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節(jié)
西嶺眨著眼沒能領(lǐng)會,他覺著只要讓馮娘子明白一輩子躲著人有多憋屈,就沒有不成的。
“那就是個認(rèn)準(zhǔn)了九頭牛也拉不走的,你這點兒不夠,崖下發(fā)現(xiàn)的那些可以說說了�!�
西嶺就懂了,七爺這是提點他不成就要加籌碼,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呢。
“還叫玄五給我趕車吧�!逼郀斢值�。
明白他是叫自己一點別耽誤地找馮娘子說話呢,西嶺應(yīng)了就去找玄五換車去了。
見到又換了西嶺回來趕車,馮妙嫦主仆三個內(nèi)心是不大歡迎的。
西嶺心眼子太多,主仆三個卻是不愛彎繞的,常常幾句話就叫西嶺套了底兒。
雖說都是不打緊的事兒,還是不想和他多說話了。
西嶺哪看不出來,不過他也不在乎就是了。
趕著車出了城,上了官道,讓馬兒自個兒順路走,他就轉(zhuǎn)身敲起了車門,“馮娘子,我有話說�!�
里頭馮妙嫦只好讓挽起帳幔開了車門。
西嶺還是按著自己先前想好的來,“馮娘子這一去就不好出來了,何不珍惜在外頭的日子,別總是悶在車?yán)�,該往外頭多看看多瞧瞧,以后是真沒得看咯!”
明知道他是想借題發(fā)揮,別有用心,馮妙嫦還是惆悵了。
這陣子張羅買賣自由進(jìn)出的感覺真的很好,沒人會站出來說她不守婦道,更沒人對她指指戳戳。
這幾日只要想到回去后和父母兄弟姐妹見面都要躲躲藏藏的,她晚上就會輾轉(zhuǎn)難眠。
可這樣她又能去如何呢?
能一家團(tuán)圓,時時見面,已經(jīng)很好了不是嗎?
三月里她收到家里弟弟妹妹的家書,說秋上父親很可能會調(diào)任京畿,從那一日開始,她就掰著指頭算著一家團(tuán)圓的日子。
這幾年父親一直在外任職,因為要侍奉祖母,母親帶著他們幾兄妹一直留在老家,父親身邊是長兄長嫂跟著照顧。
她出嫁的時候,也只有長兄長嫂回來送嫁,父親只有手書一封,里面滿是不能送女出嫁的遺憾和傷感。
由此,再不想一家分隔兩處,父親才想盡辦法要調(diào)任洛安。
馮家默認(rèn)的規(guī)矩,在都城洛安為官可以帶妻小上任,所以祖母也不好留母親在鳳翔了。
馮妙嫦告誡自己不要貪心不足,剛脫離了死境,就得隴望蜀起來。
斷了歸路
馮妙嫦按下心里的諸般念頭,“這陣子拋頭露面我心里才不安生,就盼著回去過安安穩(wěn)穩(wěn)的日子呢。”
西嶺也不急,又換了個說法,“馮娘子這是還年輕,還能和家里走動,自然覺著能熬。
等時候長了,兄弟姐妹們都含飴弄孫了,身邊的婢女也換了一茬又一茬,連說貼心話的人都無,入目就是那一成不變的一畝三分地兒,馮娘子就不會如此想了。”
馮妙嫦不由自主順著他的話往下想,白發(fā)老婦凄然獨坐屋里發(fā)呆的畫面浮現(xiàn)眼前,她知道這就是自己實實在在的將來。
“小姐,我會一直陪著你�!�
“小姐我也是,才不會離開你�!比潭蛙蜍咭蛔笠挥曳鲎∷氖直邸�
馮妙嫦心里一暖,卻不會只顧著自己,“�;貋砜次揖秃茫哪懿患奕四�。”
“男人有什么好,我們才不想嫁人呢�!比潭蛙蜍咴缍枷牒昧�。
這會兒也不是掰扯這個的時候,馮妙嫦只想趕緊打發(fā)西嶺清靜一會兒。
“各人的過法都不一樣,實不好以己之心揣度別人�!�
就差明著說西嶺閑操心了。
西嶺仍是笑意不減,“是我替馮娘子可惜,以馮娘子經(jīng)營的本事,若到了河西實大有可為。那里民風(fēng)自在,女子也能頂門立戶,可不少能干的女掌柜女當(dāng)家呢�!�
河西之地?鳳翔到洛城一千三百多里的路程在她已覺無限遙遠(yuǎn),河西之地還往西,到了會澤還要往西再走一千多里。
這一路越往西去越見荒涼,就是雍平府的府城薊城都少見繁華,不然也不會貼上晉王的招牌連布頭都得高看了,就是西邊的人見的經(jīng)的太少了,心里眼里都羨慕中原腹地的繁華。
所以這幾日,想到會澤只會更蠻荒,還要在那里停留等著,她心里就空落落的有些沒底兒。
若不是實在窮精了,她是不會走那么遠(yuǎn)的。
會澤她都打怵,河西就更不必說了,于她是不毛之地一樣了。
“父母在不遠(yuǎn)游,于我不合適。”
這話不是男子才說的嗎,這會兒卻貼切無比,西嶺竟無言以對。
明白自己還差的遠(yuǎn),天天守著七爺,也只學(xué)了個皮毛。
于是嚴(yán)肅了
臉,“馮娘子,和你直說了罷,實是有一事七爺覺著還是得叫你知曉,畢竟是害命的仇,就是不報也得明白是誰做的不是?”
馮妙嫦只當(dāng)他是故弄玄虛,隨口應(yīng)付道,“這倒要聽一聽。”
西嶺也不在賣關(guān)子,“若沒有咱們后來的緣分,馮娘子這輩子都不會知道,那日的驚馬并不全賴我們,就是那日沒遇到我們,馮娘子那馬車的馬也會受驚瘋跑呢!”
“怎么會?”馮妙嫦主仆三個一起驚呼。
“怎么不會?因著我們七爺?shù)囊粯又匾锸侣湎铝搜�,后面我們又折返回來下了崖底,剛好那物事就落在馬尸邊上,那馬摔下來時應(yīng)是嚇破了膽,拉了一地馬糞,玄七最懂馬,從馬糞里看到有疾風(fēng)草,掐準(zhǔn)了量給馬食這種草,想叫它幾時發(fā)瘋就幾時發(fā)瘋�!�
這樣事西嶺是不會瞎編的。
馮妙嫦只覺遍體生寒,骨頭縫里都絲絲冒著涼氣,懵了半天,她才自言自語一樣問,“誰會害我?我……我從未和人結(jié)仇……”
這個西嶺會答,“我們七爺說了,這事兒反著推就是,馮娘子沒了誰最得利,就是誰做的�!�
“誰最得利?我沒了誰會高興?”喃喃問著,馮妙嫦也想到了。
想到和離那天裴三郎后來一直想找她說些什么,很有些于心不忍的的樣子,若真是裴三郎,那這人真是太可怕了。
馮妙嫦一陣后怕,她能活到現(xiàn)在屬實是命大了。
“其實裴三郎的可能只占五成,馮娘子不知道他心里有人么?”西嶺提醒道。
一語驚醒夢中人!
是啊,若那位意中人還云英未嫁,那她沒了,裴三郎再苦求一下,徐夫人怕他再娶了別人干撂著,很可能就會同意了。
所以,裴三郎和他那位意中人都有可能害她,甚至驚馬的事兒是兩人聯(lián)手做下的也未可知。
想到這兒,跟著升起騰騰怒意!
既然兩個非卿不娶,非君不嫁的,那就堅如磐石地等著相守,拉扯她進(jìn)來干嘛!
想到徐夫人的刻意求娶,想到嫁過來后裴三郎的冷待,想到裴家一家子任由外面人拿她當(dāng)笑柄喊她馮木頭的冷眼旁觀,原來想著嫁了人后都得熬,就一直咬牙忍著,這會兒就覺著自己又傻又可悲。
隱忍和委屈求全沒換來相安無事,反而差點丟了性命。
若不是遇上了被追殺的七爺三人,她早成了地府的冤鬼了。
真的欺人太甚!
這事兒絕不能就這么算了!
此事就算是裴三郎的心上人做的,裴三朗也脫不了干系,若不是裴三郎一邊和人糾纏一邊又娶了她,這一切從根上就可以避免的。
還有徐夫人最后坑她這次和害她性命也沒兩樣了。
如果她不跑出來,算著日子,她就沒自絕也會被陶嬤嬤灌藥去了。
連害她兩次,就這么揭過去了,那她到死也會耿耿于懷。
總得讓他們知道,不是他們想怎么就能怎么的,害了人就得等著人來尋仇!
忍冬和茯苓弄明白怎樣一回事后都要氣炸了。
“小姐,不能就這么算了,讓三老爺給你出氣,得讓他們不死也要脫層皮!”
馮妙嫦苦笑,讓父親一個小小的六品對上三品大員裴尚書,想也知道結(jié)局會有多么慘烈!
可父親都不行,她一個后宅弱女子又何談尋仇?
馮妙嫦看向西嶺,心緒有些復(fù)雜。
這樣看來,她還真欠著七爺?shù)木让髂亍?br />
還有這回,雖說是出了大把的銀子,可沒有七爺他們,她有銀子也找不到可靠的人幫她。
沒遇上七爺三人,她怕是早燒成灰散了。
所以,七爺于她是實打?qū)嵉木让鳌?br />
“不知七爺為何這會兒告訴我這些?有話何妨直說�!�
“之前馮娘子和咱們也沒什么交情,說了也沒好處的事兒何必說�!蔽鲙X也不迂回,“至于這會兒又說出來,自是想馮娘子為我們七爺所用�!薄�
還真是直接呢,但也是實在話。
馮妙嫦認(rèn)真問道,“我一弱女子實做不了什么,七爺怕是想岔了�!�
“馮娘子自謙了,只你這做買賣的本事,我們七爺就很看重,七爺想請馮娘子給他統(tǒng)管著經(jīng)營買賣這塊兒。
我們七爺是個大方的,定不會薄待馮娘子。”
想到廣濟(jì)寺跟前的那場追殺,后面真的是一點話風(fēng)都沒漏出來,就連裴尚書都沒過問過,可見真如她猜的一樣,后面關(guān)聯(lián)的最少是當(dāng)權(quán)的勛貴或是軍鎮(zhèn)都護(hù)府。
七爺做這些無本的買賣,應(yīng)該結(jié)識不少這些權(quán)貴,若是他肯給些助力……
不知道還罷了,知道裴家害她至此后,馮妙嫦是再做不到回去守在后宅里了。
她是個梗直磊落的,有事不喜歡藏著掖著,“七爺于我有救命之恩,我很樂意能幫到七爺,也不用如何厚待,只我想找裴家出口氣,還望七爺能助我一二。
當(dāng)然不會叫七爺為難,只給我指幾條明路就好�!�
西嶺大力拍著大腿,“馮娘子果然痛快,我就愿意和你這樣有話直說的打交道�!�
他又道,“既是自己人了,我也不和馮娘子來虛的,裴家樹大根深,裴尚書更是不好相與,想找裴家的麻煩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這事兒關(guān)系重大,我也不敢胡亂應(yīng)下,待我問過七爺再回馮娘子。”
馮妙嫦點頭,“這是自然,我都等得�!�
待關(guān)了車門,也不管西嶺能不能聽到,忍冬兩個就問起來,“小姐,我們不找三老爺去了,真要去那個河西?”
“嗯,不把這事兒弄清楚,我做不到安穩(wěn)度日�!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