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京城初冬的夜，寒意在霓虹閃爍的金融街上方凝成一層冰冷的薄紗。然而，位于核心地段的“云頂”宴會廳內(nèi)，卻是截然不同的世界。水晶吊燈傾瀉下瀑布般的光華，將空氣都染成了昂貴的香檳金色�？諝饫锔又F香水、雪茄醇香以及頂級食材混合的馥郁氣息，背景是低沉優(yōu)雅的爵士樂，衣香鬢影，觥籌交錯。這里是頂級名流與資本巨鱷的聚集地，一場盛大的商業(yè)慈善晚宴正在上演。
對于夏芷晴而言，這里不是盛宴，而是刑場。
她站在巨大落地窗前，身后是足以俯瞰整條金融街、象征著無上權(quán)力與財富的璀璨夜景。腳下是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，倒映著她此刻的身影——一個被精心雕琢、盛裝打扮的囚徒。
身上這件禮服，是杜彥辰命人送來的。Valentino當(dāng)季高定，柔和的裸粉色塔夫綢，看似溫柔無害，卻有著最鋒利的輪廓。巨大的裙擺層層疊疊，如同盛開的芍藥，細(xì)密的珠繡和水晶在燈光下流轉(zhuǎn)著令人窒息的光華。纖細(xì)的腰身被束胸勒得幾乎無法呼吸，每一寸布料都緊貼著她的曲線，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美麗。脖頸上，是配套的鉆石項鏈，冰冷的寶石緊貼著肌膚，沉甸甸的，如同無形的枷鎖。腳下，是Jimmy
Choo的水晶高跟鞋，細(xì)如利刃的鞋跟讓她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。
很美，美得驚心動魄，美得毫無靈魂。
夏芷晴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垂在身側(cè)的絲質(zhì)裙紗，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鏡中倒映的她，妝容精致得無可挑剔，眼睫纖長，唇瓣是誘人的玫瑰色，可那雙曾經(jīng)盛滿星辰、靈動清澈的眼眸，此刻卻空洞得像兩口枯井，深處翻涌著無法言說的恐懼、羞恥和絕望的麻木。
她被杜彥辰從上海的拍賣會深淵直接帶到了北京這座更龐大、更冰冷的黃金囚籠——這間位于杜氏集團(tuán)總部頂層的豪華公寓。這里視野絕佳，窗外是整個帝都最繁華的權(quán)貴圖景，窗內(nèi)，是她無處可逃的牢獄。他曾“恩賜”般丟給她價值連城的畫具，卻在第二天，當(dāng)著她的面，將她偷偷創(chuàng)作的、傾注了最后一絲情感寄托的畫稿撕得粉碎，碎片像瀕死的蝴蝶散落一地。他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凌，至今仍在她耳邊回響：“夏芷晴，認(rèn)清你的位置。你的價值，只在于取悅我。畫筆？你不配�！�
今晚，就是取悅的開始�；蛘吒鼫�(zhǔn)確地說，是公開處刑。
“緊張？”
低沉磁性的嗓音毫無預(yù)兆地在耳畔響起，帶著一絲玩味的嘲弄，溫?zé)岬臍庀⒎鬟^她敏感的耳廓。夏芷晴猛地一顫，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，幾乎停止跳動。杜彥辰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她身后，鏡中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。
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絲絨晚禮服，襯得他肩寬腰窄，氣質(zhì)矜貴而冷冽。頭發(fā)一絲不茍地向后梳攏，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立體的五官。劍眉下，那雙狹長的鳳眸此刻正牢牢鎖住鏡中的她，眼神銳利如鷹隼，帶著審視獵物般的興味和不容置疑的掌控。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，卻絲毫沒有暖意，只有冰冷的算計。
他伸出手，沒有去碰她的肩膀，而是精準(zhǔn)地、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，扣住了她纖細(xì)的手腕。冰冷的指尖觸碰到她溫?zé)岬钠つw，激起一陣戰(zhàn)栗。那力道極大，像是要將她的腕骨捏碎，帶著絕對的占有和宣告。
“記住你的身份，”他微微俯身，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垂，聲音壓得極低，只有她能聽見，卻如同重錘砸在她心上，“今晚，你只需要扮演好一個角色——我杜彥辰的女人。微笑，順從，用你的‘美麗’為我增光添彩。任何失態(tài)，任何多余的言語……想想你母親醫(yī)院的賬戶，還有夏家那個三千萬的窟窿�！�
夏芷晴的身體瞬間僵硬如鐵，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被他扣住的手腕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母親蒼白的病容和醫(yī)生公式化的催款通知單在她腦海中交替閃現(xiàn)。夏家……那個從未給過她溫暖、此刻卻成為沉重枷鎖的姓氏。三千萬……杜彥辰精心設(shè)計的陷阱，她別無選擇的深淵。屈辱的淚水在眼眶里瘋狂打轉(zhuǎn)，卻被她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憋住。她不能哭，不能在這里崩潰。她深吸一口氣，濃密如蝶翼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，強(qiáng)迫自己擠出一個極其僵硬、幾乎扭曲的弧度，算是回應(yīng)他的命令——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。
杜彥辰似乎滿意了，他低笑一聲，那笑聲里充滿了掌控一切的愉悅。他不再看她，只是收緊鉗制她手腕的手指，像牽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精美物品，轉(zhuǎn)身，不容置疑地拉著她，步入了宴會廳真正的核心旋渦。
瞬間，無數(shù)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過來。好奇的、審視的、驚艷的、鄙夷的、玩味的……像無數(shù)根無形的針，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裸露的肌膚上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在她身上游走，在她價值不菲的禮服上停留，在她頸間的鉆石上閃爍，最終定格在她被杜彥辰牢牢掌控的姿態(tài)上。
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在輝煌的燈光下涌動。
“那就是杜少的新寵？真夠漂亮的……”
“聽說是個小畫師？夏家的……私生女吧？”
“嘖，手段了得啊，能攀上杜彥辰這棵大樹……”
“金絲雀而已，這種場合帶出來，不就是炫耀新得的玩物么？”
“瞧杜少那架勢，抓得可真緊，生怕飛了似的……”
每一個字，都像淬毒的鞭子，狠狠抽打著夏芷晴搖搖欲墜的自尊。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，放在聚光燈下供人評頭論足。她努力想低下頭，想把自己藏起來，但杜彥辰緊扣的手腕像一道鐵箍，強(qiáng)迫她挺直脊背，昂起頭，承受這四面八方?jīng)坝慷鴣淼膼阂夂透Q探。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，每一步都異常艱難，仿佛踩在燒紅的烙鐵上。裙擺沉重地拖曳著，如同纏繞著她的鎖鏈。她只能被動地被他牽引著，穿梭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之中。
“彥辰哥哥！”一個甜美得如同蜜糖、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尖銳的聲音響起。
夏芷晴的心臟驟然一沉，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。她抬眼望去，只見夏琳琳穿著一身香奈兒經(jīng)典斜紋軟呢套裙，珍珠項鏈溫潤典雅，正端著香檳，笑靨如花地朝他們走來。夏琳琳，夏家名正言順的嫡女，她的“姐姐”，永遠(yuǎn)光芒萬丈的存在。此刻，夏琳琳臉上掛著完美的社交笑容，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，精準(zhǔn)地刺向夏芷晴，尤其是在她與杜彥辰交纏的手腕上，那目光幾乎要凝成實質(zhì)的冰凌。
“琳琳。”杜彥辰停下腳步，嘴角勾起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、毫無溫度的社交弧度，松開了夏芷晴的手腕——但那冰冷的壓迫感并未消失，反而因為他與夏琳琳的熟稔而顯得更加窒息。
“這位是……？”夏琳琳的目光終于“正式”落在夏芷晴身上，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。明知故問。她的眼神在夏芷晴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高定禮服上掃過，掠過那刺眼的鉆石項鏈，最后定格在她蒼白的臉上，那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種“正宮”面對“入侵者”的優(yōu)越感。
“夏芷晴�！倍艔┏降穆曇羝降瓱o波，像是在介紹一件物品，“我的女伴�！�
“哦——芷晴妹妹啊�！毕牧樟栈腥淮笪虬阃祥L了調(diào)子，笑容愈發(fā)燦爛，卻更顯刻薄，“真是……好久不見呢。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，還打扮得這么……隆重�！彼舷麓蛄恐能魄纾凵窭锏闹S刺幾乎要溢出來，“看來離開夏家，妹妹過得倒是……風(fēng)光無限啊�！彼桃庖е亓恕帮L(fēng)光無限”幾個字，暗示不言而喻。
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夏芷晴能感覺到更多探究和看好戲的目光聚集過來。她喉嚨發(fā)緊，嘴唇翕動了幾下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她能說什么？反駁？解釋？在杜彥辰和夏琳琳面前，在這樣豺狼環(huán)伺的場合，她任何的話語都只會引來更惡意的解讀和更深的羞辱。
“琳琳，王董在那邊，似乎找你有事。”杜彥辰適時地開口，語氣平淡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結(jié)束話題的意味。他巧妙地?fù)蹰_了夏琳琳進(jìn)一步的語言攻擊，似乎是在維護(hù)夏芷晴，但夏芷晴知道，他只是不想讓場面失控，影響他的“展示”效果。
夏琳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，隨即恢復(fù)如常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夏芷晴一眼，那眼神仿佛在說：“我們走著瞧�！比缓蟛艃�(yōu)雅地轉(zhuǎn)身，像一只驕傲的白天鵝，翩然融入人群，所到之處，皆是熱絡(luò)的寒暄和恭維。她舉止得體，談吐優(yōu)雅，是真正的名媛風(fēng)范，與夏芷晴這個被強(qiáng)行套上華服、格格不入的“展示品”形成了殘酷而刺眼的對比。
夏芷晴看著夏琳琳游刃有余的背影，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，才能勉強(qiáng)壓下喉嚨口的腥甜。她想起不久前夏琳琳突然出現(xiàn)在頂層公寓時那副趾高氣揚(yáng)的模樣，毫不留情地揭開那層血淋淋的真相：杜夏兩家早有聯(lián)姻計劃，對象是杜彥辰和夏琳琳！而她夏芷晴，在夏琳琳口中，不過是個“破壞婚約的妓女”，是夏家的恥辱！
“看夠了嗎？”杜彥辰冰冷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智。他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，力道比剛才更大，幾乎是拖拽著她走向另一處人群�！皠e忘了你的‘職責(zé)’�！�
接下來的時間，對夏芷晴而言是一場漫長的酷刑。她被杜彥辰帶著，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，周旋于各種身份顯赫的人物之間。杜彥辰從容自若，談笑風(fēng)生，掌控著全場節(jié)奏。而他每一次看似不經(jīng)意的動作——攬住她的腰肢（那力道讓她覺得自己的腰快要斷了），將她往身邊帶得更近（幾乎要貼在他身上），或是用手背曖昧地蹭過她裸露的后背——都引來周圍人意味深長的目光和心照不宣的笑容。
“杜少好福氣啊，夏小姐真是傾國傾城。”
“金童玉女，杜少眼光獨到。”
“夏小姐氣質(zhì)獨特，難怪能入杜少的眼�！�
這些虛偽的恭維如同毒藥，灌入夏芷晴的耳朵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男人眼中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和評估，以及那些貴婦人眼中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(zāi)樂禍。她們的目光像是在估價一件商品，評估她能在杜彥辰身邊待多久。每一次杜彥辰的手滑過她的肌膚，都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，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纏繞。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羽毛的鳥，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。
她必須時刻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微笑，盡管臉部肌肉已經(jīng)酸痛僵硬。她必須努力挺直背脊，盡管束胸勒得她快要窒息。她必須忍受高跟鞋帶來的鉆心疼痛，每一步都像踩在針氈上。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杜彥辰掌控的手腕，周圍人黏膩的目光，夏琳琳偶爾投來的、淬毒般的冷笑，以及窗外那片冰冷輝煌、卻遙不可及的都市燈火。巨大的水晶吊燈在她頭頂旋轉(zhuǎn)，折射出無數(shù)破碎的光斑，晃得她頭暈?zāi)垦�，仿佛置身于一個光怪陸離、令人窒息的萬花筒牢籠。
“累了？”杜彥辰的聲音再次在頭頂響起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。他正和一個地產(chǎn)大亨交談，手指卻在她腰間敏感處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，帶著明顯的狎昵意味。
夏芷晴身體猛地一顫，差點失聲叫出來。她死死咬住下唇，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。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，帶著一種奇異的刺痛感。她垂在身側(cè)的手，指甲已經(jīng)深深陷入掌心柔軟的皮肉里，留下幾個深陷的月牙形血痕，但身體的疼痛遠(yuǎn)不及內(nèi)心的萬分之一。
她微微側(cè)過頭，避開杜彥辰審視的目光，看向落地窗外。金融街的燈火如同一條流淌的星河，冰冷而璀璨，勾勒出權(quán)力與欲望的冰冷輪廓。那燈火如此之近，仿佛觸手可及，卻又隔著厚厚的、無法逾越的防彈玻璃，遙遠(yuǎn)得如同另一個世界。那自由的、屬于她曾經(jīng)平凡卻安穩(wěn)的世界，早已被碾碎在杜彥辰的皮鞋之下。
一滴滾燙的液體，終于沖破了她所有的意志防線，無聲地從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，沿著蒼白冰涼的臉頰，悄然墜落。它迅速消失在昂貴的裸粉色塔夫綢上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，如同她此刻被踐踏的尊嚴(yán)，被華麗的表象徹底吞噬。
華服之下，是早已被荊棘刺得鮮血淋漓的靈魂。這場盛宴，是她公開受刑的開始。而手腕上那冰冷的、不容掙脫的鉗制，以及夏琳琳如影隨形的、充滿恨意的目光，都在無聲地宣告：這僅僅是地獄的第一層。真正的風(fēng)暴，還在后頭。那記來自至親的、足以將她徹底打入深淵的耳光，正在不遠(yuǎn)處的陰影里，蓄勢待發(fā)。
她閉上眼，任由絕望的黑暗將自己吞噬，只留下一個在璀璨地獄中，徒有美麗軀殼的空洞人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