊!”
“要不這施粥一事,就暫停一段時間,如何?”
甄宓年方二八,生得花容月貌,那可是甄家的掌上明珠。
此時的甄宓已然美得不可方物,嘟著小嘴不滿地看向了父親。
“爹!”
“你怎么老是往錢眼里鉆!”
甄有錢不禁啞然,不然你以為我爹取這個名字作甚。
“不是爹爹不支持你施粥,可你也要量力而行啊�!�
“爹爹知道你心善,那爹爹不是答應(yīng)你收留了很多流民嗎?”
甄有錢語重心長地勸說道:“災(zāi)荒年間百姓苦我也了解,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。你能幫他們一時,幫不了他們一世啊,鬼知道這災(zāi)荒什么時候過去。”
“難不成災(zāi)荒一日不結(jié)束,我們就要施粥一輩子嗎?”
“生意不是這么做的�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