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意識是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,緩慢地、艱難地向上掙扎。每一次試圖浮出水面,都被沉重的黑暗和尖銳的耳鳴狠狠按回去。喉嚨里火燒火燎,干得發(fā)不出一點聲音。身體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粗糙地組裝起來,每一塊骨頭,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和無力。
“唔……”
一聲破碎的呻吟終于沖破喉嚨。夏芷晴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。
視野里一片模糊的晃動,伴隨著低沉引擎的嗡鳴和身體下傳來的規(guī)律顛簸。不是醫(yī)院消毒水的味道,也不是夏家那間冰冷畫室的霉味,而是一種……混合著皮革、昂貴香氛和一絲若有若無、屬于男性雪茄的冷冽氣息。
她費力地轉(zhuǎn)動眼珠。深色的車頂,線條冷硬。身下是觸感細(xì)膩冰涼的真皮座椅。這是一輛車,一輛空間極其寬敞、行駛極其平穩(wěn)的車。車窗玻璃貼著深色的膜,外面飛速掠過的城市霓虹被過濾成一片片模糊流動的光斑,像垂死掙扎的星云。
昏迷前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冰錐,狠狠扎進腦海!
拍賣廳震耳欲聾的嘩然!那片在聚光燈下瘋狂褪色、如同巨大尸斑的灰白!夏琳琳淬毒般的尖叫!父親夏正擎捂著胸口、鐵青著臉轟然倒地的身影!還有……還有那雙眼睛!那雙在混亂的光影中,穿透人群,冰冷地、精準(zhǔn)地鎖定她,如同深淵般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!杜彥辰!
“爸……”破碎的音節(jié)從干裂的唇間溢出,帶著血沫的腥氣。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,痛得她瞬間蜷縮起來,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滾。
“醒了?”一個冰冷、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從前排副駕駛位置傳來。
夏芷晴猛地一顫,如同受驚的兔子,掙扎著想坐起來。身體卻軟得沒有一絲力氣,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她這才看清,自己躺在一輛加長豪華轎車的后座。前排除了司機,副駕駛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、面容冷峻、眼神銳利如鷹隼的年輕男人——陳默。剛才說話的正是他。
“我父親……夏正擎他……”她艱難地開口,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。
“夏董突發(fā)心梗,已送往瑞金醫(yī)院ICU�!标惸穆曇羝桨宓孟裨谀钜环葚攧�(wù)報告,“暫時脫離生命危險,但情況不容樂觀。夏小姐正在醫(yī)院‘照料’�!彼桃饧又亓恕罢樟稀倍郑瑤е唤z不易察覺的嘲弄。
夏芷晴的心沉了下去,隨即又被一股強烈的恐懼攫住。杜彥辰!是他!這一切都是他設(shè)計的!他把她帶到這里要做什么?
車子平穩(wěn)地駛離了喧囂的主干道,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支路。道路兩旁是高大的梧桐樹影,在深色車窗上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,如同鬼魅。最終,車子悄無聲息地滑入一個下沉式的地下入口,感應(yīng)門無聲開啟,車子駛?cè)胍黄佑陌�、帶著濃重混凝土和機油味道的空間。
拍賣行的地下停車場�?諘纾�,巨大的承重柱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陰影里,只有幾盞慘白的節(jié)能燈在遠(yuǎn)處散發(fā)著微弱的光�?諝饫飶浡鴫m埃和地下特有的陰冷濕氣。
車子穩(wěn)穩(wěn)地停在一個遠(yuǎn)離出入口、被巨大柱子陰影完全籠罩的角落。引擎熄滅,死寂瞬間包裹上來,只有空調(diào)系統(tǒng)最后一絲送風(fēng)的嘶嘶聲,隨即也徹底消失。
“咔噠�!�
前后車門同時被從外面拉開。
兩個同樣穿著黑色西裝、身材魁梧、面無表情的男人出現(xiàn)在車門外。他們像兩座冰冷的鐵塔,沒有任何言語,只是用毫無溫度的眼神示意夏芷晴下車。壓迫感如同實質(zhì)的墻壁,擠壓過來。
夏芷晴的心臟狂跳起來,幾乎要沖破胸腔。她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下,后背緊緊抵住冰涼的皮質(zhì)座椅�?謶秩缤涞奶俾查g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。
“下車�!标惸穆曇魪那芭艂鱽恚琅f沒有任何波瀾。
沒有選擇的余地。夏芷晴咬緊牙關(guān),用盡全身力氣,扶著車門框,將自己如同灌了鉛的身體挪下了車。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,她踉蹌了一下,立刻被其中一個保鏢粗壯的手臂像鐵鉗一樣扶住——那力道絕非善意,更像是一種不容反抗的挾持。冰冷的西裝布料摩擦著她裸露的手臂皮膚,激起一片寒栗。
她被半架半拖地帶離停車區(qū),走向更深處。腳步聲在空曠死寂的地下空間里發(fā)出空洞的回響,如同踏在墳?zāi)沟酿郎�。繞過幾根巨大的承重柱,前方出現(xiàn)了一扇厚重的、沒有任何標(biāo)識的灰綠色防火鐵門。門看起來陳舊而沉重。
陳默上前一步,沒有敲門,只是拿出一個黑色的電子卡片,在門禁感應(yīng)區(qū)刷了一下�!班帧钡囊宦曒p響,門鎖彈開。他用力一推。
“吱嘎——”
沉重的鐵門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,向內(nèi)打開。
一股更加濃烈的、混合著塵埃、霉菌、陳年紙張和某種金屬銹蝕味道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,嗆得夏芷晴咳嗽了幾聲。門內(nèi),是一個不大的房間。沒有窗戶,只有天花板上懸掛著一盞蒙著厚厚灰塵的、光線昏黃的白熾燈泡,像一只渾濁的獨眼,勉強照亮著下方。
房間中央孤零零地擺著一張老舊的、漆面斑駁的木質(zhì)方桌。桌子對面,放著一張同樣破舊的木椅。除此之外,別無他物。墻壁是裸露的水泥,粗糙冰冷,角落里堆放著幾個落滿灰塵、看不清內(nèi)容的硬紙板箱。這里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,一個……審訊室。
而那個掌控著一切的男人,就站在方桌之后。
杜彥辰脫掉了拍賣會上那件華麗的午夜藍(lán)塔士多禮服外套,只穿著一件質(zhì)地精良的深灰色絲光棉襯衫。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處,露出線條緊實的小臂。他背對著門口,微微低著頭,似乎在端詳著桌面上攤開的什么東西�;椟S的燈光勾勒出他寬闊而略顯孤寂的肩背輪廓,冰冷而充滿壓迫感。聽到開門聲,他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
那雙眼睛,如同淬煉了千年寒冰的深淵,在昏黃的光線下,精準(zhǔn)地、毫無感情地投向門口被保鏢挾持著、搖搖欲墜的夏芷晴。
空氣瞬間凝固了,沉重得令人窒息。白熾燈微弱的電流聲在死寂中嘶嘶作響,如同毒蛇吐信。
“放開她�!倍艔┏介_口,聲音低沉平緩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鉗制著夏芷晴手臂的保鏢立刻松開手,如同接到指令的機器。失去了支撐,夏芷晴雙腿一軟,幾乎要癱倒在地,她死死抓住門框,指甲摳進冰冷的金屬邊緣,才勉強站穩(wěn)。她抬起頭,迎向杜彥辰的目光。那目光里沒有憤怒,沒有嘲弄,只有一種徹底的、令人心膽俱裂的漠然,仿佛在打量一件剛從倉庫里搬出來的、需要評估價值的物品。
“坐。”他朝那張破舊的木椅抬了抬下巴。
夏芷晴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,她死死咬住下唇,口腔里再次彌漫開血腥味。她一步一步,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,挪到那張椅子前。冰冷的木頭透過單薄的禮服裙刺激著她的皮膚。她坐下,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。
陳默和兩個保鏢無聲地退了出去,厚重的鐵門在他們身后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關(guān)上,發(fā)出沉悶的回響,如同給棺材蓋上了蓋子。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,以及那盞昏黃的、將兩人身影拉得扭曲變形的白熾燈。
杜彥辰?jīng)]有坐下。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方桌之后,雙手隨意地?fù)卧谧烂嫔�,身體微微前傾。這個姿勢充滿了無形的壓迫感,將夏芷晴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。他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探針,在她蒼白、憔悴、沾著淚痕和灰塵的臉上緩慢地掃過,從她凌亂的發(fā)絲,到她顫抖的嘴唇,再到她那雙寫滿了驚懼、絕望和最后一絲微弱倔強的眼睛。
“夏芷晴。”他緩緩開口,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冰冷,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�!靶迯�(fù)師。夏正擎見不得光的私生女。母親王秀云,尿毒癥晚期,躺在瑞金醫(yī)院ICU病房外走廊的加床上,等著換腎,費用三百萬�!彼缤谛x一份早已調(diào)查得清清楚楚的檔案,語氣平淡無波,卻字字如刀,精準(zhǔn)地剜在夏芷晴最深的傷口上。
夏芷晴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,不是因為寒冷,而是因為一種被徹底剝光、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的恐懼和羞辱。她緊緊抓住自己冰冷的手指,指關(guān)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。
杜彥辰的嘴角,幾不可察地向上扯動了一下,那弧度冰冷而殘忍。他直起身,不再看她,而是從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。
那文件很薄,只有寥寥幾頁紙,紙張是頂級的羊皮紙,觸感細(xì)膩。他修長的手指捏著紙頁邊緣,動作隨意得如同在丟棄一張廢紙。然后,他手腕一甩。
“啪!”
那份文件帶著一股冷風(fēng),準(zhǔn)確地摔在夏芷晴面前的桌面上,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,在寂靜中格外刺耳。
夏芷晴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份文件上�;椟S的燈光下,文件頂端的幾個加粗黑體字如同燒紅的烙鐵,瞬間灼傷了她的眼睛:
《債務(wù)抵償契約》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遍全身!
“簽了它�!倍艔┏降穆曇魶]有任何起伏,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。“你母親明天就能用上最好的藥,躺進特需病房,等待腎源準(zhǔn)備腎移植手術(shù)。夏家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再次投向夏芷晴,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只螻蟻,“暫時還能茍延殘喘�!�
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千鈞之力,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夏芷晴的心上。
“不簽……”杜彥辰微微俯身,雙手再次撐在桌面上,拉近了他與夏芷晴的距離。他英俊的臉龐在昏黃的光線下如同冰冷的玉石雕刻,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,牢牢鎖住她驚恐放大的瞳孔,一字一句,清晰地吐出最殘酷的判決:
“夏家,今夜破產(chǎn)。你母親……明天停藥�!�
“轟——!”
夏芷晴只覺得大腦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!眼前瞬間一片空白,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、持續(xù)的嗡鳴!夏家破產(chǎn)?母親停藥?停藥……停藥就意味著死亡!母親那張枯槁蠟黃的臉,那雙充滿痛苦卻依舊溫柔看著她的眼睛,瞬間無比清晰地浮現(xiàn)在眼前!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她失聲喃喃,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,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,洶涌而出,瞬間模糊了視線。身體抖得像風(fēng)中的落葉,胃里翻江倒海,她死死捂住嘴,才沒有當(dāng)場嘔吐出來。
她顫抖著伸出手,指尖如同被凍僵般麻木,艱難地、一點一點地挪向桌面上的那份契約。羊皮紙冰冷而光滑的觸感傳來,卻讓她如同觸電般猛地一縮。
“簽�!倍艔┏降穆曇羧缤涞匿撫槪俅未倘胨亩�,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夏芷晴猛地閉上眼睛,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,滴在冰冷的羊皮紙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。她像是耗盡了全身最后一絲力氣,猛地抓起桌上那支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、冰冷的金屬鋼筆。筆身沉重而冰冷,如同握著一條毒蛇。
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看契約上的具體條款。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她模糊的淚眼中扭曲成一片猙獰的符號。她只知道,簽下這個名字,她就將萬劫不復(fù),墜入無底深淵�?墒恰墒悄赣H……
“媽……”一聲絕望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。她顫抖著,用盡全身的力氣,在那份散發(fā)著死亡氣息的契約書的最后一頁,乙方簽名處,狠狠地、歪歪扭扭地、幾乎是帶著一種自毀般的決絕,簽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
夏芷晴
筆尖劃過羊皮紙,發(fā)出沙啞的摩擦聲,如同生命被撕裂的哀鳴。最后一個筆畫落下,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,癱軟在冰冷的椅子里,手中的鋼筆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掉落在水泥地上,發(fā)出刺耳的脆響。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眼前陣陣發(fā)黑,仿佛剛剛經(jīng)歷了一場酷刑。
杜彥辰靜靜地看著她簽完字,看著她癱軟崩潰。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仿佛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,引不起他內(nèi)心絲毫波瀾。他伸出修長的手指,捏起那份簽好字的契約書,動作優(yōu)雅得如同在欣賞一件藝術(shù)品。
昏黃的燈光下,他的目光似乎在那份契約上停留了一瞬。契約的右下角,甲方簽名處,早已簽好了一個龍飛鳳舞、力透紙背的名字:杜彥辰。而在那名字下方,契約的角落處,印著一個極其醒目的印記。
那是一個火漆印。
印泥是深沉如血的暗紅色,近乎于凝固的墨黑。印記的圖案非常特殊——不是杜氏集團常見的徽標(biāo),而是一條首尾相銜、構(gòu)成一個完美圓環(huán)的猙獰夔龍!龍身盤繞,鱗爪張揚,龍目圓睜,透著一股古老、神秘而極具壓迫感的威嚴(yán)。正是他拇指上那枚乾隆玉扳指上的圖案!
杜彥辰的目光在那暗紅色的火漆印上停留了一瞬,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極其晦暗的東西一閃而過。隨即,他抬起眼,目光重新落在癱軟在椅子上、失魂落魄的夏芷晴身上。
他繞過方桌,一步步走到她面前。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,發(fā)出沉穩(wěn)而清晰的“嗒、嗒”聲,每一步都像踩在夏芷晴脆弱不堪的神經(jīng)上。
高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她。他微微俯身,一股混合著冷冽雪茄、昂貴古龍水和強大雄性氣息的壓迫感撲面而來,讓夏芷晴幾乎窒息。她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起來,卻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。
杜彥辰伸出左手。那只手,骨節(jié)分明,修長有力,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和一種冰冷的優(yōu)雅。他的目標(biāo),是夏芷晴無力垂落在椅子扶手上、沾著淚水和灰塵的右手手腕。
他的指尖帶著一絲微涼,觸碰到她手腕內(nèi)側(cè)細(xì)嫩而冰涼的皮膚。那觸感讓夏芷晴如同被毒蛇舔舐,身體猛地一顫,下意識地想縮回手。
然而,杜彥辰的動作更快、更不容抗拒。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鐵鉗,瞬間收緊,牢牢地扣住了她纖細(xì)的手腕!力道之大,讓她腕骨瞬間傳來一陣清晰的、帶著壓迫感的疼痛!
夏芷晴被迫抬起頭,淚眼朦朧中,對上了杜彥辰近在咫尺的、深不見底的眼眸。那雙眼眸里,此刻清晰地映著她蒼白、驚恐、淚痕交錯的臉,像一面冰冷的鏡子。
他扣著她的手腕,緩緩地、不容置疑地抬起。昏黃的燈光下,她纖細(xì)的手腕被他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,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。
杜彥辰的目光從她的眼睛,緩緩下移,最終落在他緊握著的、她那截蒼白的手腕上。他的拇指指腹,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、緩慢而有力的力道,在她腕骨內(nèi)側(cè)最細(xì)嫩的那片皮膚上,重重地碾過!那粗糙的指腹摩擦著細(xì)膩的皮膚,帶來一陣令人戰(zhàn)栗的刺痛和強烈的屈辱感。
然后,他開口了。聲音低沉、清晰、帶著一種金屬般冰冷的質(zhì)感,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寒冰的釘子,狠狠釘入夏芷晴的靈魂深處:
“記住。”
他頓了頓,扣著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,幾乎能聽到骨骼不堪重負(fù)的細(xì)微聲響。他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,冰冷地剖開她所有的偽裝和尊嚴(yán)。
“從這一刻起,你不再是什么修復(fù)師,也不再是什么夏家小姐�!�
“你,”他的聲音斬釘截鐵,帶著一種宣告所有權(quán)般的絕對冷酷。
“只是我的抵債物品。”
“物品”二字,如同兩記最響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夏芷晴的臉上!將她最后殘存的一點作為人的尊嚴(yán),徹底碾碎!她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,不是因為疼痛,而是因為一種滅頂?shù)�、深入骨髓的羞辱和絕望!淚水再次洶涌而出,視線徹底模糊。
杜彥辰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(yīng)。他緩緩松開了扣著她手腕的手。夏芷晴的手腕上,清晰地留下了一圈因大力緊握而泛起的紅痕,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,顯得格外刺目,如同一個剛被烙上的恥辱印記。
他直起身,不再看她一眼,仿佛剛才觸碰的只是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。他拿起桌上那份簽好的契約書,隨意地對折了一下。契約角落處,那枚暗紅色的夔龍火漆印在昏黃的燈光下,似乎閃過一抹極其微弱、如同活物呼吸般的幽光。印泥深處,某種肉眼無法察覺的納米級追蹤芯片,在契約被折起的瞬間,被徹底激活,無聲無息地嵌入了羊皮紙的纖維深處。
“帶她走�!倍艔┏綄χo閉的鐵門方向,淡漠地吩咐了一句。
厚重的鐵門再次“吱嘎”一聲被推開。陳默和那兩個如同幽靈般的保鏢無聲地走了進來。
夏芷晴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娃娃,被保鏢粗魯?shù)貜囊巫由献Я似饋�。她沒有任何反抗,甚至沒有發(fā)出一絲聲音,只是任由他們架著,拖向門外那更加濃重、仿佛永無盡頭的黑暗。
杜彥辰站在原地,手中捏著那份契約�;椟S的燈光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墻壁上,扭曲成一個巨大而沉默的、如同夔龍般的猙獰黑影。他看著夏芷晴被拖走的背影,直到那扇沉重的鐵門再次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,徹底隔絕了內(nèi)外。
地下室里,只剩下他一個人,以及那份散發(fā)著契約墨香和血腥味的羊皮紙。
他緩緩抬起手,指腹再次輕輕拂過契約角落那枚暗紅色的火漆印。冰冷的觸感傳來。他的唇角,在無人看見的陰影里,極其緩慢地、向上勾起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。
獵物,終于落網(wǎng)。而游戲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