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節(jié)
這話實(shí)在不留情面。
沈初宜垂下眼眸，躬身沒有起身。
因?yàn)橐隋鷽]有叫起。
倒是端嬪面色沉了沉，難得有些脾氣：“宜妃姐姐，大家都是宮妃，便都是姐妹，因何要如此鄙薄他人�！�
她如此說著，伸出手，輕輕扶了一把沈初宜。
沈初宜感激地看向她。
宜妃被端嬪下了面子，臉色更難看，她鳳眸微瞪，滿臉都寫著不愉。
“李馨月，你自己入宮四年，連孩子的影子都沒見著，若非家里有人得力，哪里輪得到你坐上九嬪？”
宜妃的話越發(fā)難聽了。
就連九嬪之一的端嬪也被她指著鼻子罵無子。
端嬪的臉一下子就白了。
就在這時，一道平穩(wěn)清潤的聲音響起：“宜妃，你僭越了�！�
宜妃蹙起眉頭。
眾人抬起頭，就看到殷紅的儀駕由遠(yuǎn)及近，彩幡上的翟鳥飛翔于云端，猶如騰空于天際。
一個宮裝麗人坐在步輦上，面色沉靜如水，通身皆是威儀。
這宮里除了兩位太后，唯一能彈壓宜妃的貴人到了。
德妃娘娘梳著高高的朝天髻，身著豆蔻紫軟煙羅衫裙，鎏金步搖在鬢邊搖曳，帶起一片流光。
她垂著眼眸，不悲不喜，不怒自威。
宜妃回過頭，面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惱怒。
“姜令言，輪不到你來訓(xùn)斥我�！�
“你還不是皇后呢�！�
————
這話一說出口，整條宮巷立即安靜。
就連風(fēng)都縮回了頭，不敢肆無忌憚往這條宮巷鉆。
沈初宜和汪才人都低下了頭，端嬪也側(cè)過臉，三人都一言不發(fā)。
倒是坐在步輦上的兩位主位娘娘一點(diǎn)都不害怕。
尤其是宜妃，即便說了這樣的狂言，神色也不膽怯。
她睨了一眼四平八穩(wěn)，不動如山的德妃，忍不住又嗤笑一聲。
“你整日里做高姿態(tài)，誰不知道你心里如何想？”
“她們嘴上不說，心里未嘗不是那樣想你�！�
“都是入宮的妃嬪，誰不想做皇后呢？”
的的確確人人都這樣想，可真正光明正大說出來的，卻從未有一人。
陛下年富力強(qiáng)，正是青年勃發(fā)時，按理說當(dāng)年登基之后就應(yīng)當(dāng)立后大婚。
可偏偏并未如此。
究竟因?yàn)槭裁�，旁人不太清楚，宜妃和德妃這樣的身家背景，卻多少知道一些。
就是因?yàn)橹�，宜妃才想要爭上一爭�?br />
今日也不知道是誰惹了她，她一股腦把怒火發(fā)到德妃身上。
“姜令言，你想
要當(dāng)皇后，就明明白白說出來，不丟人的�！�
這簡直是直接了當(dāng)挑釁德妃了。
德妃面色越發(fā)沉寂下來。
她一貫穩(wěn)重，行事干脆利落，從來不會言論輕佻，平日里宜妃鬧到她臉上的次數(shù)并不多，即便當(dāng)面擺臉子，大約也是說些嘰嘰歪歪的酸話。
這樣的狂妄之言當(dāng)真沒有。
想起最近家里傳來的消息，德妃杏眼幽深，冷冷看了一眼宜妃。
“宜妃娘娘，你應(yīng)當(dāng)知道，有什么能說，有什么不能說。”
即便動了氣，但德妃說話依舊不許不慢，并未直呼宜妃的名字。
“今日的事我不與你計(jì)較，給睿太后娘娘請安之后，我會如實(shí)稟報太后娘娘，全憑太后娘娘定奪。”
宜妃面色一變。
她方才一陣夾槍帶棒，就是篤定德妃不能責(zé)罰她，誰知姜令言此人陰險至極，竟是要稟報太后。
想到睿太后娘娘那張冷臉，宜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可當(dāng)著這么多人的面，她又拉不下臉同德妃賠禮道歉，只能胡攪蠻纏：“專會告狀的小人�！�
德妃卻不依不饒：“宜妃！”
她語氣冷硬，頗具威壓：“本宮提醒你，禍從口出！”
宜妃秀眉一挑，立即就要還口。
一時間，火藥味極濃。
沈初宜離得最遠(yuǎn)，卻似乎也能聞到戰(zhàn)場喧囂。
她心里覺得奇怪。
宜妃今日似乎是故意挑釁，這般不依不饒的樣子，實(shí)在同平日相悖。
然沈初宜還來不及多想，另一道柔和的嗓音便響起：“德妃姐姐，宜妃姐姐，今日這是怎么了？”
沈初宜余光瞥見，來人正是耿貴嬪。
如今宮里最尊貴的三個女人齊聚在這條狹窄的宮巷里，當(dāng)真是熱鬧極了。
此番事不關(guān)己，沈初宜也未曾高高掛起，她仔細(xì)探看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身邊的端嬪已經(jīng)冒了冷汗。
這場面，確實(shí)讓人害怕。
沈初宜其實(shí)不害怕，她這半年經(jīng)歷的事情太多，已經(jīng)習(xí)慣壓下害怕，努力在困境里搏出生機(jī)。
見招拆招，走一步看一步，才是良策。
害怕根本無用。
但她也假裝抖了抖腿，努力同旁人保持一致。
耿貴嬪一出現(xiàn)，宜妃仿佛被吹滅了怒火，一瞬間失去了斗志。
之前宜妃不把端嬪三人放在眼里，可當(dāng)有耿貴嬪這樣的主位娘娘出來打圓場，宜妃就不得不給面子了。
恰好這時敬安宮的掌殿姑姑特地出來迎接各位娘娘貴人，給了宜妃臺階，宜妃也不看德妃，自己先進(jìn)了敬安宮。
這位掌殿姑姑瞧著已經(jīng)過了知天命的年紀(jì)，她鬢發(fā)花白，發(fā)髻梳得整整齊齊，臉上雖然帶笑，但那笑容恰到好處，多一分少一分都無。
有一種體面的完美。
“德妃娘娘，耿貴嬪娘娘，里面請�！�
德妃下了步輦，面色稍霽，她客氣道：“有勞胡掌殿親自迎接�！�
胡掌殿躬身行禮，態(tài)度尋常，絲毫沒有熱絡(luò)之意。
“德妃娘娘，宜妃娘娘此番言談，下臣都聽在耳中，會一五一十稟報太后娘娘�！�
這意思是，不用德妃再告狀了。
說起來，宮里人人都知道，宜妃是莊懿太后的堂侄女，同莊懿太后的關(guān)系自然是親近的。
現(xiàn)在見胡掌殿愿意插手，就是恭睿太后要管教宜妃的意思，也算是全了德妃臉面。
德妃也并非不依不饒的性子，宜妃鬧這一場實(shí)在不痛不癢，雖然有些話不好明說，但最后丟人的其實(shí)是宜妃自己。
太后給臺階，德妃借驢下坡。
“有勞胡掌殿，臣妾全憑太后娘娘教誨。”
很是上道。
胡掌殿滿意笑了笑，親自陪著兩人進(jìn)去敬安宮，把端嬪等最早來的幾位宮妃都晾在外面。
方才端嬪是害怕，現(xiàn)在端嬪的臉色就更難看了。
再好脾氣，也不能眼看自己被人厚此薄彼。
不過恭睿太后顯然比宜妃有分寸多了，那位胡掌殿剛進(jìn)去，就有另一名管事姑姑小跑出來，把其余幾位宮妃迎了進(jìn)去。
只有選侍以上的宮妃才能給太后請安。
今日來請安的一共有十一人。
沈初宜低眉順眼跟著端嬪往里面走，剛一進(jìn)敬安堂，就看到先到的宮妃已經(jīng)坐下來等了。
坐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德妃、宜妃和耿貴嬪，端嬪的位置在耿貴嬪對面，至此，前四位就已經(jīng)坐滿了。
再往后是邢昭儀、趙昭媛、步充容和楊充容四位中三位娘娘。
坐在末尾的就是下三位小主了。
說起來，其實(shí)中三位和下三位都不止三個份位，中三位依次為九嬪、昭儀、昭媛、婕妤、充容，下三位為才人、選侍、寶林和答應(yīng)。
大楚立國初年，宮中份位混亂，沒有那么多份位，后來一次延續(xù)，經(jīng)過百年繁衍，宮中的份位便徹底定下。
不過宮里人依舊還是喜歡叫中三位和下三位，無他，只是比較順口而已。
就比如如今宮中可以給太后娘娘請安的下三位小主，除了汪才人和沈才人，就只有一個剛?cè)雽m的陳選侍。
陳選侍還未侍寢，此時跟在眾人身后，更是膽戰(zhàn)心驚，一句話都不敢多說。
待眾人落座，胡掌殿才扯出一抹微笑：“諸位娘娘稍等，太后娘娘這就到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