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8章
她轉過臉來,看著裴紀堂,用那個杯子輕輕碰了碰他。
“我一直把你當合伙人,朋友,家里人。”她說,“所以很多事情沒想瞞著你,你也沒必要瞞著我。都商量,商量透了就算了。”
“老板,這世上玩手段的人太多,一個人要是和朋友也用上制衡的手段,那就沒意思了�!�
“我敬你,也敬大家�!�
在幾秒鐘的安靜過后,不知道是誰舉起了杯子。
“敬大將軍!敬刺史!”
那個軍營附近的干草垛不見了,幾年不見,這里長出了一片果樹。還沒到春天,大多數(shù)枝條還是光禿禿的,嬴寒山拍著樹干往上看了半天,才勉強認出這是構樹。
這東西愛長小蟲子,果子不好放,應該種梅子的。
她背靠著一棵樹坐下,松了松扎得很緊的發(fā)髻,閉眼再睜眼就看到有個人影子站在不遠處,也傻了吧唧地往樹上看。
“老板”
裴紀堂嚇得一趔趄,聽出是誰后慢慢走過來。
他可能被灌了幾杯酒,臉上有點酒氣的緋紅色,看到嬴寒山在這里,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“飲酒有些多了,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,總想著屋后種著幾株蘋婆,想敲一點下來用鹽水煮了解酒�!彼ь^看向在夜風中不住地晃悠的樹梢,“是醉了,這哪是結蘋婆的時候,又哪是結蘋婆的地方,那幾棵樹還在的時候,我還沒有加冠�!�
他是帶著酒出來的,還有小半壇,和嬴寒山勻一勻差不多。兩個人碰了一碰壇子,各自喝一口。
“你少喝點吧。”贏寒山說,“病還沒全好。你要是再病,我得坐在你床前給你念人事調動�!�
眼前的人笑起來,眼光里有點細碎不明的光。
“你別當我開玩笑�!辟秸f,“我今天說的話是有場面話的意思在里面,但最后幾句是認真的。當初文武分治是那時候的情形決定的,淡河原本的老人和你有感情,軍隊和我有感情,人手少,大家都忙亂,各自管各自擅長的地方比較容易讓場子轉起來�!�
“那時候合適,現(xiàn)在不合適,我們就改�!�
裴紀堂沒說話,他用壇子又碰了碰嬴寒山手里的壇子,自己喝了一口。
“至于到最后誰帶隊這件事,”嬴寒山抓抓脖子,“說句不好聽的……這事我占便宜,我是修仙者,肯定比大家活得都久,最后可能會變成百年之后一個人留下的老不死。所以不論其他人怎么變,我在這里占的席位是固定的。以我為一個固定點,我想嘗試展開議會,人治的結局必然是隨著換代磨滅最初的方向,一定要在血緣者里選一個最后就會變成矮子里面拔將軍……你能不能理解議會是什么東西就像淡河會議一樣商量著來……”
她停頓了一下,露出些自嘲的表情:“是,現(xiàn)在說議會還太早了,但在這個年代,海的另一邊已經(jīng)有些共治的雛形了,反正,試試唄,我承擔改革成本和責任�!�
裴紀堂不說話,只是聽著,有幾秒鐘她看到他眼睛里有些茫然的,悲切的光。
它好像一個力竭者終于在不遠處的沙丘后看到了綠洲,但已經(jīng)再沒有力氣抵達。
“寒山,”他對她笑了笑,“……”
“……與你同道,是我之幸。”
一只鶴在新生出芽的蘆葦間漫步。
它身后的仆從們正忙碌地整理鶴房,將周圍炭火的余燼掃走,清理潮濕的稻草和糞便。
北方連日多雨,天總是陰沉沉的冷,他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,防止這只長羽毛的祖宗受涼。
它拍打著水墨一樣的翅膀,款款走到廊邊,開始打量一簇新發(fā)芽的花草。
裴循之在看著它。
他站在窗邊,看那只鳥悠閑地從眼前走過,逐漸消失。屋里熏籠上蒸著香櫞制的丸子,隨窗外風入散出滿屋甜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