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雨幕快門
雨水順著青石板路的縫隙流淌，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形成細小的溪流。林小記將背包舉過頭頂，小跑著尋找避雨的地方。她的白色帆布鞋已經(jīng)濕透，每跑一步都發(fā)出咯吱的水聲。古鎮(zhèn)的游客四散奔逃，店鋪紛紛關(guān)上木門，只留下她一個人狼狽地在雨中尋找庇護所。
這邊！一個低沉的男聲穿透雨幕。
林小記轉(zhuǎn)頭看去，一家名為遠影的咖啡館門口，一個高挑的身影正向她招手。她來不及多想，三步并作兩步?jīng)_了過去。
謝謝。她氣喘吁吁地站在屋檐下，水珠從她的發(fā)梢滴落，在木地板上形成一個個小水洼。
進來吧，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。男人側(cè)身讓出通道。
咖啡館里溫暖干燥，木質(zhì)家具散發(fā)著淡淡的松香。林小記這才有機會打量這位好心人——他約莫二十七八歲，穿著簡單的白色棉麻襯衫和深色牛仔褲，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，深邃而明亮，像是能看透人心。
我叫顧遠，是這家店的老板。他遞來一條干凈的毛巾，擦擦吧，別感冒了。
林小記。她接過毛巾，輕聲道謝，你的店名很有意思，遠影，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？
顧遠笑了笑，指向墻上掛著的一排黑白照片：因為我也是個攝影師，這些是我在世界各地拍下的遠處的影子。
林小記走近那些照片，立刻被其中一張吸引了目光。照片里是一個雨中的背影，模糊而孤獨，卻莫名有種溫暖的力量。
這張是在哪里拍的？她不由自主地問道。
三年前的巴黎，蒙馬特高地。顧遠的聲音里帶著懷念，那天也像現(xiàn)在一樣下著大雨，我在一家咖啡館躲雨，透過霧氣蒙蒙的窗戶看到了這個背影。
林小記點點頭，繼續(xù)欣賞其他作品。顧遠的攝影風(fēng)格獨特，不是簡單的風(fēng)景或人物，而是捕捉那些轉(zhuǎn)瞬即逝的情緒和故事。每一張照片都像是一個未完成的句子，引人遐想。
要喝點什么嗎？顧遠問道，我推薦姜茶，可以驅(qū)寒。
那就姜茶吧，謝謝。林小記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窗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，敲打在古老的瓦片上，發(fā)出悅耳的聲響。
不一會兒，顧遠端來一杯冒著熱氣的姜茶和一小碟手工餅干。嘗嘗看，我自已烤的。
林小記捧起杯子，熱氣氤氳中她看到顧遠修長的手指上有幾處細小的疤痕。你經(jīng)常讓飯？她指了指那些疤痕。
顧遠低頭看了看自已的手，笑道：算是職業(yè)病吧。攝影和烹飪都需要耐心和專注，只不過一個傷手指，一個傷錢包。
這個回答讓林小記笑出聲來。她忽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架老式鋼琴。你會彈鋼琴？
一點點。顧遠謙虛地說，小時侯學(xué)過，后來忙著拍照就荒廢了。不過心情好的時侯會彈幾首簡單的曲子。
現(xiàn)在心情好嗎？林小記眨了眨眼，半開玩笑地問。
顧遠看著她濕漉漉卻明亮的眼睛，嘴角微微上揚：突然變好了。
他走向鋼琴，坐下后深吸一口氣，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。悠揚的旋律在雨聲中流淌，是德彪西的《月光》。林小記閉上眼睛，感覺每一個音符都像是雨滴落在心上，激起一圈圈漣漪。
曲終時，咖啡館里安靜得能聽見窗外的雨聲。林小記睜開眼，發(fā)現(xiàn)顧遠正看著她，目光專注而溫柔。
彈得真好。她由衷地說。
謝謝。顧遠走回她身邊，你呢？除了旅行，還有什么愛好？
我喜歡寫作，不過只是業(yè)余愛好。林小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平時在一家廣告公司讓文案策劃，整天和文字打交道。
那一定很有趣。顧遠似乎真的感興趣，文字和影像其實很像，都是在講述故事，只是方式不通。
兩人就這樣聊了起來，從文學(xué)到攝影，從旅行見聞到生活瑣事。林小記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，和顧遠交談是如此輕松自然，仿佛他們已經(jīng)認識很久。窗外的雨漸漸小了，陽光透過云層，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雨停了。顧遠看向窗外，不過石板路還很濕滑，你要去哪里？我可以送你。
林小記看了看手表，已經(jīng)下午四點了。其實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，本來打算今天在古鎮(zhèn)上找家客棧的。
轉(zhuǎn)角就有一家聽雨軒，老板娘是我朋友，環(huán)境不錯價格也合理。顧遠拿出手機，需要我?guī)湍銌枂栍袥]有空房嗎？
那就麻煩你了。林小記感激地說。
顧遠打完電話，微笑道：運氣不錯，還剩最后一間臨河的房間。
他帶著林小記穿過幾條小巷，來到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棧。老板娘是個熱情的中年婦女，看到顧遠就笑著打趣：又撿到迷路的游客了？
這位是林小記，想住幾天。顧遠介紹道，然后轉(zhuǎn)向林小記，這是王阿姨，鎮(zhèn)上消息最靈通的人。
安頓好后，顧遠看了看天色：要不要一起吃晚飯？我知道一家很地道的本地菜館。
林小記點點頭：好啊，不過這次我請客，算是謝謝你今天的幫助。
晚餐在一家隱蔽的小院里進行，竹影婆娑，燭光搖曳。他們點了清蒸鱸魚、筍干燒肉和幾樣時令蔬菜。顧遠說起他如何在世界各地旅行拍照，最后選擇在這個古鎮(zhèn)定居開咖啡館的故事。
為什么選擇這里？林小記好奇地問。
顧遠沉思了一會兒：可能是因為這里的節(jié)奏吧。慢得能聽見時間流動的聲音，適合思考和創(chuàng)作。他頓了頓，而且這里的人們還相信故事和傳說，相信命運和緣分。
你相信嗎？緣分。林小記夾了一筷子青菜，裝作不經(jīng)意地問。
顧遠沒有立即回答，而是從錢包里取出一張照片推到她面前：這是我五年前拍的一個系列，叫城市孤獨。
林小記低頭看去，突然瞪大了眼睛。照片中是一個坐在公園長椅上看書的女孩，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那個女孩，分明就是她自已。
這這是我？她難以置信地抬頭，但這不可能啊，我們之前見過嗎？
沒有。顧遠的聲音很輕，那時我在經(jīng)歷創(chuàng)作瓶頸期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，突然看到了你。你那么專注，完全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，周圍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。那一刻，我按下快門，后來這張照片成了那個系列中最受歡迎的一張，也幫我走出了低谷。
林小記感到一陣眩暈，命運的神奇讓她說不出話來。照片上的日期顯示是三年前的春天，那時她剛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正在為找工作發(fā)愁，經(jīng)常一個人去那個公園看書。
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再見到你。顧遠的聲音里帶著不可思議，今天你跑進我店里時，我差點打翻了咖啡壺。
所以你早就認出我了？林小記感到心跳加速。
顧遠點點頭：你的眼睛，看東西時的神情，和照片里一模一樣。
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，星星像是被洗過一樣明亮�；乜蜅５穆飞�，兩人走得很慢，似乎都不愿這個夜晚結(jié)束。
你打算在古鎮(zhèn)待多久？顧遠問道。
林小記原本計劃只停留兩天，但現(xiàn)在她改變了主意：也許可以多待幾天？這里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。
顧遠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(fā)亮：那明天我?guī)闳�地方，鎮(zhèn)上最美的日出觀賞點，只有本地人才知道。
好啊。林小記微笑著答應(yīng)，心里涌起一種奇妙的預(yù)感，仿佛命運正在編織一張看不見的網(wǎng)，將他們的故事緊密相連。
在客棧門口道別時，顧遠猶豫了一下，然后輕輕擁抱了她：晚安，林小記。很高興命運讓我們再次相遇。
林小記靠在他的肩膀上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和木質(zhì)調(diào)香水混合的氣息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。晚安，顧遠。謝謝你找到我，兩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