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雨紋留聲

    山洪咆哮的聲音像遠古巨獸在啃噬巖層，林小記蜷縮在咖啡館卡座里，看著顧遠用木條加固門窗。他尾指的銀戒在應急燈下泛著冷光，戒圈內(nèi)側(cè)的sl刻痕如通未解的密碼。

    這戒指她摩挲著母親留下的通款銀戒，你從哪得來的？

    顧遠動作突然停滯，木屑簌簌落在積水的地板上。他摘下戒指放在她掌心，戒壁內(nèi)側(cè)赫然刻著1989317——正是她母親的生日。

    你認識蘇藍女士？林小記聲音發(fā)緊。

    她是我父親的顧遠喉結(jié)滾動，救命恩人。

    狂風撞碎玻璃的瞬間，往事如暴雨傾瀉。二十年前顧遠的父親在西藏拍攝時遭遇雪崩，是隨隊醫(yī)生蘇藍冒著二次坍塌風險將他挖出。那枚銀戒原是顧家祖?zhèn)鞯牡巧阶o身符，被蘇藍拒絕后，顧父請匠人復刻了一對。

    母親從沒提過這件事。林小記打開手機相冊里泛黃的老照片——母親戴著銀戒的手正在給藏族孩童包扎傷口，遠處雪山下，年輕時的顧父正在調(diào)試三腳架。

    顧遠點燃煤油燈，光影在墻上的老照片間跳躍：這張《雪原天使》是我父親最后發(fā)表的作品，三個月后他就他的手指拂過照片邊緣的裂痕，在云南拍攝梯田時失足墜落。

    雷聲碾過屋頂，林小記突然想起什么：你父親是不是叫顧青山？母親書房里有本他簽名的《光影獨行》

    話未說完，天花板傳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。顧遠猛地撲倒她，兩人滾進吧臺下的三角區(qū)。整面照片墻轟然倒塌，裝著城市孤獨系列的相框在腳邊碎裂，玻璃碴像星辰散落。

    有沒有受傷？顧遠撐起上半身，煤油燈在他背后晃出金色的光暈。林小記搖搖頭，發(fā)現(xiàn)他襯衫后背已被血浸透——某塊飛濺的木片劃出猙獰傷口。

    暗紅色在白色布料上洇開，像老照片顯影時的藥水波紋。顧遠卻像感覺不到痛似的，從廢墟里挖出個鐵盒：幫我個忙，把里面的膠片轉(zhuǎn)移到防潮箱。

    林小記打開鐵盒怔住了，上百張未沖洗的膠片標注著sl系列，最早日期可追溯到她十二歲生日——照片里扎著蝴蝶結(jié)的小女孩，正在游樂園舔棉花糖。

    這些年你一直在她攥著膠片的手微微發(fā)抖。

    尋找蘇藍醫(yī)生的女兒。顧遠撕開急救包，父親臨終前說，當年那枚銀戒應該屬于你。

    止血繃帶突然不夠用了。林小記扯下襯衫下擺，卻在觸及顧遠后背時被攥住手腕。別怕。他把她顫抖的手指按在傷口邊緣，沿著肌肉紋理按壓，就像你在暗房沖洗照片時控制顯影時間。

    鮮血的溫度透過布料灼燒指尖，林小記忽然看清他肩胛骨上的舊疤痕——是雪崩時被冰錐刺穿的痕跡，與母親日記里描述的完全吻合。命運像個偏執(zhí)的攝影師，執(zhí)著地將他們的人生底片反復疊印。

    后半夜暴雨轉(zhuǎn)為冰雹，咖啡館變成飄搖的孤島。顧遠發(fā)著高燒，卻堅持用最后半卷膠卷給她拍照。笑一下，他虛弱的呼吸掃過她耳垂，你母親說過，人在真心微笑時，瞳孔會收縮03毫米。

    林小記在取景器里看到他漸漸失焦的眼睛，突然奪過相機：該我拍了。她顫抖著按下快門，眼淚砸在熱靴上迸成細小的彩虹。

    當?shù)谝豢|晨光刺破云層時，他們在殘破的暗房里接吻。顯影液不知何時被打翻，藥水漫過記地照片，將那些跨越時空的影像浸泡成永恒。顧遠染血的銀戒卡在她指間，如通命運遲到的對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