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東宮正殿的金鑾寶座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,葉清秋站在殿門口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傳國玉璽的龍紋凹槽。小乞丐——如今該稱他為蕭明翊的皇子——正踩著龍紋臺階蹦跳而下,花斑貓跟在他腳邊,尾巴掃過御案上的奏折。
"姐姐,皇爺爺?shù)凝堃魏糜惭健?quot;蕭明翊皺著小臉抱怨,小手拍拍繡金龍的椅背,"比醉月樓的梨花木差遠啦!"
蘇婉清抱著藥箱從偏殿轉(zhuǎn)出,搖頭輕嘆:"殿下,那是金絲楠木。"她忽然頓住,目光鎖定在蕭明翊脖頸后閃爍的朱砂印記——那枚鳳凰胎記在晨光中竟隱隱透出金芒,與玉璽底部的篆文遙相呼應(yīng)。
殿外傳來甲胄碰撞的聲響,楚寒單膝跪在丹墀下,玄鐵面具下傳來低沉的聲音:"影衛(wèi)三千,已肅清宮中叛黨。"他頓了頓,又道:"葉將軍舊部在城外候旨。"
葉清秋握緊玉璽:"讓他們原地待命。"她看向殿角陰影里倚劍而立的墨竹,男人蒼白的臉上浮現(xiàn)一絲苦笑:"這么大的場面,不請我喝杯茶?"
御膳房的灶火燃了一夜。老廚子顫抖著手端出桂花糕,目光在蕭明翊和葉清秋之間來回游移:"殿......姑娘,這糖霜要不要再加......"
"再甜些!"蕭明翊趴在案板上,小爪子偷偷揪下桂花糕尖兒往嘴里塞,"皇爺爺說過,最甜的桂花糕要撒三遍糖霜!"
蘇婉清忽然按住他手腕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:"這孩子......"她指尖觸及蕭明翊脈搏,發(fā)現(xiàn)那跳動的節(jié)奏竟與玉璽產(chǎn)生微妙的共鳴——當(dāng)蕭明翊歡笑時,玉璽在葉清秋懷中微微發(fā)燙;當(dāng)他安靜下來,玉璽的溫度也隨之降低。
"是血脈相連。"墨竹的聲音突然響起。他倚靠門框,手中把玩著半塊玉佩碎片,"葉姑娘可曾注意,玉璽上的云紋與蕭公子胎記的走向完全一致?"
"所以......"葉清秋心中驟然一緊。
"血脈不僅是傳承,更是某種古老的契約。"墨竹咳嗽兩聲,"就像這玉璽認主一般,真正的王者,連物件都會臣服。"
城墻上,楚寒將玄鐵面具擲于城磚。面具下露出刀削般的面容,眼角一道細疤延伸至鬢角——那是與墨竹如出一轍的印記。
"你究竟是誰?"葉清秋持劍而立,"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為何會有聽雨樓暗記?"
楚寒扯開衣襟,心口處猙獰的燒傷疤痕赫然可見——那形狀竟與墨竹護心鏡的輪廓分毫不差。"二十年前火場里,是葉將軍從死人堆里刨出個孩子。"他冷笑一聲,"那孩子右臂烙著影字,左肩卻紋著聽雨樓的竹。"
蕭明翊突然從葉清秋身后探出頭:"我知道我知道!姐姐的護心鏡和墨叔叔的一樣!"他蹦跳著舉起自己的衣袖,露出小手臂上淡粉色的朱砂印記,"我也有哦!"
玉璽突然發(fā)出清越的龍吟。
密室中的星象圖此刻亮如白晝。老乞丐顫抖著舉起一枚銅鑰匙:"這才是真正的皇室信物......"鑰匙插入石壁凹槽的剎那,整面墻壁轟然移開,露出堆積如山的奏折與一道染血的圣旨。
"先帝臨終前更改了傳位詔書。"他將詔書遞給葉清秋,"葉家血脈本就是皇室暗子,目的就是......"
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。數(shù)百影衛(wèi)押著個渾身是血的老者闖入:"啟稟殿下,抓到個老妖婆!"
蕭明翊蹦蹦跳跳跑過去,卻被那老者枯槁的手一把抓住——老婦人渾濁的眼珠突然變得锃亮:"葉明薇......你以為逃得掉血咒嗎?"
"什么血咒?"葉清秋劍鋒直指婦人咽喉。
婦人瘋狂大笑:"先帝根本沒死!他用自己的血煉制了長生咒,需要葉家女兒每代......"一聲凄厲的慘叫戛然而止,墨竹的劍已經(jīng)穿透她的心臟。
"胡說八道。"墨竹冷冷抽出長劍,劍尖滴落的鮮血在地面繪出詭異的符文,"他確實死了,只是死前......"
東宮鐘聲響徹京城。葉清秋站在城樓上,看著萬民朝拜的盛況,懷中的玉璽卻開始發(fā)燙。蕭明翊拽著她衣角:"姐姐,我想吃糖葫蘆~"
小乞丐的聲音讓她驟然清醒。是啊,無論玉璽是否認主,無論血咒是否存在,當(dāng)務(wù)之急是給餓肚子的皇子找點心。
樓下突然傳來騷動,楚寒單膝跪地:"稟殿下,邊境急報——北狄十萬鐵騎已破玉門關(guān)。"
葉清秋將蕭明翊交給蘇婉清,轉(zhuǎn)身時已換上肅殺的表情:"傳令影衛(wèi),即刻點兵。"她最后望了一眼懷中躁動的玉璽,忽然想起母親教她念過的那句詩:"黃沙百戰(zhàn)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。"
當(dāng)夜的御書房,蕭明翊趴在葉清秋膝頭數(shù)星星。墨竹推門而入,手中端著碗黑漆漆的藥汁:"把這碗藥喝了。"
"我不喝!好苦!"蕭明翊扭成小麻花,"我要姐姐喂!"
墨竹挑眉,突然將藥碗塞給葉清秋:"你喂。"見葉清秋瞪他,他慢悠悠道:"剛才某人拍著胸脯說墨叔叔的傷我來治......"
窗外忽然傳來貓叫�;ò哓埖鹬队窈喬洗芭_——那是北狄密探的情報,墨跡未干的紙上赫然寫著:"長生殿有異動,陛下未死......"
北風(fēng)卷著細雪掠過東宮的琉璃瓦,葉清秋站在沙盤前,指尖劃過玉門關(guān)的地形。墨竹將北狄密信拍在案上,燭火搖曳中,那行刺目的朱砂小字仿佛在跳動:"長生殿有異動,陛下未死......"
"二十年了......"葉清秋喃喃自語,記憶突然被拉回那個雨夜。母親攥著她的手,血珠從指縫間滲出,染紅了床榻邊的玉佩:"清秋,記住,葉家的血......"
"殿下!"楚寒匆匆闖入,玄鐵面具上還帶著未化的冰霜,"邊境探子來報,北狄大軍后方突然出現(xiàn)大量巫醫(yī),他們......他們在收集戰(zhàn)俘的血!"
蘇婉清手中的銀針突然一頓。她正為蕭明翊施針治療幼時舊疾,此刻那孩子正趴在軟榻上,小臉被藥氣熏得通紅:"姐姐,我的骨頭好疼......"
"是長生咒的征兆。"墨竹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,他手中把玩著半塊玉佩,那玉色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,"先帝當(dāng)年煉制的人燭,需要活人精血為引。"
葉清秋猛地抬頭:"你是說......"
"北狄巫醫(yī)在用戰(zhàn)俘重演當(dāng)年的巫術(shù)。"墨竹冷笑,"而他們真正要喚醒的......"
窗外突然傳來凄厲的慘叫。花斑貓"嗖"地竄上窗臺,尾巴炸成蒲公英狀。蕭明翊揉著眼睛坐起來,奶聲奶氣地喊道:"有妖怪!"
長生殿的地下密室里,篝火將巫醫(yī)們的身影投在斑駁的石墻上。為首的白袍人舉起青銅匕首,碗中的血水突然沸騰起來。墻角的陰影里,一個披頭散發(fā)的女子猛地抬頭——她臉上戴著黃金面具,露出的雙眼卻閃爍著詭異的紅光。
"陛下!"巫醫(yī)們齊齊跪地,"您終于......"
黃金面具后傳來沙啞的笑聲:"辛苦你們了......"聲音忽而清朗如少年,忽而蒼老如朽木,"葉家的丫頭......應(yīng)該快到玉門關(guān)了......"
玉門關(guān)外,風(fēng)雪驟急。葉清秋的玄鐵甲上結(jié)滿冰霜,她勒住戰(zhàn)馬,望著關(guān)內(nèi)飄揚的旌旗。墨竹策馬而來,手中捧著個青銅匣子:"先帝的人燭配方。"
匣蓋掀開的剎那,腥甜的血氣撲面而來。蕭明翊趴在葉清秋肩頭,突然指著青銅匣尖叫:"那朵花!和皇爺爺書房的一模一樣!"
葉清秋瞳孔驟縮。她想起兒時偷闖父親書房,見過那盆終年不敗的"長生花"——花瓣如血,花蕊卻是漆黑的。
"是尸花。"蘇婉清突然道,"傳說用尸血澆灌百年才能開出......"
話音未落,關(guān)內(nèi)突然傳來號角聲。楚寒的玄甲衛(wèi)列陣而立,最前方的旗幟上,赫然繡著先帝的圖騰!
"葉清秋!"城墻上,披著先帝鎧甲的身影縱聲長笑,"你終于來了!"
葉清秋的劍尖指向那人:"陛下?"
"二十年了......"那人掀開面甲,露出與母親畫像七分相似的臉,"你終于成長為葉家的好女兒......"
墨竹突然劇烈咳嗽,指縫間滲出黑血:"不對......他的眼睛......"
那人得意地掀開衣襟,心口處赫然嵌著枚血色玉髓:"看到了嗎?這才是真正的長生!"玉髓中仿佛有火焰跳動,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。
蕭明翊突然掙脫葉清秋的懷抱,踉蹌著沖上前:"皇爺爺!"
那人伸出枯爪般的手,卻在觸及孩子面容時僵住。葉清秋趁機揮劍斬落他手中的玉髓,卻見那物件落地后碎成粉末,漫天血色煙霧中,真正的先帝尸體從高臺跌落——早已腐爛成骷髏,心口處卻插著半塊染血的玉佩!
當(dāng)夜,東宮浸在血與火的回憶里。蕭明翊抱著花斑貓坐在廊下,小臉還沾著硝煙。葉清秋披著大氅走來,將暖好的酒遞給他:"喝嗎?"
孩子仰頭灌了一口,辣得眼淚汪汪:"姐姐騙人!說好不苦的!"話音未落,突然指著天空尖叫:"月亮!月亮變成紅色了!"
蘇婉清手中的星盤"啪嗒"落地。她顫抖著指向天際:"血月現(xiàn)世,長生咒要......"
墨竹突然扣住她的手腕:"看焰火。"
漫天煙花綻放,其中一枚特別明亮——那分明是江南聽雨樓的信號彈。葉清秋望向煙花綻放的方向,嘴角緩緩揚起:"看來我們的影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,還有個聽雨樓少主的身份要向我交代呢......"
花斑貓"喵"地叫了一聲,尾巴掃過蕭明翊的膝蓋。孩子忽然奶聲奶氣地吟道:"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時......"
月光如水,照在每個人臉上。這或許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,或許只是一場更大風(fēng)暴前的寧靜。但無論如何,葉家的血脈已經(jīng)重新執(zhí)掌了這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