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節(jié)
正巧當(dāng)日圍觀過那個場面的陸雨梧答道。
“那細(xì)柳姑娘武功可真是不俗……”
姜變頗為欣賞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,但與她目光相對,他話鋒一轉(zhuǎn),“可有一點(diǎn)吾很好奇,姑娘你為何會知曉吾的身份?”
“這很難猜嗎?”
細(xì)柳神情冷淡。
“也是�!�
姜變笑了一聲,“多虧姑娘解吾燃眉之急,姑娘深明大義,也難怪秋融視你為友,你好好休息,吾便不打擾了。”
姜變說罷,再看向陸雨梧,道:“秋融,我先出去。”
陸雨梧點(diǎn)頭,看著那李酉掀簾,跟隨姜變走出去。
“青山,去要一些清粥�!�
陸雨梧叮囑道。
陸青山應(yīng)了一聲,走了出去。
“細(xì)柳先生,你既然醒了,那我便去看看驚蟄�!被ㄈ舻て鹕碚f道。
“多謝,”
細(xì)柳看著她,“你能回來�!�
花若丹一怔,她隨即道:“若丹——想信先生一次�!�
她說罷,端著涼透的水盆走出去,夜風(fēng)吹拂她耳邊淺發(fā),院中明燈,姜變已經(jīng)走到月洞門那邊,正不知與人在說什么。
花木扶疏間,花若丹靜靜地看。
姜變回過頭,那女子在廊上,身影清瘦弱不勝衣,烏黑的發(fā)髻渾無一飾,他道:“花小姐,一道去用飯嗎?驚蟄小兄弟那邊,吾讓李酉遣人照顧就是�!�
檐下燈籠微晃,燈影也在花若丹頭頂晃動,她將水盆放在廊椅上,走下石階,在一片冷暖交織的光影里微微福身:“多謝殿下�!�
她朝他走去。
堯縣縣城才經(jīng)歷過一場火與血的洗禮,城中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,侯之敬那五千兵馬被姜變以金羽令按住,讓他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。
在堯縣休整了五日,姜變便要押著侯之敬與趙知縣回京,但堯縣的殘局還未收拾干凈,他便留下來幾名親隨在此安撫鄉(xiāng)里。
這日秋風(fēng)又重,吹得枯葉紛飛,天色陰暗泛青,薄薄的日光落來人的身上都是冷的顏色。
喬四兒與線兒、大武、興子他們?nèi)齻站在城門口,驚蟄在馬車?yán)锾芍�,聽喬四兒念叨著:“小爺爺你年紀(jì)小,骨頭很快能長好,但你也別逞強(qiáng)啊,遇事你得多……”
“串子你很吵�!�
驚蟄連掏耳朵的力氣都沒有。
喬四兒一下閉嘴了,不知道說什么好,驚蟄看他鼻青臉腫的,傷也都還沒好,他抿了一下嘴,又收回目光,嘴賤得一如往常:“你看看你本來就長得一般,不好好養(yǎng)著當(dāng)心變成丑八怪!”
“……”
喬四兒一把拉下車簾子,不想多言。
他轉(zhuǎn)過身,見陸雨梧走過來,他立馬繃緊脊背:“公子……”
“喬四。”
聽見陸雨梧喚他,喬四兒不由抬起一雙隱含希冀的眼,他不想再做一個串子了,不想在這小小的堯縣里蹲在衙門口討生活。
如果可以去燕京,如果可以去見識四方的話。
“這些時日多謝你了,你幫了我很多忙�!�
陸雨梧和煦道。
喬四兒見陸青山遞來銀票,他眼中的光亮卻黯下去,但他還是高高興興地接過來,低下腦袋說:“多謝公子,這都是喬四兒甘愿的�!�
但銀票接來,他捏了捏發(fā)現(xiàn)不對,將最底下的那封信件翻出來,上面的字他卻一個也不識,他抬起頭來:“公子,這是……”
陸雨梧眼底含笑:“你正名便是喬四?”
“算不得什么正名,我爹喊的,說好記。”
喬四兒如實(shí)說道。
陸雨梧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道:“我身邊不缺侍者,不用你跟在我身邊。”
他頓了一下,又說:“但我觀你即便不識幾個字,《大學(xué)》你亦能倒背如流,你記性好,又好學(xué),若能正經(jīng)識字讀書,假以時日,我相信你必與今日大有不同。這封信是我寫給我父親的老師的,你帶著它去桂平蓮湖洞書院吧�!�
喬四兒整個人都呆住了。
“公子,您……”
他嘴唇哆嗦,不敢置信般,“您是說我可以……”
陸雨梧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既無正名,那不如便取‘意誠’二字你看如何?到時你入蓮湖洞書院也可有名陳上�!�
“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誠其意”,這是那日被陸雨梧拾撿起來的一片殘句,放在今日,竟十分相宜。
喬四兒說不出一句話,他眼眶泛紅,浸出淚來。
陸雨梧走到馬車前,陸青山將馬凳放下,陸雨梧踩上去,卻聽喬四兒道:“公子!”
秋風(fēng)漸緊,吹著陸雨梧淡色的衣擺,他轉(zhuǎn)過臉,只見喬四兒撲通一聲跪下去,俯身磕頭大喚:“喬意誠叩謝公子大恩!”
“你起來,不要跪�!�
陸雨梧看著他道:“如有登臨意,你自上青云。意誠,盼有朝一日,你我燕京再見�!�
轆轆聲響,喬四兒抬起頭來,煙塵飛卷,他看著幾架馬車被一眾扈從騎馬相護(hù)漸遠(yuǎn),線兒與大武、興子三個撲過來:“四哥!四哥你要去桂平念書了!”
他們興奮地抱著他大叫:“蓮湖洞書院!聽說那是天底下讀書人都想去的地方!”
喬四兒被他們弄得眼淚鼻涕流個不停卻在笑。
“四哥!我們也想跟著你出去!”
“是啊四哥!我們想出去!”
“都出去!”
喬四兒抱住他們:“咱們都出去!”
到今日離開堯縣,細(xì)柳方才見到驚蟄,他們同乘一架馬車,花若丹抱著阿秀,阿秀懷里抱著貓。
“你怎么樣?”
細(xì)柳問他。
“放心死不了,”
驚蟄蔫蔫的,才吃過一副藥,他昏昏欲睡地喃喃,“我還沒報(bào)仇呢。”
細(xì)柳抬眸看向花若丹,她明顯聽見了,與細(xì)柳目光一接,她挪開視線:“年紀(jì)輕輕走上這條路,誰身上沒個仇沒個怨的,如我,亦如你們,先生放心,我自顧不暇,無心好奇�!�
細(xì)柳卻一怔。
她沒說話,卻將視線落回驚蟄臉上,他已經(jīng)睡著了。
驚蟄不說,她都快忘了。
他敢刀口舔血,是因一樁殺父之仇要報(bào)。
不論是他,還是花若丹,他們都有仇,都有怨。
可她——有什么呢?
深秋漸盡,這一路少有落雨,故而沒有在路上過多耽擱,他們走了一個來月,才路過永平縣,卻遇上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。
官道邊支了個茶棚,姜變干脆下令停車暫時休整。
秋雨滴滴答答的,花若丹見驚蟄端著茶碗不喝,只盯著那煮茶的老翁在看,她道:“你在看什么?”
驚蟄抬了抬下巴,“你記不記得上回?”
花若丹一下想起來堯縣官道上那茶棚中放了迷藥的茶,她一頓,不由看著自己面前的茶碗。
驚蟄撲哧一笑:“哈哈哈哈哈哈逗你的!小爺爺我上過一回當(dāng)還能再著了道?喝你的吧,這茶就是苦了點(diǎn)兒,沒加什么料!”
“驚蟄!”
花若丹發(fā)覺自己被捉弄,拿炒花生砸他。
細(xì)柳站在不遠(yuǎn)處觀雨,聞聲朝他們那處看了一眼,這一路上花若丹對她與驚蟄這兩個傷者【看
公
眾
號:這本小
說也太
好看了】都多有照料,驚蟄也十分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樣對花若丹惡聲惡氣,倒也相處得還算融洽。
阿秀忽然從面前跑過,細(xì)柳見她奔入雨幕,便立即跟過去。
陸雨梧放下茶碗,與姜變道:“修恒,我去看看。”
他接來陸青山遞的傘走如煙云雨幕,官道上卻不見人,他立即走到道旁去,底下竟是一片田埂,阿秀與細(xì)柳的身影在底下影影綽綽。
他朝陸青山搖頭,示意他不必跟,而后他順著道旁小路,慢慢地走下去。
阿秀就蹲在田埂上,看田里收割過稻子的一簇簇殘梗。
細(xì)柳聽見雨打傘沿的脆響,她回頭之際,一柄紙傘遮在她與阿秀頭上,她看向陸雨梧,他已在傘外,雨珠拂在他臉頰。
“阿秀,你想阿婆了?”
陸雨梧輕聲道。
阿秀轉(zhuǎn)過臉來:“陸哥哥,你家里有田嗎?”
陸雨梧點(diǎn)頭,“有,但不在京城�!�
“那在哪兒?”
陸雨梧摸了摸她的腦袋,“等你長大,我?guī)闳ァ!?br />
阿秀“嗯”了一聲,又望向雨霧里的田野。
“細(xì)柳,你拿著�!�
陸雨梧說著,將傘柄塞到她手中。
細(xì)柳看著他蹲下去,阿秀轉(zhuǎn)過來,在他掌心放了幾粒沒收盡的稻米,他便捏了一顆來看。
“有什么好看的?”
細(xì)柳忽然道。