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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    冰冷。堅硬。帶著灰塵和某種陳舊油墨混合的、難以形容的氣味。

    這是林星恢復知覺后的第一感受。他猛地睜開眼,視野里是低矮、布滿蛛網(wǎng)的木質(zhì)天花板,光線昏暗。身下不是冰冷的街面,而是某種粗糙但厚實的布料,帶著霉味,卻意外地隔絕了地面的寒氣。他掙扎著想坐起,全身的骨頭卻像是被拆開又草草拼湊回去,每一處關節(jié)都在發(fā)出不堪重負的呻吟,尤其是雙臂,仿佛灌滿了燒紅的鉛塊,沉重而劇痛。

    “嘶……”他倒抽一口涼氣,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涌回灌——灰霧!蝕空!吞噬!破碎的木板!熾白的光束!還有……老維克那雙冰冷審視的眼睛!

    “醒了?”一個蒼老、沙啞,帶著金屬摩擦般質(zhì)感的聲音在昏暗的角落響起。

    林星的心臟驟然縮緊,猛地循聲望去。

    房間不大,堆滿了各種難以名狀的雜物:散落的、刻著奇異紋路的金屬零件;一卷卷蒙塵的、邊緣磨損的皮紙;角落里甚至斜倚著幾塊形狀不規(guī)則的、顏色黯淡的晶體�?諝庵袕浡鴿庵氐慕饘黉P蝕味、陳年皮紙的腐朽味,還有一種淡淡的、類似硫磺燃燒后的刺鼻氣味。唯一的光源,來自墻壁上一個懸掛著的、由數(shù)個嵌套的發(fā)光符文組成的陣列,它發(fā)出的光并非穩(wěn)定,而是帶著一種病態(tài)的、忽明忽暗的幽藍,將整個房間映照得如同沉沒的船艙。

    老維克就坐在離他不遠的一張破舊木桌后面。桌上同樣雜亂不堪,堆滿了工具、刻筆、幾張攤開的、畫滿復雜線條的圖紙,以及一盞發(fā)出微弱黃光的、似乎是燃燒某種油脂的石質(zhì)小燈。跳躍的昏黃燈光,將他布滿深刻皺紋的臉龐映照得更加陰晴不定。他正用一塊沾著暗紅色油污的軟布,專注地擦拭著手中一件東西。

    那東西在幽藍與昏黃的光線下,折射出冰冷的金屬光澤——正是之前救下林星時,懸浮在他掌心前方、釋放出凈化光束的那個復雜立體符文陣列的核心構件!它大約拳頭大小,主體似乎是某種暗銀色的金屬,表面布滿了無數(shù)細密、精密、令人眼花繚亂的凹槽和凸起,共同構成了一個極其繁復的立體幾何結構。此刻,它被拆解成了幾個部分,其中一塊核心晶片上,赫然有著幾道極其細微、如同蛛網(wǎng)般的焦黑裂痕!老維克正用軟布極其小心地擦拭著晶片邊緣殘留的、一種粘稠的、散發(fā)著微弱灰白熒光的物質(zhì)——那物質(zhì),林星只看了一眼,胃里就一陣翻攪,正是蝕空灰霧留下的殘渣!

    “你的命,值一塊‘次級凈化核心’的損傷�!崩暇S克頭也沒抬,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談論一塊發(fā)霉的麥餅,他粗糙的手指拂過晶片上的裂痕,“修復它,需要至少三十枚‘輝光晶塵’,或者同等價值的東西�!彼D了頓,終于抬起眼皮,那雙渾濁的眼睛在跳躍的燈火下,銳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鋒,直直刺向林星,“你,有嗎?”

    冰冷的話語像無形的鞭子,抽打在林星緊繃的神經(jīng)上。三十枚輝光晶塵?他連那是什么都不知道!他唯一擁有的,是口袋里那兩枚用命換來的、最小的灰石幣�?諝夥路鹉塘�,沉重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。老維克的眼神告訴他,這不是討價還價,而是赤裸裸的債務宣告。

    “我…沒有……”林星的聲音干澀沙啞,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無法掩飾的恐懼,“謝謝…您救了我……”他艱難地補充道,試圖表達一絲感激,盡管這感激在冰冷的債務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。

    老維克鼻腔里發(fā)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,像是嗤笑,又像是早已預料。他將擦拭好的晶片小心地放在一塊干凈的軟布上,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拂過晶片表面的裂痕,渾濁的眼底深處,一絲難以察覺的肉痛一閃而逝。“輝光晶塵……哼,黑市那群禿鷲,價格又該漲了�!彼吐曕洁炝艘痪�,這才將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星身上,眼神里的審視意味更加濃重,如同解剖刀在刮擦著林星的靈魂。

    “名字?”老維克的聲音恢復了那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。

    “林…星�!绷中窍乱庾R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林…星…”老維克重復了一遍,發(fā)音有些古怪,似乎這個音節(jié)組合在奧瑞安并不常見。他盯著林星的眼睛,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皮囊,直抵深處,“你從哪里學的‘符文繪卷’?”他的聲音陡然低沉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,“那種分割畫面、展現(xiàn)動態(tài)、暗示力量軌跡的畫法……在奧瑞安,從未有過!任何典籍都沒有記載!任何學派都沒有傳承!”

    問題像冰冷的鐵錐,狠狠鑿在林星最深的秘密上。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里衣(他身上破爛的麻布袍子不知何時被換下,現(xiàn)在穿著一件同樣粗糙但干凈的灰色舊衣)。暴露?被當成異類?解剖研究?無數(shù)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翻騰。他喉嚨發(fā)緊,幾乎說不出話,只能拼命搖頭,眼神里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茫然:“我…我不知道…我只是…餓昏了…隨手畫的…以前…好像…夢里見過……”他語無倫次,試圖將一切歸咎于饑餓導致的幻覺和本能。

    “夢里?”老維克嘴角扯出一個極其細微的、近乎嘲諷的弧度,渾濁的眼睛瞇了起來,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,在林星臉上每一寸肌肉的細微顫抖上掃描�!半S手畫的?隨手就能畫出那種…抓住‘運動瞬間’和‘力量爆發(fā)感’的東西?連我這個研究了一輩子符文能量軌跡的老家伙,都從未想到過用方框分割畫面,用線條暗示沖擊的方向!”他猛地一拍桌子,發(fā)出“砰”的一聲悶響,桌上散落的刻筆和零件都跳了一下�;椟S的燈火劇烈搖曳,將他臉上深刻的陰影拉扯得如同鬼魅。

    “你在撒謊!”老維克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,“你的眼睛騙不了人!畫那東西的時候,你清醒得很!你知道自己在畫什么!那種專注,那種對‘動’的把握,絕不是餓昏了頭的胡涂亂抹!”他身體微微前傾,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(zhì)的巨石,轟然壓向林星,“告訴我真相!否則,我不介意把你丟回剛才那條街,看看蝕空灰霧會不會對你的‘夢’感興趣!”

    赤裸裸的威脅!林星的心臟狂跳,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他能感覺到老維克身上散發(fā)出的那種冰冷的、帶著血腥味的危險氣息。這個老人,絕不僅僅是街角刻符文的落魄匠人!他見過血!他殺過人!把自己丟給灰霧,對他而言,可能比丟掉一塊垃圾更簡單!

    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鉗,死死扼住了林星的咽喉。他渾身冰冷,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。坦白?說自己來自另一個有動漫的世界?那只會被當成更徹底的瘋子!他該怎么辦?

    就在林星被巨大的恐懼和絕望淹沒,幾乎要窒息時,一陣尖銳的、仿佛指甲刮過玻璃的刺耳摩擦聲,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深處炸響!

    “嘶——嘎——!”

    那聲音并非來自外界,更像是某種冰冷滑膩的意念直接刺入他的神經(jīng)!伴隨著這刺耳的噪音,一幅極其短暫、卻無比清晰的畫面,如同燒紅的烙鐵,狠狠印刻在他的視覺神經(jīng)上——

    一只巨大的、覆蓋著暗青色粘稠甲殼的生物!它的體型龐大得如同卡車,甲殼表面布滿了不規(guī)則的、仿佛被強酸腐蝕過的坑洼和凸起,散發(fā)著金屬和腐爛淤泥混合的腥臭。最令人頭皮發(fā)麻的是,在它那緩慢蠕動的、如同鼻涕蟲般的巨大身軀兩側,赫然伸展著兩對巨大、半透明、如同蜻蜓或蟬翼般的能量翅膀!那翅膀并非實體,而是由無數(shù)細密、流動的灰白色光絲構成,此刻正以一種緩慢而詭異的頻率,無聲地高頻震顫著!每一次震顫,翅膀邊緣的空間都發(fā)生著極其細微的、如同水波般的扭曲和漣漪!它那如同石筍般緩慢轉動的頭部頂端,幾根短小的、覆蓋著粘液的觸角微微探出,下方,一對復眼如同鑲嵌在腐爛果凍里的、無數(shù)細小的、散發(fā)著幽綠熒光的冰冷晶體,正死死地、毫無感情地“盯”著林星的方向!

    畫面一閃即逝,快得如同幻覺。但那冰冷、滑膩、充滿絕對惡意的注視感,卻如同附骨之蛆,牢牢釘在了林星的意識深處!

    “呃��!”林星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、壓抑到極致的慘叫,身體猛地一弓,雙手死死抱住了頭顱!劇痛!仿佛有無數(shù)根冰冷的鋼針正從太陽穴狠狠刺入,攪動著他的腦髓!胃里翻江倒海,剛剛在昏迷中被老維克灌下去的、某種帶著濃重草藥味的溫熱流質(zhì),差點噴涌而出!

    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老維克猛地站了起來!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爆射出駭人的精光,死死盯著蜷縮在床上、痛苦抽搐的林星!臉上所有的冷漠和威脅瞬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極度震驚、難以置信和一絲……狂熱的探究!

    “灰霧低語?蝕空蝸牛?!”老維克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(fā)顫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,“你…你看到了?!你被標記了?!”

    林星根本無暇回答,腦海中的劇痛和那揮之不去的、巨大蝸牛的冰冷凝視感,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。他只能痛苦地蜷縮著,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手臂,試圖用肉體的疼痛來對抗那源自靈魂深處的折磨。

    老維克不再追問,他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老狼,幾步就跨到床前,動作快得與他的年紀完全不符。他枯瘦但有力的手,如同鐵鉗般猛地抓住了林星死死抱住頭的手臂,粗暴地將其拉開!然后,他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出,目標直指林星攤開的、沾著干涸血跡和污垢的掌心!

    “果然!”老維克發(fā)出一聲低沉而短促的驚呼,如同發(fā)現(xiàn)了稀世珍寶!

    林星掙扎著看向自己的掌心。之前被木刺扎破的傷口,在昏迷中似乎被簡單處理過,敷著某種墨綠色的、散發(fā)著清涼苦澀氣味的糊狀草藥。然而此刻,在那草藥的邊緣,在模糊的血痂和污垢之下,幾道極其細微的、仿佛被烙印在皮膚深處的土黃色光痕,正如同垂死掙扎的螢火蟲般,極其微弱地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閃爍著!那光芒雖然黯淡,卻與之前破舊木板上閃爍的、抵御灰霧侵蝕的光芒,同源同質(zhì)!

    “蝕空蝸牛的‘空間蝕痕’氣息…還有這‘殘響共鳴’…錯不了!”老維克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顫抖的激動,他布滿老繭的拇指,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道,狠狠按在了林星掌心那幾道微弱閃爍的光痕之上!
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一股難以形容的、如同燒紅烙鐵直接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劇痛,猛地從掌心炸開,瞬間席卷了林星的全身!他發(fā)出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叫,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!眼前金星亂冒,視野瞬間被一片灼熱的血紅覆蓋!

    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中,老維克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判決,清晰地灌入林星的耳膜:

    “小子,你攤上大事了。蝕空蝸�!鞘腔异F空間深處的掠食者!它的‘空間蝕痕’一旦沾染,就如同跗骨之蛆!你看到的不是幻覺,是它的‘凝視標記’!它記住你了!灰霧記住了你!你…被灰霧空間選中了!成了‘選召者’!”

    選召者!這三個字如同驚雷,在林星劇痛混亂的腦海中炸響!遺跡取材…神秘力量…灰霧空間…源石碎片…更高維度的大門…前世猝死前正在追的番劇設定,如同破碎的幻燈片,與腦海中那巨大蝸牛的冰冷凝視、掌心灼燒般的劇痛、以及老維克冰冷的話語,瘋狂地交織在一起!

    “不…不可能…”林星在劇痛中斷續(xù)地嘶吼,冷汗浸透了全身,“我只是…畫漫畫的…”

    “漫畫?”老維克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匯,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,但他立刻將這點疑惑壓下,聲音更加冷酷,“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!現(xiàn)在,你只有一個身份——被灰霧打上烙印的獵物!也是…獵物名單上的誘餌!”

    他猛地松開按在林星掌心的手。那劇烈的灼燒感瞬間消失,但殘留的劇痛和掌心光痕黯淡后留下的、仿佛被烙鐵燙過的麻木感,依舊清晰無比。林星如同被抽掉了骨頭,癱軟在床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,眼神渙散,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更深沉的恐懼。

    老維克直起身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床上狼狽不堪的少年,渾濁的目光在他布滿冷汗和痛苦的臉上逡巡,最終定格在他那雙因為恐懼和劇痛而顯得格外茫然無助的眼睛上。一絲極其復雜的神色在老維克眼中閃過——有對灰霧的忌憚,有對蝕空蝸牛的恐懼,有對林星“選召者”身份的震驚,但更多的,是一種冰冷的、如同商人掂量貨物價值的算計光芒。

    “害怕了?”老維克的聲音重新變得沙啞而平靜,卻帶著一種更深沉的壓迫感,“害怕被灰霧吞噬?害怕被蝕空蝸牛當成點心?”

    林星說不出話,只能艱難地點了點頭,眼神里是純粹的、對未知恐怖的絕望。

    “想活命嗎?”老維克又問,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情緒。

    這一次,林星幾乎是拼盡全力地點頭,喉嚨里發(fā)出嗬嗬的聲響。

    老維克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,緩緩地、一點點地,扯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。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暖意,只有一種冰冷的、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算計和掌控感。

    “很好�!彼従忛_口,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塊,砸在林星的心上,“你的命,是我救的。那破木板上的‘劣質(zhì)堅石紋’,也是靠你掌心的‘共鳴殘響’才勉強激活,替你擋了一下。這筆賬,加上凈化核心的損傷,你欠我的。”

    他頓了頓,渾濁的眼睛死死鎖住林星,仿佛要將他靈魂深處最后一絲價值都榨取出來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,你又被灰霧盯上,成了隨時可能被蝕空的‘選召者’。沒有我的庇護,下一次灰霧出現(xiàn),或者那只蝸牛找到你,你連變成渣滓的機會都沒有!”

    冰冷的現(xiàn)實如同冰水,澆滅了林星心中最后一絲僥幸。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,等待著最終的宣判。

    “想活命,就證明你的價值�!崩暇S克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,“把你‘夢’里的東西,把那種‘符文繪卷’…給我畫出來!畫得更多!畫得更好!畫出‘動’!畫出‘力’!畫出那種…能抓住人眼球、讓人心跳加速的東西!”

    他枯瘦的手指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,指向房間角落里堆積的、蒙塵的皮紙卷和幾塊磨平的石板。

    “你的‘繪卷’,就是你現(xiàn)在唯一值錢的東西!也是你…唯一能抵債、能換命的籌碼!”

    房間內(nèi)死寂一片,只有林星粗重的喘息聲,以及墻壁上那幽藍符文光陣發(fā)出的、不穩(wěn)定閃爍的微弱嗡鳴。老維克的話,像一把冰冷的鑰匙,打開了地獄的門,卻又在門后,懸下了一根沾滿毒液的救命繩索。

    “你…想要…故事?”林星艱難地喘息著,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。他睜開眼,看向老維克�?謶忠琅f在骨髓里流淌,但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、近乎麻木的清醒,開始從混亂的意識中浮現(xiàn)。他需要時間,需要喘息,需要弄明白這個世界的規(guī)則,需要了解“選召者”和“灰霧空間”到底意味著什么。而眼前這個危險的老者,似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……暫時的浮木。

    老維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,他緩緩坐回破舊的木椅,身體微微前傾,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有節(jié)奏地敲擊著,發(fā)出沉悶的“篤篤”聲。“故事?不。”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現(xiàn),“我要的是‘繪卷’。用你的方式畫出來的‘繪卷’。至于內(nèi)容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林星依舊殘留著痛苦和恐懼的臉,“可以是故事,也可以是別的。但必須‘抓人’,必須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,心跳加速!就像你畫的那個…螺旋的球體,那種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感覺!”

    他猛地從桌上一堆雜物里抽出一卷邊緣磨損、顏色發(fā)黃的厚實皮紙,又抓起一支用某種黑色硬石磨制、帶著金屬箍套的尖細刻筆,“啪”地一聲拍在林星躺著的床邊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,畫。”老維克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畫出你‘夢’里,最讓你忘不掉的東西。畫得讓我滿意,你今晚就能在這張床上躺著。畫不出來,或者畫得不好……”他渾濁的目光投向房間那扇緊閉的、布滿污垢的木門,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外面依舊殘留著灰霧氣息的冰冷街道,“門就在那邊�!�

    冰冷的威脅如同實質(zhì)的鞭子,抽打著林星的神經(jīng)。他掙扎著坐起身,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。他顫抖著伸出手,拿起那支冰冷的刻筆。筆尖沉重,帶著金屬的冰涼觸感。他的目光落在旁邊那卷粗糙的皮紙上。皮紙表面布滿了細小的顆粒和紋路,散發(fā)著陳舊的、類似羊皮的氣味。

    畫?畫什么?在死亡的威脅和巨大的精神沖擊下,他混亂的腦海里,前世無數(shù)動漫的畫面如同破碎的萬花筒般旋轉、飛濺。鳴人?佐助?路飛?不…都不夠…不夠有沖擊力…不夠讓這個冰冷的老怪物“心跳加速”…

    就在這時,腦海中那冰冷滑膩的灰霧低語,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,再次如同細微的毒蛇般開始蠕動!那巨大蝸牛冰冷復眼的凝視感,又一次隱隱浮現(xiàn)!

    恐懼!對灰霧的恐懼!對蝕空蝸牛的恐懼!對未知的、隨時可能降臨的湮滅的恐懼!這恐懼如同冰冷的毒液,瞬間浸透了他的靈魂!

    就是它!

    一個畫面,如同黑暗中的閃電,驟然劈開了混亂的思緒!一部他曾經(jīng)癡迷的、關于獵人與怪物的動漫!那些龐大、猙獰、充滿壓迫感的恐怖存在!

    林星猛地吸了一口氣,仿佛要將殘存的所有勇氣都吸入肺中。他不再猶豫,握緊了那支冰冷的刻筆,將筆尖狠狠抵在粗糙的皮紙表面!

    他的手腕開始移動。不再是街角時的潦草和試探,而是帶著一種被死亡逼出的、近乎瘋狂的專注和爆發(fā)力!線條粗獷、凌厲,如同刀鋒刮過皮紙!

    首先出現(xiàn)的,是占據(jù)了皮紙下方大半篇幅的、一個極度扭曲變形的巨大陰影輪廓!那輪廓有著昆蟲般的節(jié)肢,卻又扭曲如同噩夢中的軟體生物!陰影的邊緣,他用無數(shù)短促、顫抖、充滿撕裂感的排線,勾勒出一種粘稠、蠕動、仿佛隨時會滴落的質(zhì)感!陰影內(nèi)部,只有一片深邃、令人窒息的漆黑,但在那漆黑深處,他用更加銳利的刻痕,硬生生“挖”出兩團!不是眼睛,而是兩團由無數(shù)細密、旋轉的灰白色螺旋紋構成的、散發(fā)著絕對冰冷和貪婪的“空洞”!僅僅是這兩團“空洞”,就散發(fā)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惡意!

    而在皮紙的左上角,一個極其渺小、幾乎被那巨大陰影吞噬的人形輪廓,正以一種極其狼狽、絕望的姿勢向前撲倒!人形輪廓的線條簡單到只有幾筆,但那種倉皇逃命、下一秒就要被身后陰影吞噬的驚悚感,卻被刻畫得淋漓盡致!一道粗獷的、帶著強烈指示性的動態(tài)線,如同死神的鎖鏈,從陰影深處直指那個渺小的人影!在巨大陰影與人形之間,林星用刻筆的側面,狠狠刮擦出大片大片凌亂、破碎、仿佛空間被撕裂的留白!

    沒有色彩,只有黑白。沒有精致的細節(jié),只有粗獷的線條和強烈的明暗對比。但整個畫面卻構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動態(tài)張力!那占據(jù)絕對篇幅的、扭曲蠕動的恐怖陰影,那兩團螺旋的、仿佛能吸走靈魂的灰白“眼洞”,那渺小如螻蟻、倉皇逃竄的人影,還有那道致命的動態(tài)線……所有元素組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種最原始、最直接的視覺沖擊——絕對的恐怖!絕對的碾壓!絕望的逃亡!

    林星畫得極快,刻筆在皮紙上刮擦出沙沙的刺耳聲響,如同瀕死野獸的喘息。他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,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,砸在粗糙的皮紙上,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。手臂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被巨大的精神壓迫暫時屏蔽,他全部的意志都灌注在筆尖,試圖將靈魂深處那被灰霧和蝸牛勾起的、最純粹的恐懼,全部傾瀉在這張皮紙上!

    當最后一筆——那道從陰影深處指向人影的、如同死亡判決的動態(tài)線——狠狠刻下時,林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握著刻筆的手猛地一松,“當啷”一聲,刻筆掉落在床板上。他整個人癱軟下去,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胸膛劇烈起伏,眼前陣陣發(fā)黑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。

    皮紙靜靜地攤在床邊,那幅用恐懼和求生欲澆灌出的、充滿壓迫感的“繪卷”,暴露在幽藍與昏黃交織的詭異光線下。

    老維克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站了起來。他佝僂的身體繃得筆直,渾濁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張皮紙上,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!他枯樹皮般的臉上,所有的冰冷、算計、威脅,都消失得無影無蹤,只剩下一種純粹的、近乎呆滯的震撼!

    他一步一步,極其緩慢地走到床邊,仿佛怕驚擾了什么。他伸出枯瘦、微微顫抖的手,小心翼翼地、如同撫摸絕世珍寶般,輕輕觸碰著皮紙上那巨大扭曲的陰影輪廓,指尖劃過那兩團令人心悸的螺旋“眼洞”,最后停留在那道象征著死亡追索的動態(tài)線上。

    房間里只剩下林星粗重的喘息和老維克手指劃過皮紙的細微沙沙聲。幽藍的符文光陣依舊不穩(wěn)定地閃爍著,將老維克布滿震撼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。

    許久,老維克才緩緩抬起頭。他看向癱軟在墻角、虛弱不堪、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一絲殘余恐懼的林星。那渾濁的眼睛里,所有的冰冷和算計,此刻都被一種更加復雜、更加洶涌的情緒所取代——那是震撼,是難以置信,是看到某種顛覆性事物后的劇烈沖擊,更深處,則燃燒起一股近乎貪婪的、對“繪卷”本身所蘊含的無窮可能性的狂熱!

    他喉嚨滾動了一下,發(fā)出一個干澀的、帶著明顯顫音的音節(jié):

    “…好�!�

    這一個字,重若千鈞。它意味著暫時的安全,意味著這張床今夜可以繼續(xù)躺下去。但也意味著,一條用“繪卷”換取生存、被這個危險老者牢牢掌控的荊棘之路,才剛剛開始。

    林星疲憊地閉上了眼睛,將頭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。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。掌心,那幾道被草藥覆蓋的烙印處,傳來一陣陣微弱卻頑固的、如同余燼般的灼痛感。

    幽暗的房間里,只有墻壁上那病態(tài)的幽藍符文,在無聲地明滅。窗外,奧瑞安城死寂的夜色深處,仿佛有無形的、灰白色的霧氣,在無聲地流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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