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燒三文魚

    孟合舟見裴昱臣默不作聲地用飯，心下訝異，他這位師弟可是個挑食的。

    往日兩人一起求學(xué)時，他曾宴請師弟去醉仙樓用膳，那京城最有名的酒樓的菜肴都入不得裴師弟的眼，只因他喜清淡，不喜油膩，菜品稍不合心意，便蹙眉頭。

    眼下，孟合舟瞧著桌上這兩道魚，上面飄著油花，而裴昱臣還吃得面不改色、津津有味，他不由得出聲調(diào)侃：“喲，師弟啊，我怎么記得你以前不吃辣，也不愛葷腥呢，如今這是換口味了？”裴昱臣咽下嘴里的吃食，不緊不慢地開口：“我的口味從未變過，只是如今遇到了做膳食合我口味的人。

    ”旁邊站著的云楚沅一聽這話，神清氣爽，立馬驕傲地挺了挺xiong，她的身后要是有尾巴，此刻肯定會搖擺個不停。

    裴昱臣沖著云楚沅微微一笑：“你有沒有用過飯？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？”云楚沅笑瞇瞇地說道：“裴大哥，不用了，我在膳房吃過了，你們慢用，我先走啦。

    ”她跟著小廝一起來送菜，就是想借機觀察觀察裴昱臣心情如何，有沒有因受挫而失落。

    親眼瞧過后，雖然這人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變化，可他吃飯吃得還挺香的，想來是沒什么大礙，那她也沒必要留在這里妨礙他和友人敘舊了。

    裴昱臣目送著云楚沅離去，輕聲一笑，她心思通透、體貼入微，能在心煩意亂時吃到這份美味，他的心里暢快不少。

    孟合舟看看那名女子離去的背影，再瞧瞧裴昱臣這副春心蕩漾的模樣，驀地睜大雙眼。

    他這位師弟性子清冷，向來拒人于千里之外，也就與他和師父關(guān)系親厚，才會多交談幾句，如今竟對女子展露笑顏，實屬罕見。

    孟合舟摸著下巴上的短須，欣慰地笑了笑，看來他回去該給師父修書一封，告訴他不久之后便會有喜事了。

    裴昱臣轉(zhuǎn)過頭來，正好對上孟師兄似笑非笑的眼神，他身形一頓，佯裝淡定地開口：“師兄，待你嘗過后便懂了。

    ”“我懂，我懂。

    ”孟合舟朝著裴昱臣擠眉弄眼，情人眼里出西施，他當(dāng)然懂了。

    自認為看透裴昱臣心思的孟合舟決定不拆穿這位臉皮薄的師弟，他配合著拿起木筷，夾起一片水煮魚送入口中。

    孟合舟的動作突然停住，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，在牙齒輕輕咬合兩下后，下一瞬，他的雙眼迸發(fā)出明亮的光芒。

    “師弟，這門婚事我同意了！”孟合舟大喝一聲，手上動作不停，風(fēng)卷殘云，迅速將魚肉夾到自己碗里，大快朵頤起來，猶如餓虎撲食。

    裴昱臣愣了一下，不明所以：“誰和誰的婚事？”孟合舟緊緊盯著碗中的水煮魚，一片接一片地往嘴里送，吃得滿嘴流油，頭也不抬地說道：“你想娶方才那位姑娘的事，我替師父答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”裴昱臣身體僵住，仿佛被施了定身術(shù)一般，過了好一會兒，才緩緩出聲：“師兄，你誤會了，云姑娘是我請來的廚娘，并非是我未過門的娘子。

    ”“哎呀師弟，你就別想瞞著師兄我了，我還不了解你嗎？從前不通男女之情，你可是對所有接近自己的女子都視而不見的。

    ”孟合舟的鼻子輕哼一聲，眼神斜睨著裴昱臣，像是在說“少來這套，別想騙我”。

    “是嗎？”裴昱臣面露遲疑，云姑娘與他相熟，自然會走得近一些，可他從未做過逾矩之事，就算云姑娘有時不著調(diào)，他也當(dāng)她是小孩子心性，未曾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孟合舟猛點頭：“想當(dāng)初你高中狀元，騎馬游街時，許多女子向你拋花，你可倒好，宛如躲避箭矢一般，通通避開，片葉不沾身，惹得全京城的人都以為你是斷袖！”他這么一說，裴昱臣也想起了這件事，當(dāng)時他只是厭惡那股夾雜著脂粉味的花香，不想沾染上，便閃身躲開了，并未多想。

    怪不得自那以后，往日里如狂蜂浪蝶一般圍著他的女子沒了蹤影，他還以為她們是知曉了他暫不想娶妻的心思，知難而退了，不成想竟是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傳聞。

    裴昱臣臉色發(fā)黑：“斷袖？我？”孟合舟笑著說：“哈哈，我當(dāng)初聽說這事時，也感到匪夷所思，師弟你儀表堂堂、風(fēng)華正茂，哪能不惦記著娶妻生子呢！”他高中狀元時，孟師兄還在揚州，根本未回京，這些事他是如何得知的？莫非他的事跡已經(jīng)傳到江南了？裴昱臣反應(yīng)過來后，詢問道：“師兄，你怎么知曉此事的？”“哈哈哈，師父他老人家信以為真，寫了封信來詢問我的看法，要不要成全你的心思。

    ”孟合舟捧腹大笑，他都能想象出師父寫下這封信時是如何的憂慮，生怕自己的小弟子無后而終。

    “師父怎么沒問過我？”謠言害人，裴昱臣都不知說什么好。

    孟合舟拍了拍師弟的肩膀，忍笑道：“咱們師父也是怕傷及你的自尊，未曾提及此事。

    不過，師弟你放心，待日后你帶著娘子回京，謠言便不攻自破了，誰還會對你說三道四！”裴昱臣拂開他的手，無所謂道：“謠言止于智者。

    ”“哦？你就不怕你的云姑娘誤會？”孟合舟不懷好意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裴昱臣默了默，淡聲道：“毀人聲譽的惡言是該澄清。

    ”——雖然徐家安然無恙，可云楚沅答應(yīng)裴昱臣發(fā)展臨海縣的事卻不能半途而廢。

    云楚沅帶著小弟來到宋記糧鋪，她計劃與周掌柜背后的宋家談一筆生意。

    至于云楚河，他主動要求跟著阿姐來學(xué)做生意的。

    “周掌柜，許久不見。

    ”云楚沅笑意盈盈地看向鋪子里閑坐著的老丈。

    百無聊賴的周掌柜瞧見來人，雙眼一亮，是之前與他相談甚歡的小丫頭，“小云，快進來坐。

    ”“周掌柜近來身體如何？可還安好？”云楚沅攙扶著他坐下，關(guān)切地問道。

    周掌柜笑得眼睛瞇成了一道縫，眼角紋路深刻，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，“你這丫頭嘴真甜，除了你，這臨�？h沒有人記掛老頭子我。

    ”“哈哈，周掌柜你先前講的那些江南的人文故事，我還沒聽夠呢。

    ”云楚沅在空椅子上坐下，順便挪了挪身子，讓云楚河挨著自己并排坐好。

    “我這小鋪子沒有多余的椅子了，委屈你們二人擠一擠了，小云，這是你弟弟吧。

    ”周掌柜摸了摸云楚河的圓腦袋。

    “阿翁，我名叫云楚河。

    ”看著乖巧的男娃，周掌柜樂呵呵地拿來一塊飴糖，“娃娃，吃吧。

    ”云楚河接過糖舔了一口，笑瞇瞇地說道：“這糖真甜，謝謝阿翁。

    ”周掌柜一個人看鋪子，無所事事，他的妻兒早年遇土匪被殺害，如今他孤身一人，瞧見別人家的小娃娃便心生歡喜。

    云楚沅從提著的布包里取出帶來的醬料，“周掌柜，前些時日我一直在忙新鋪子的事，很久沒來看望你了。

    吶，這是我開的海味坊賣的東西，一瓶海鮮醬，一瓶蠔油，送給你嘗嘗。

    ”周掌柜掀開罐子蓋聞了聞，“丫頭，我不怎么出門，都聽說過你這醬料，百聞不如一見，這味道聞著確實鮮。

    ”云楚沅又取出來兩塊魚肉，笑著說道：“百聞不如一嘗，周掌柜，你后院有灶房吧，我給你做一道照燒三文魚嘗嘗。

    ”今早她去云記食肆?xí)r，瞧見阿湯哥的背簍里裝著一條大魚，那是他從海里撈上來的，盡管小漁村家家戶戶都養(yǎng)上了魚，但種類有限，漁民們依舊向往大海里的寶藏。

    于湯出海撈上來一條體型巨大的鮭魚，原本想去集市上賣掉，云楚沅看到后，二話不說便掏銀子買下來了，并叮囑他，以后海里撈上來的海鮮她都愿意收。

    這鮭魚很像云楚沅穿越前見過的三文魚，她猜測，它們很可能就是同一個品種。

    想起口感嫩滑、油脂豐富的三文魚刺身，云楚沅就想流口水。

    只是古代技術(shù)落后，未曾處理過的海魚可能會有寄生蟲，還是不要生食，免得吃壞了肚子，尤其是她要做給周掌柜這位老人家吃，還是做熟了為好。

    三文魚肉呈現(xiàn)出鮮艷誘人的橙紅色，紋理清晰，云楚沅在厚實的魚肉上劃出淺淺的刀痕。

    碗里倒入三勺醬油、一勺蠔油、兩勺蜂蜜、兩勺米酒、半勺胡椒粉，攪拌均勻，把三文魚放進去腌制一刻鐘的時間。

    鍋中油熱，下入腌好的三文魚，中大火煎至兩面金黃，再將碗里剩下的照燒汁倒入鍋中，不斷用勺子淋到魚肉上面，使其吸滿醬汁，待醬汁收縮濃稠，便可盛到盤中。

    兩塊照燒三文魚，一塊端到周掌柜的面前，另一塊由云楚沅和小弟一起分享。

    周掌柜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的香味，感嘆道：“老頭子我有口福了。

    ”第一口照燒三文魚放入口中，首先感受到的便是魚肉本身的細膩柔滑、鮮嫩多汁，輕輕咀嚼，照燒醬汁的咸甜味恰到好處，令三文魚的鮮美更加突出。

    軟嫩無刺的三文魚對牙口不好的周掌柜來說，十分友好，不用費勁嚼，輕輕一抿，魚肉便化開了。

    “周掌柜，我做的這道照燒三文魚如何？合你的口味嗎？”云楚沅看著砸嘴回味的老翁，大概也能猜到他吃得很滿意。

    周掌柜吃光盤中的魚肉，用筷子蘸了點醬料塞進嘴里，意猶未盡道：“丫頭，老頭子活到這個歲數(shù)，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魚。

    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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