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暗房心跳
晨霧像浸濕的薄紗纏繞著黛瓦白墻，林小記推開雕花木窗時，看到顧遠已經(jīng)等在河畔石橋上。他背著黑色相機包，手里提著竹編食盒，灰藍色襯衫被風(fēng)吹得微微鼓起。
早。顧遠抬頭微笑，睫毛上凝著細小的水珠，怕你餓，帶了桂花酒釀圓子。
小船推開翡翠色的河水，搖櫓聲驚起蘆葦叢中的白鷺。林小記捧著溫?zé)岬拇赏耄搭欉h撐篙時手臂繃緊的肌肉線條。他今天換了副銀框眼鏡，整個人像是從水墨畫里走出來的學(xué)者。
聽說過鏡湖的傳說嗎？顧遠忽然開口，每逢有情人相遇，湖面就會倒映出他們前世的樣子。
你信這個？林小記舀起一顆晶瑩的圓子。
以前不信。顧遠停下竹篙，小船靜靜漂向晨光中的湖泊，直到三年前在暗房洗照片時，發(fā)現(xiàn)那張照片的底片上
他突然收住話頭，耳尖泛起可疑的紅色。林小記正要追問，船頭忽然撞上什么東西。她踉蹌著向前撲去，被顧遠穩(wěn)穩(wěn)接住。隔著兩層衣料，她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。
小心。顧遠的聲音擦過她耳畔，我們到了。
觀景臺建在懸崖延伸出的天然石臺上，腳下是翻涌的云海。顧遠從相機包里取出絨布包裹的老式膠片機時，林小記注意到他尾指上戴著枚磨損嚴(yán)重的銀戒。
這是我父親留下的祿來雙反。他輕撫相機頂部的速度盤，他生前常說，用這種相機拍照，就像在和時光談戀愛。
第一縷金光刺破云層的瞬間，顧遠忽然轉(zhuǎn)身將鏡頭對準(zhǔn)林小記。她下意識抬手遮擋，卻聽見他說：別動，你睫毛上停著彩虹。
后來沖洗出來的照片上，她站在流轉(zhuǎn)的晨光里，發(fā)絲間跳躍著七彩光暈，而顧遠的影子溫柔地籠罩著她，仿佛某種無聲的守護。
回程時經(jīng)過掛記紅綢的許愿樹，王阿姨正在給游客系祈福鈴鐺。來試試？她笑瞇瞇地遞給林小記木牌，顧遠去年掛的那塊寫著愿命運顯影，神神秘秘的。
林小記握著刻刀的手頓了頓，余光瞥見顧遠突然繃緊的下頜線。最終她在木牌刻下剎那即永恒，轉(zhuǎn)頭卻發(fā)現(xiàn)顧遠的那塊木牌背面，竟用極小的字刻著2017423
上海中山公園——正是那張照片拍攝的日期。
午后暴雨突至，林小記被困在咖啡館暗房。紅色安全燈下，她看到墻上釘著近百張自已的照片：地鐵里低頭看書的側(cè)臉、櫻花雨中伸手接花瓣的剪影、深夜便利店捧著關(guān)東煮的朦朧身影
你跟蹤過我？她聲音發(fā)顫。
是命運在跟蹤我們。顧遠從身后抽出一本舊相冊，泛黃的扉頁上貼著張泛黃的證件照——那是十八歲的林小記，穿著高中校服在圖書館窗邊的留影。
雨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。暗房角落里，未蓋嚴(yán)的顯影液飄出淡淡醋酸味。林小記的指尖撫過那些跨越時空的影像，忽然被顧遠握住手腕。他的拇指按在她脈搏跳動的位置，像在測量某種只有攝影師能看見的隱秘頻率。
要聽聽這些照片的聲音嗎？他引著她的手按在自已心口，它們在這里響了五年。
窗外驚雷炸響的剎那，暗房突然陷入黑暗。林小記在失衡中抓住顧遠的衣領(lǐng)，薄荷氣息瞬間逼近。當(dāng)應(yīng)急燈重新亮起時，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已的口紅印正烙在他鎖骨下方，像枚小小的朱砂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