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gt8-6/永遠
&>
night8-6
耳邊一切聲響好像都籠著一層紗,只是機械地從耳邊流過,并不進入大腦。
裴時璟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個b仄狹小的魚缸里,水從四面八方灌來,淹過口鼻,漫過耳邊,把整個人都按在看不見光亮的最深處。
他感到有人在客廳里四處走動,身影在余光中晃動,像小時候跟方少如一起去看過的皮影戲。
舞臺上燈亮燈又滅,曲終人散,觀眾席上卻只剩他一個人了。
他還感到有人來拉他的手。
拽住他的衣袖,試圖將他從漸冷的身t旁拉開。
一雙手,兩雙手,他在恍惚中后退,看著方少如離他越來越遠,像時光隧道中飛速的穿梭。
他還感到阮嘉梨沖上來抱著他,一遍又一遍地喊裴時璟。
好奇怪。
在這種時候,他竟然還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她的t溫。
多久沒見了呢?
不知道。
他總是遙遙望著她的背影,目送她在暮se中背對著他走遠,一遍又一遍。
他還在夜se下看過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裙,裹著一件寬大的外套,光著腿在街巷中反復奔跑,焦急地尋找。
尋找他手里那個玩偶。
他送給她的十四歲生日禮物。
裴時璟站在那里,看少nv不知道第幾次往返于這條街巷,速度明顯變緩,眼睛明顯變紅,卻還在固執(zhí)地尋找的時候,想。
不是不理我了嗎。
不是站在警察局冰冷的走廊上,說,裴時璟,你壞透了嗎。
為什么還要執(zhí)著于這種過去的東西呢。
這種會傷害到你的東西。
“裴時璟�!彼犚娙罴卫嬖谒吅�。
不遠處,穿制服的人員已經(jīng)開始處理現(xiàn)場,身t被抱住移走,手里的碎片被人戴著手套取下,沾滿血跡的手無力地垂下,在視線里劃出一條仿似墜落的弧度。
“裴時璟,你看著我�!�
少nv雙手托住他的臉頰,將他的視線擋住。
她的手冰冷,還在輕微顫抖著,卻十分堅定地托住他臉頰。
“你看著我�!彼f。
“沒關系的�!�
她明顯b他受驚嚇的程度更高,眼眶鼻尖都泛紅,嘴唇都在不自覺地顫抖,聲音也輕,但還是一遍一遍地說,沒關系的。
人在這種情況下,什么言語都會顯得無力。
她只是像從前無數(shù)次一樣,陪在他身邊,說沒關系,我在呢。
你還有我呢。
我在這里。
……不。
你不在。
裴時璟在心里想。
你不能在。
秦英的聲音已經(jīng)從樓下傳來,尖銳而又歇斯底里,大聲嘶喊著,說我nv兒在上面。
你不能在。
裴時璟想。
我既不愿意把你扯進來,也不愿意讓你看到我狼狽又不堪的一面。
“阮嘉梨�!彼粗�,輕聲喊道。
對上少nv顫動眼睫下,因他而蓄滿淚水的眼,裴時璟想,
人這一生,是不是總要做一次壞人。
“你喜歡我是嗎?”
他看著她的眼睛,輕聲問。
神情很平靜,語氣也很淡,眼皮緩慢地撩起,沒有情緒地注視著她,像所有的情緒都被蒙上了一層寒冰,遙遠而又疏離。
阮嘉梨手抖了一下。
他們太過熟悉了。
熟悉到她甚至能從這句話里,從他的神情里,從他倒映著她身影的瞳孔里,提前感到一種不妙的預警。
“你別說話�!�
她x1進一口氣,手指輕顫,想去捂他的嘴,卻被裴時璟仰頭避開。
他喉結滾了一下,罔顧她的阻攔,繼續(xù)平靜地道。
“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你�!�
少nv的手一頓。
那瞬間的滯礙在一切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的場景下,顯得無b明顯。
跟林浩然曾反復強調過的后退一樣明顯。
裴時璟低下眼睫,很輕地扯了扯嘴角,氣音在空氣中彌散,才繼續(xù)道,
“我很久以前就不喜歡你了�!�
“你太幼稚了,知道嗎?”
“你總是覺得這世界上什么東西都會變好的,總是對一切都充滿希望,總是覺得那些事情都是會過去的……”
他頓了頓,閉了閉眼,呼出一口氣。
“可是這些都不會�!�
“生活不會越來越好的,關系不會回到最初,岔路沒有辦法回頭,破掉的東西也沒辦法再修補起來�!�
“沒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慶祝的。”
“……你別說了�!比罴卫嬉崎_視線,“你別再說話了,我們先離開這里……”
她眼睫顫動,不去看他的眼睛,呼x1略顯急促,想伸手拽他手腕,卻被他后退一步避開。
動作實在太明顯。
還隔著好長一段距離,他就已經(jīng)退開了。
只剩下一陣動作帶起的風,還在她身邊浮動。
冷的,陌生的,遙遠的。
阮嘉梨頓住,伸出的手就那么懸停在半空中。
周圍人來人往,身影被渲染成電影里形形sese看不清的人影,嘈雜的交談和私語又近又遠,全都變成耳邊的背影音。
裴時璟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,安靜而又遙遠地注視著她,平靜到幾乎冷漠地啟唇。
“你那天不是問我,有沒有什么想說的嗎?”
他們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見過面。
唯一能夠關聯(lián)的,只能是她站在冰冷空曠的走廊上,握著那個藥瓶,隔著一道門,問他有沒有什么要講的時候。
呼x1猛地一滯。
心臟開始在x腔內狂跳,用力下砸,酸澀而又綿軟,仿佛提前感知到了危機,下意識想要避免似的。
“你別說了……”
裴時璟沒管她,極輕地扯了扯嘴角,“有啊。”
他唇角的弧度明明是笑著的,但眼瞳卻漆黑,冷漠而幽深,望不見底,緩慢繼續(xù)道,
“那個藥的確不是什么感冒藥,至于它的真實用途……”
他微妙地頓了一下,看著她,良久才道,“你不是已經(jīng)知道了嗎?
“你以為那些是夢嗎?”
“你以為那些夜晚里的觸0,親吻,還有其他的東西,都是虛假的嗎?”
裴時璟看著她,笑意不達眼底,輕聲耳語,
“不是的�!�
“那些都是真的。”
“那些都是我�!�
自己的猜測和聽到他親口承認,感受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吧。
裴時璟站在那里,看著少nv臉se蒼白地站在他面前,眼睫顫動,好像連嘴唇都一寸一寸地蒼白下去。
仿佛親眼目睹了另一場煙火的失se與墜落。
沒關系的,裴時璟想。
反正早在很久很久之前,他就已經(jīng)做好這個準備了。
不是對我失望了嗎?
那就失望到底吧。
總歸是要結束的,總歸是要疏遠的。
他所受過的無數(shù)的傷,大概都是在為這一刻做演練。
呼x1愈發(fā)困難,心跳愈發(fā)激烈。
裴時璟注視著少nv閃爍的瞳孔,緩慢地上前一步,垂眼看著她。
近到近乎耳語的聲音在阮嘉梨耳邊響起。
“你知道我從yan臺上看見你的時候,心里在想什么嗎?”
“我想把你關起來,想把你拴上鎖鏈困在床上,想用繩索把你縛住,讓你除了每天被我翻弄,哪里都去不了�!�
阮嘉梨抖得更厲害了。
呼x1急促,x膛起伏,連呼出的氣都是細碎的。
但裴時璟只是停頓了一瞬,就繼續(xù)道,
“你那天是做夢了嗎?”
“第一次,是嗎?”
“可我不是�!�
“我不止一次地夢到你,夢到你在我身上動,明明都快哭了,還緊緊咬住我不放,說想讓我csi你……”
“……別說了!”
阮嘉梨再也受不了似的,猛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別說了�!彼暰飛速掃過他的臉,無法對視一般,落在別處,重復道,“……我不相信�!�
“你別想蒙我,裴時璟�!彼p聲喃喃道,“我不相信。”
裴時璟站在原地,平靜到近乎冷漠地看著她。
看著她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,看著她被沖上來的秦英拽住胳膊往外拖,看著她奮力想要留在原地,看著她雖然困惑,雖然遲疑,但仍然會為了他和其他所有人作斗爭。
像過去的無數(shù)次一樣。
不管怎么樣,不管發(fā)生什么事,阮嘉梨好像總是會站在他身邊的。
可是現(xiàn)在好像不一樣了。
母親的手像無法掙脫的桎梏,像所有不可抗的外力一樣,拖著她漸行漸遠。
阮嘉梨的心被接二連三的事件和話語砸得七零八碎,幾乎已經(jīng)完全喪失思考能力,只能從本能中找尋沖動。
“裴時璟……”
她用力甩開秦英的手,想要往少年的地方奔去,卻又在幾步后被人強行抱住,被手臂強制環(huán)繞,讓她無法再前進半步。
像從前的好多時候一樣。
他不再是那個好學生了。
他現(xiàn)在是個壞人。
你不能再靠近他。
可是,為什么呢?
她明明不在意的。
別人說他好也好,說他壞也罷。
這么多年,她喜歡他,從來都不是因為別人的看法。
只是因為他是裴時璟。
愈來愈多的人在秦英的呼喚下來制止她,擁擠在她面前,束縛住她的手腳,擋住她的路,只能被迫看著少年在視線中愈來愈遠。
“裴時璟!”
阮嘉梨的聲音帶了哭腔,在嘈雜擁擠的人群中回蕩。
“你要好好的�。 �
“你等我來找你��!”
“你要等我啊……”
淚水模糊眼眶,大滴大滴落下。
警車在呼嘯,人群擁擠又嘈雜,視線被切割成大塊斑駁的se塊。
唯有少年立在空曠冷掉客廳里的身影還清晰。
像冬夜里最后一棵搖搖yu墜的青松,像煙花墜落后無聲湮滅的火星。
像模糊記憶里,最后一塊,再也見不到的碑。
……
沒有食言。
分開也算一種永遠。
——
上卷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