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節(jié)
孟思期慢慢地爬了起來,屋子里很簡潔,一張床,床頭柜,衣櫥,再沒有別的。
她慢慢下床,地面上是她濕漉漉的球鞋,襪子,床下是路鶴早已準備的塑膠拖鞋,她踩上,發(fā)現鞋大了很多。
她挪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客廳,客廳也小,家具不多,這應該像是路鶴一個人住的地方,客廳有三扇門,一扇通向書房,門是關上的,路鶴應該在里面,一間是廚房,門也是關著的。
雨聲很大,整個屋子因為老舊,就好像隨時被雷聲塌陷。
另一間是浴室,門開著,她走了進去,發(fā)現架子上已經整整齊齊擺好了白襯衫,是他的,大衣、長褲,也是他的,還有一條薄毛巾和厚毛巾。
地上有水壺,冒著熱氣,還有一盆已經倒?jié)M熱水的水盆。
她忙脫下衣服,用毛巾擦拭身子,她想著早些弄完,因為路鶴身上也是濕的,他也需要擦拭。
忙著時,客廳響起了電話聲,不一會,傳來路鶴“嗯嗯”的聲音,最后一句話,路鶴說得很快,“我知道了,馬上過來�!�
“思期,我還有點事,先走了,廚房煮了面條,傘在桌上�!�
孟思期正想回他,門已經關上了,外面?zhèn)鱽韾烅�,看來路鶴真有急事。
路鶴急匆匆地跑下樓梯,剛才電話里同事打來電話,語氣很急:“路隊,兇手出現了!”
“什么?”
“紅妝殺人案的兇手。”
路鶴的內心頓時有些憤怒,也有些興奮,消失了幾個月的紅妝殺人案兇手再次現身,這一次他一定要逮住他。
他的心中也產生一絲不安,兇手再次行動,就意味著紅妝殺人案,并不是一樁殺人案那么簡單,而是紅妝連環(huán)殺人案,兇手的特征很明顯,喜歡在殺害對方后,在對方臉上和身上畫上紅色精致的妝容,除此之外,還有個共同點,雨。
上次下了雨,這一次也下了雨,路鶴的興奮來自于此,他必須在這個雨夜將兇手繩之以法。
路鶴的這聲緊急的囑咐,讓孟思期本來加快的動作慢了下來,就像當初父親送她去考場前,突然接到命令緊急離去,也是這樣的迅速,孟思期這次卻將兩種情感放在了一起,她早就不再責怪父親,而且為自己曾經的魯莽后悔。
這一次,路鶴的緊急離開,她產生了擔憂,那種擔憂是來自于父親的,她后來才知道,那次父親面臨的罪犯是非常兇殘的,父親頭顱中彈也是那段時間的行動,只不過他在病床上修養(yǎng)好了以后,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,“沒事,只是胳膊受了點輕傷。”
孟思期曾說:“老孟,受了輕傷也沒必要在醫(yī)院住好幾個月吧。”
父親受傷那次,孟思期剛上大學,父親搶救后醒了一回,告訴別人,不要告訴女兒,后來,他好了一點才將事情以輕松的方式轉告了她。
孟思期對這件事幾乎不知曉,是在老孟的葬禮上,才知道那件事,當時她哭得很傷心。
那種擔憂深深延續(xù)到今天,她親耳聽到路鶴緊急出門,或許正是一件緊急的案子。
孟思期忙完一切,換上了路鶴的白襯衫,這件白襯衫有路鶴的味道,那種淡淡的木質香依舊保留。
經過狹小的客廳,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面香,她想起路鶴走時說的那句話,廚房煮了面條,她忍不住上前揭開鍋蓋,一股氤氳的熱氣頓時升騰上來,面香侵襲著她的味蕾,她頓時覺得肚子空空的,這鍋面她能全部吃完。
吃完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,孟思期覺得自己身上全熱乎了,不管外面電閃雷鳴,她心中暖意濃濃。
洗完碗筷,她疊好自己的臟衣服,回到臥室,發(fā)現臥室的木質衣柜味道有些好聞,有可能路鶴身上那種淡香味是這種木質衣柜帶來的,這個衣柜,漆面斑駁,柜材很老,就像經歷了許多歲月。也許路鶴戀舊。
她本來想等路鶴回來,但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鐘都沒有等到他,外面的雨已經停歇,但路鶴是濕漉著身子出門的,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。
路鶴一直沒有回來,孟思期用袋子包好自己的衣服,將屋子收拾了一遍,走出了門,一直沿著樓梯走下去,走在路鶴平時上上下下的路上,心情有些輕松,但也有些微沉,但黃昏時的那種內疚卻已經撫平了。
她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力量撫平了她。她在大雨中,不受控制的哭了,因為那時候,路鶴出現了,他關心她的樣子,讓她想起了父親,曾經一次次呵護她。人生就是這樣,在最徘徊的時候,如果有人輕輕問候一聲,你就會走過去。
她感激路鶴的出現,感激他為她做的這一切,她走向門外,望著一片蔚藍平靜的夜空,慢慢地露出久違的微笑。
回家,她把路鶴的衣服洗了,晾曬以后,她打算找時間還給他。
[]密室民宿殺人案9
紅妝殺人案兇手再次現身,孟思期的情緒也波瀾起伏,一連兩天她問了幾次趙雷霆一隊調查的進展。
趙雷霆也了解了一些情況,說是兇手和第一次犯案一樣,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,恐怕案子偵破不易。
孟思期擔心的是,這個世界時間線會不會像原世界那樣正常發(fā)生?還是會因為她的來到像蝴蝶效應使之改變?
她不記得原時間新聞里提到的連環(huán)案發(fā)生了幾次,但是眼下,或許下一次路鶴就面臨危險。
不過現在她沒有辦法參與到一隊的案子中,就算參與,她也幫不上忙。二隊還在緊張偵查民宿殺人案,她分身乏術,她只能寄希望這個世界的時間線發(fā)生改變。
因為證據不足,丁倩、夏素蘭和孫園園早已離開了警局。
雖然已經邁出了自責的那步,但孟思期的心里仍然揪著,隨著丁倩三人嫌疑變小,隨著兇手畫下符號的畫面產生,她感覺這件案子可能遠比她想象的要復雜。
一樁密室殺人案,現場呈現完美痕跡,到底誰才是真兇,到底兇手為何要留下引導的信息。
這一切的解決突破口只能找到符號的意義,符號不是一個圓,圓再加上新的一筆,會是什么。
孟思期不斷在翻找類似圖形,畫出可能的圖形,但似乎,沒有一個圖形讓她滿意。
她的紙上出現過氣球、棒棒糖,甚至類似形狀的耳墜,總之無論多么不合常理的意像她都聯想過。
但都不對。
她變得愈發(fā)焦慮,快下班的時候,她鼓起勇氣,默默走到馮少民的桌邊。
馮少民正在書寫著什么,他忽地意識到有人站在身邊,抬眼望去,孟思期眼睛里的光沒有平時那么亮,嘴巴微微扁著,好像受到了什么委屈似的。
他印象中,小孟平時不是這樣的,小小的臉盤上總是充滿了自信,充盈著笑容,這是他為徒弟引以為傲的地方,自信和笑容能讓她內心更加強大,在刑警這條艱辛的路上才會走得更順利。
“小孟,怎么了?”
“師父,我做錯了事情�!�
在她說出這句話時,馮少民的心中突然被什么觸動,那種觸動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師父,是長輩,他記得很多次,女兒在他面前承認錯誤的樣子,就和她這般。
“走�!瘪T少民站起身,“去會議室�!�
馮少民不想在公共場合探討任何的私密話題,即便和工作有關。
在去辦公室路上,他覺察到小孟的步伐也沒有平時那么輕盈,臉上有種淡淡的焦慮,看來她是真的有什么心事。
這次不像從前,兩個人之間沒有隔著座位,而是相鄰而坐,馮少民主動問:“是不是因為破案心急,心里面有什么想法?”
馮少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憂慮,孟思期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隱瞞,因為在這里師父可能是唯一能給予她指導的人。
“我覺得我之前的所有推斷都錯了,師父�!彼恼Z氣有些重,在“師父”這個詞上她帶著些許愧疚,就像是在和他說聲抱歉,如果不是她果斷的妄斷,馮少民就不會在她的基礎上加以更多的假設,一切錯誤的根源都來自于她。
“你是說,關于丁倩三人是兇手的推斷?”馮少民進屋時眼底還有一種擔憂,這會他好像釋然了,顯然他一定在想,她的錯誤原來只是這件事。
“對�!泵纤计谥刂攸c了點頭,“可能先入為主,她們仨的生活環(huán)境和龍善文相差太大,所以才做出那樣的推斷,是我太相信人性當中的弱點,其實人性有時候很堅強,也很溫暖。”
馮少民緩緩頷首,他的嘴角彎起一個很小的弧度,在孟思期看來,這是寬慰她的笑容。
他的語氣也很輕松:“你說得對,我們在生活中總是先入為主,這不是我們司法人員該有的素養(yǎng),我和你一樣,也存在這樣的不足。但是小孟,師父也要告訴你,你沒有錯,任何事情都是在不斷地假設,推翻,再假設,推翻,再假設,直到成功的那刻為止�!�
“刑偵沒有唯一的答案,它不是一道方程題,如果真的那么簡單,那么我們所有刑偵人員都按照公式來就行,你知道,破案是沒有公式的,犯罪分子也不會給你公式。犯罪心理是復雜的,如果一次看透,那么還要我們不斷探索做什么?”
“要相信自己走在正義的道路上,眼前的困難只是暫時的,未來的路充滿光明,也充滿荊棘,要勇敢邁出去。大膽推測,小心求證!”
馮少民的語氣諄諄教誨,潤物無聲,在這一刻,孟思期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,淚水奪眶而出,她很感激師父能如此開導她,她心里的陰霾也在這一刻全部化解了。
刑偵沒有唯一的答案,如果她沒有去探索,去破解,沒有那種一往無前的自信,那么誰又敢否定,兇手不在你的陰影那面嘲笑你!
“謝謝師父,我明白了,我沒有錯,我只是在試錯,我沒有錯�!泵纤计诘恼Z氣帶著感激和澀滯。
“你當然沒有錯,要相信自己,徒弟�!�
這還是師父第一次叫她徒弟,孟思期越發(fā)感動,又說了聲“謝謝師父”。
“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,關于案子我正想問問你,你說你做了不實的判斷,那么你是如何否認丁倩她們的嫌疑?”
其實沒有完全否認丁倩她們的嫌疑,只是孟思期覺得,那副畫面帶給她最直觀的感受,兇手另有其人。
她不好將看到的畫面內容說出來,但也給出了心中的推測:“師父,如果丁倩她們是兇手,她們?yōu)楹我粝履莻符號,我記得你曾經說過,畫蛇添足是一定會露餡的,丁倩三人苦心設局,現場那么完美,她們會在這件事上多此一舉嗎。”
“嗯,你分析的很好,不過人性總是復雜的,也許丁倩她們斷定了你會這么想呢?這也許是犯罪分子的高明之處。不過,”馮少民的語氣頓了一下,“師父支持你的看法,從目前審訊的情況來看,她們三人作案的動機確實還存在不足,就算她們都有作案動機,但放在一起對比,又顯得都站不住腳�!�
“嗯,師父,我也是這么想的,可能我沒有真正解讀那個符號�!�
“那個符號?一定有什么象征意義,就目前來說,如果不能真正破解,這件案子可能停滯不前。我這兩天都在想這個事情,可能還是要去解讀龍善文。最近的走訪有沒有漏掉什么?”
孟思期仔細想了想,關于對龍善文的調查,大多數是針對她的丈夫,周邊的鄰居,還有曾經在紡織廠的同事,但是確有一個地方沒有去過,她連忙說:“龍善文的家,因為犯罪現場在民宿,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接近她的家�!�
“那就去她家看看,我跟你一起�!�
“好,師父。”
兩人走向警車,孟思期說:“師父我來開吧,我會�!�
馮少民開了主駕的門,“沒事,你休息一會�!�
孟思期一時覺得不太好意思,但師父已經上車了,她也只能繞到副駕。
車上,馮少民沒有言語,認真望著車窗前方,和平時一樣,馮少民在行動時總是不茍言笑,但在分析案情時卻能言善辯,這就是他給人最直觀的印象,可能他的生命中,有那種對刑偵不一樣的執(zhí)著和追求。
和她的父親一樣,曾經在出警時,接到任務時,總是正容亢色,滿臉嚴肅,他們注定是這樣的人,一輩子為了刑偵事業(yè)奔波勞碌以此為榮的人。
車子很快來到了龍善文的住址,沈松提前收到了電話,為了討回妻子的真相,他這幾天也時不時打電話到警局,今天聽說警察來訪,立即開車回家迎接。
孟思期和馮少民下車,沈松主動上前相迎,“馮警官,孟警官,你們終于過來了�!�
沈松身材高大,一米八的個子,年齡三十左右,看面相很結實,屬于比較穩(wěn)重的長相,同時有幾分生意人的精明。
孟思期上次在他公司樓下走訪過他,曾經他也是孟思期懷疑的對象,但是他當時并不在現場,而且尸檢報告中根據兇手刺入兇器的角度,初步推測出兇手可能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間,雖然并非準確,但明顯丁倩三人的身高更接近。
沈松和龍善文的住宅是一棟兩層別墅,門外有小園子,園子里種了花草。和丁倩她們擁擠的居民樓或者租房相比,確實境遇相差較大。
沈松望著滿園近乎快沒打理的荒蕪,感嘆道:“這片園子平時都是善文打理。她很單純,喜歡種些花花草草,養(yǎng)養(yǎng)貓,自從她出事了,貓送到寵物店了�!�
從沈松的描述當中看,龍善文是一個熱愛生活,心地善良的人,這樣的人很難想象會有仇家。
推開門后,孟思期看到了偏歐式風的裝修,這座別墅不大,適合兩口子居住,客廳里家具擺設井井有條,墻上掛著一副兩人的結婚照,照片里的龍善文很漂亮,也很幸福,看起來是男女主人共同經營的家庭。
樓下只有客廳廚房和淋浴室,沈松沏了茶,他看起來很隨和,請兩人隨意觀看。
孟思期跟著馮少民將樓下的角落轉了一遍,并沒有什么值得關注的信息。
“臥室看看吧。”馮少民提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